起居室里的温馨小和室,两片移动式落地玻璃门碎了一片,白乐沫、黑曜熙和他姑姑一起站在空了一块的和室前,杨杰则坐在身后一张舒适的法国椅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白乐沫看着碎满地的安全玻璃,当下心里有数,满地碎玻璃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她看向黑曜熙,发现他嘴角正别有深意的向上弯。
似乎也十分喜欢采用大量安全玻璃做设计的他,一定知道这个中玄机,否则不会笑得如此嘲讽又隐隐带怒。
“白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玻璃怎么说破就破,这样还得了,万一哪天玻璃破掉又刚好下雨,我这些顶级家具不就全泡汤了?”黑欣怡一手摀着胸口,一脸惊神未定的模样,夸张的扬声惊喊。“更恐怖的是要是伤到人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事,居家安全你有没有考虑进去?亏我之前还那么相信你,到处把你介绍给人,现在我已经后悔是不是做错了!”
杨杰坐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痛快冷笑。
白乐沫想先道歉,再开口解释让对方了解,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有难度,就算心底知道儿子是贼,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做母亲的愿意承认。
思及此,她的心直沉谷底,但表面依旧维持冷静有礼,毕竟这是她的工作。
就在她正要开口时,黑曜熙不着痕迹的丢给她一个“稍安勿躁、交给他处理”的眼神。
抢在她之前,黑曜熙转头问他姑姑,锐利眼神顺势扫他表哥一眼,后者立刻打了个冷颤。
为了报那天之仇,杨杰故意设了这一局,想教训白乐沫一下,没想到他最不想招惹的黑曜熙也跟过来,不安顿时跳上他心头,眼神也跟着飘移起来。
“姑姑,玻璃破时你在场吗?”黑曜熙不疾不徐地问。
“幸好不在,我去做头发,回来时你表哥就跟我说玻璃破了,我看了心脏差点停掉。”黑欣怡好声好气地解释,不想得罪这个素来我行我素的后生晚辈,尤其哥哥还贷款了一大笔钱给她老公,万一把侄子惹毛了,对自己只有坏处。
不过,当她转头看向白乐沫时,语气中的客气已不复见,甚至嫌恶地皱眉、啧声,变得又凶又不耐。“白小姐,请你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亏我还付了那么一大笔设计费,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帮我做事?”
“这件事……”
白乐沫正打算好好解释,就见黑曜熙突然走向杨杰,那张阴沉俊容吓得他表哥马上站起身拼命往后退,可见那日的拳头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杨杰感到最呕的一点是,舅舅明知整个状况,还扯谎是他自己跌倒,轻易粉饰太平,更令他惊愕的是在场宾客无一怀疑,硬逼他吞下“人微言轻”的羞辱。
而气人的是当他说出事实时,老妈居然冷斥要他别乱说话!他不懂,为什么黑曜熙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连被打也是自讨苦吃?
他不敢惹黑曜熙,所以打定主意要找白乐沫麻烦,可他……居然跟那个有智障叔叔的晦气女人一起出现!
黑曜熙从头到尾都没把杨杰放在眼里,见对方飞也似的跳起身,他眼皮连眨都没眨一下,便抓起椅子,在三双诧异的目光下,轻而易举将椅子横扫而过,砸向唯一仅存的安全玻璃门。
“砰”一声巨响,狠狠震住在场三个人!
黑欣怡吓得张大嘴,在脸上形成一个大黑洞,杨杰更是往后一跳,夸张地缩进角落,肥胖身子抖个不停。
白乐沫吃惊地看向他,用眼神问他。你疯了吗?
黑曜熙双手抱胸,毫不在意众人惊愕的反应,笑睨她一眼,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实在帅到掉渣。
她重重垂下双肩,搞不懂他是来帮忙解决问题,还是来加油添醋顺便搞点爆破当作卖点?
“姑姑,你有听到吗?”黑曜熙冷冷扬声。
“听到什么?”黑欣怡不解反问。
“安全玻璃碎掉的声音像许多水珠滴落,没听到吗?”他伸出食指,朝正在迅速龟裂的安全玻璃比了两下。
“有,有,有,好、好特别的声音。”仔细凝听后,黑欣怡连忙回答。
“请你过来这里看看,就算被我用力砸……这样说好了,安全玻璃之所以有名,在于两点,姑姑要不要猜一下?”他不屑地撇撇嘴角。
“不会破掉?”
“不是。”他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碎玻璃,握在掌心把玩,冷笑出声。“第一,安全玻璃就算碎掉,也不会像传统玻璃那样尖刺扎人,而是会呈现像这样的块状,就算拿在手中把玩也不会受伤。”
“原来如此。”黑欣怡点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一点。”黑曜熙把视线冷冷扫向杨杰。“安全玻璃受到重击或自行破裂时不会碎一地,而是像现在这样,从玻璃内部不断产生断裂细痕,还会越来越多,但不会碎满地,除非——”
他故意话说一半留半句,惹得黑欣怡好奇的跟着张大眼睛,不自觉跟着他重复了一句。“除非?”
黑曜熙抛开碎玻璃,再次瞪向杨杰。
“除非像我们现在想清理掉这块碎玻璃时,还得拿钝物把它一块一块敲下来,否则它本身不会碎得满地都是。”
白乐沫有点讶异他对安全玻璃的了解居然不输她,难怪他能成为台湾家具进口商的龙头,他肯定花了相当多时间研究各种不同的材质。
“曜熙,你是说、是说……”黑欣怡双手按在胸前,不断深呼吸,视线在儿子与侄子之间来回移动。
她不敢相信儿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这块玻璃的确只裂不碎,“啵啵啵”类似水珠的声音还一直持续着。
“姑姑,我什么都没说,这是你的家务事,我想说的是——”黑曜熙转头看向他表哥。“我警告过你,可惜你耳朵似乎不够灵,或者我也可以解读成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表弟,误会一场,纯属误会一场嘛。”杨杰脸上堆起厚厚一层笑意,试着往黑曜熙身边前进,却只走了一步又怯懦地停下来。
“大概是误会吧。”黑曜熙冷冷一笑,伸手揽过白乐沫的肩膀转身就走。“上次你朋友跟我调的那批货没了。”
“什么?”杨杰怪叫。
“还有你公司亏损的那笔钱,就请自己用点脑筋想想该怎么解决,我最近没空理你。”黑曜熙说这话时,已经举步向外移动。“奉劝你一句,下次想干点什么最好用点脑。”
“表弟!我是你表哥,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杨杰又在他身后大叫,慌乱程度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当然可以。”黑曜熙停下,懒洋洋的转头瞥他一眼。“再说最后一次,千万别来烦我的女人,那会让我非常、非常火大。”
“曜熙,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黑欣怡见状,连忙上前圆场,原先的高张气焰已消失无踪。
“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我已经对他很宽容,还是姑姑想看我再揍他一拳?”黑曜熙皮笑肉不笑,说话语气不冷也不热,一点也不介意让他姑姑知道上次那拳的确出自他的杰作。
听见他的话,黑欣怡沮丧地垮下脸,讨好的求救眼神飘向能让黑曜熙兴起保护欲的白乐沫。
白乐沫接收到她的眼神,轻扯他衣袖劝道:“曜熙,不要因为我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你为他说情?”她不劝还好,一开口他火气更盛。“要不是那家伙,我们搞不好高中就在一起了,哪会拖到现在!”
“曜熙,你们在说什么,姑姑怎么听不太懂?”
“想弄懂,就去问你的宝贝儿子,听听他到底凭哪一点可以瞧不起别人?”他说完,拥着白乐沫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转头交代,“还有,以后请他尽量慎选聚会参加,我不喜欢看见讨厌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坐上黑曜熙骚包的蓝宝坚尼跑车,白乐沫才有空回电给奥斯汀,请他明早到公司时,先把黑昌铭夫妇要的设计图修改输出。
处理完杂事,她转头,望向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闲散撑在车窗上的男人,车窗外属于黑夜的灯光流线色彩鲜艳。
她长长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自己先前究竟在苦恼什么,这男人根本不可能让人在他面前撒野,先前她居然还为他担心东又担心西,她八成头壳坏掉!
黑曜熙一面驾车,一面暗中观察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以及时而不知因何事而气愤的轻咬下唇。
“想什么?”他关心她又在为什么事烦心。
“想你刚刚那样做会不会太狠?”白乐沫担忧地转过头直视他,“好歹你们是亲戚。”
“在我的世界,没有什么攀亲带故的关系,只有我在意的人才重要,任何伤害我在意的人的家伙,都是我的敌人。”黑曜熙说得绝对,炯亮黑眸深深看她一眼,逼出她满颊酡红。
“可是你其他亲人会怎么说?”她知道他向来自我惯了,并不特别在意人际问题。
有些人处心积虑经营人脉关系是为了生存或工作,但得天独厚的他不用,再加上他本身较为孤僻的个性,这点从他高中时期便喜欢一人待在无人打扰的花园里可知,其实她并不特别意外他会这样说。
“我管他们会怎么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这点最重要。”他懒洋洋睨她一眼,说话语气铿锵有力。
白乐沫想起自己先前的担忧,又自觉有几分好笑。“跟你说件事,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蠢。”
“喔?”他不解的看她一眼。
“这三天我一直在烦恼一件事,万一我们真的在一起,你表哥不晓得会说什么话来伤害你。”她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浅笑里有不易察觉的不安。
“没有万一,我们注定要在一起。”黑曜熙换成左手操控方向盘,右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牢牢握住她搁放在大腿上的小手。“再说,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蠢,反而觉得很开心。”
“知道我爱瞎担心就开心了?”她以为他在嘲笑她白担心,没好气扬眸瞪他一眼,嘴里咕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