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总是幽暗阴冷的花罗殿,因为多了个男人,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薄令羽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转醒,这段时间,花罗女帝时时以法力度他,帮他镇住生魂,恢复元气,像是在照顾着豢养的宠兽,开始有了些牵挂,有了点在意。
清醒的他气色精神都变好,整理妥善的长髮梳成髻,一张俊俏脸孔更加醒目,加上他谈吐不俗,机敏灵黠,与他对谈闲聊,成了她日常里重要的乐趣,她总会忍不住去找他,要他说说阳间的事,或是,他的事。
是的,她好奇他的所有事,非常好奇。
原来,薄令羽少年有为,早早就被认定是下一任薄家宗主,他更是目前天朝皇帝最宠信的法师,这两年的祈福祭,都由他主祭。
他的声望在天朝如日中天,加上风采无双,俊逸出尘,因此众所瞩目,锋芒毕露。
但也因人红遭嫉,薄家的另一派系对他忌恨在心,竟利用他为朝中大臣主持除厄法祭时,对他施法下毒咒……
“人心真的是比什么都狠毒诡诈啊!所以,接受审判时就怨不得我了。”她听得不禁摇头冷啐。
在阎王殿审判亡灵,看多了是非善恶,种种因果,全都是人心在作崇。
薄令羽看着她一脸对人的嫌恶,忍不住问:“花罗阎王,你在审判时,有没有出错误判过?”
她睁大秀气的双眼,瞪视着他。“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吗?”
“当然。”她傲然地抬高下巴,公正严明是她的准则,岂会误判?
他微微一笑,几日来和这位花罗阎王的相处,发现她虽冷傲了些,但其实心思清明,性情率真,虽然有时威仪慑人,但偶尔会露出少女的气息,一如初绽的花朵。
“你笑什么?”她皱眉。
“没什么,只是觉得阳间对阎王的形容和假想,和你实在差太远了。”他莞尔地看着她清灵白皙的脸庞,笑意加深。
“怎么?阳间以为我长得像鬼吗?”她哼了哼。
“大部分人以为阎王必是脸上长满胡渣 ,乱发横生,瞪着瞳铃大眼,凶恶可怕之相。”他夸张地说着,故意逗她。
“真是愚蠢的想像!阎王就得是丑陋的吗?即使是我兄长,也只不过胡子多了点,长得严厉些罢了。”她笑斥。
“他们不知道地府有两位阎王,更不知道你这位花罗女阎王,竟是个如此貌美的姑娘啊!”他随口奉上赞美。
她怔了怔,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千年来,从没人称赞过她的长相,不,应该说没人敢谈论她的长相,而她也从没去注意自己的样貌,什么美丑,在地府根本没有标准,也不需要。
可现在突然有人说她是个美貌的姑娘……
他盯着她不小心流露的局促,忍不住促狭地笑了。
见他偷笑,她很快整理好心情和表情,正色怒责;
“你太放肆了!薄令羽,别以为我待你稍微好些,你就可以得寸进尺,如此不敬。”
“是,请息怒,阎王,我太轻率了,不该任意赞美您的容貌。往后我会注意,绝不会再提及有关您容貌的任何字眼。”他恭敬一揖致歉。
这像伙……明明像是反省,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顺耳?
她是不准他不敬,又没有叫他别再称赞。
没好气地瞪着他,小心思正转着,他却猛地抬起头,对上了她懊怒的眼神,然后俊脸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调侃。
他那模样很气人,偏偏又很迷人,害她明明不想和他对视,却又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这令她有点心惊,不过是一张好看的人皮面孔,一张虚表而已,为什么看遍各种脸谱的她,竟独独对他有了特别的感觉?
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能与她对谈的人?还是因为她太寂寞了?
正不安地思忖着,一名鬼婢火急现身,跪在她面前道:“女帝,大阎王突然驾临,说有要事。”
在地府,大家都称她兄长为大阎王,称她为女帝。
“哥哥来了?”她脸色大变,立刻转头看着薄令羽。
要是被大阎王兄长看见薄令羽,他根本别想再返回阳世,不管生灵还是亡魂,肯定立刻被地狱烈火烧成灰烬。
薄令羽也收起了笑容,神情警戒。
“怎么办?我们要将他藏到哪里才好?大阎王法力高强,这生人气息他一闻便知,要藏哪里才不会被发现?”鬼婢们一团惊乱慌张。
她不假思索,伸手抓住薄令羽的手,凌空飞向殿后的洗池,将他抛进池中,接着褪去外衫,也跟着跃进池里,再以自己的黑色纱罗覆盖在整池面。
“我的罗衣和水能阻断你的气,哥哥就闻不出你了,你待在里头,千万别出声。”她沉声警告。
他在纱罗里轻轻点了一下头,只将眼鼻露出水面。
“去跟哥哥说我正在沐浴,不方便见他。”她向鬼婢下令。
表婢们匆匆奔去通告阻拦,但大阎王却还是大步走了进来。
“这种时候妹妹沐什么浴?难道是被什么妖孽污秽沾上?”
宏朗的声音才刚从外殿传入,一道庞大黑影闪了进来,矗立在洗池边,魁梧威猛,神情肃厉,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霸气。
众鬼婢们立刻颤抖跪地趴下,她则迅速将黑纱揽向自己胸口,顺势掩住了薄令羽浮在水面的脸孔。
“哥哥突然造访,有什么要事吗?”她以不悦的口气掩饰不安。
大阎王利眼如箭地扫过四周。“近来地府的气有些凌乱,听小兵们说有异物闯入,我特来巡巡,妹妹可要当心。”
“我没见到什么异物,一切如常,不过就算有什么妖孽敢闯入我这里,我也应付得了,哥哥放心。”她面色沉稳地说。
“嗯,那就好。”大阎王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地眼光瞄向她身后的池中,定住。
她屏息不动,瞪着他。“哥哥还有事?”
大阎王皱起浓眉。“我怎么觉得有股奇特的味道?”
“应该是茶蘼的味道吧!我在池里丢了些,去除水的腐味。”她从池中捡起一朵茶蘼花。
“妹妹太不知足,这里的水已经够干净了,要是深渊黑沟里的水,那才是千万年的腐臭。”
“是,我知道,我用花泡澡,也只是图个有趣而已。”她淡淡地说。
“别洗太久,地府的水冰冷透寒,当心伤了元气。”他提醒。
“我明白。”她恭敬颌首。
大阎王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她等到他的气完全消失,才拂开黑纱,迅速将薄令羽捞了起来,一同飞出水池。
表婢立刻为她置上干净的黑袍,她低头一看,只见薄令羽已冻得脸色发白,瘫在地上全身发抖。
她盯着他,暗忖,地府之水连亡灵都撑不住,更何况他还是个生魂,但方才若不用水的腐味遮蔽他的人气,绝对会被哥哥发现。
“啊!女帝,他快冻死了!”鬼婢见他不再抖动,身体僵直,两眼翻白,不禁低喊。
她没有多想,手一挥,一道长鞭将他搭起,拉进她的黑袍里,她再以黑袍将他裹紧,搂入怀中,纵身飞向一旁的贵妃长椅,让他偎靠在她的肩上。
这情景让所有鬼婢都惊异抽气,她们冷傲的、高高在上的女帝,竟然……主动抱住了一个男人!
一道热气缓缓从她的身体传来,薄令羽感到一阵阵暖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他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个入目的,是一双粉女敕诱人的红唇,再往上移,则对上了两泓写满担忧的清高瞳眸。
“薄令羽,你没事吧?”她低声问。
他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两人正紧紧相贴着,他的身体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玲珑曲线,还有吐纳出的如兰气息要时,他的心生骚动,胸中一片晃漾。
“喂,你还好吧?”见他没作声,她急问。
“我……咳咳咳……”他因寒气而喘息咳嗽,虚软地更靠向她。
她将他拥得更紧。“地府之水寒澈心肺,你可能被寒气侵透了。”
“应该……是……吧……可是,你身上好暖……”他有气无力地伸手抱住她,贪恋着她身上的温度。
她愣了愣,忽地惊觉两人贴得太近,但怕他太冷又不好推开他,最后只任由他放肆地搂住自己。
这过于亲暱的距离太不合体统了,可是,偏偏她又莫名地因这种从未有过的体温交融而悸动不已。
一时之间,她彷佛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心跳,怦登!怦登!响彻整个殿堂。
深怕被鬼婢们听见,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赫然发现众鬼婢们都禁声侧目,畏缩不已。
她脸颊如着火,有点羞恼地喝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来帮我把他抬进房里。”
“是。”
表婢们急忙将薄令羽从她身上拉开,扶他回到房内,但他一离开她便又开始颤抖,她见状暗暗担忧,命道:“快去取些地火来,放在他四周。”
表婢们匆匆取来地火,将整个房间烘成暖房,他才停止抖瑟,可脸色还是惨白得吓人。
“果然是生魂,对地府的寒气抵抗力太弱,加上你的魂已几乎要涣散……”她低头看着他,喃喃地说。
“我……好多了……别担心。”薄令羽挤出微笑。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讨厌看人病恹恹的。”她蹙着细眉,傲然地说。
“是,我很抱歉……咳咳咳……”薄令羽说着又开始狂咳。
她命鬼婢们全数退下,上前坐在床沿,掌心按住他胸口,以自身法力为他祛寒,清丽小脸始终沉凝着。
薄令羽的生魂一直被那道死符咒催逼着,愈来愈孱弱,如果想要完全恢复,只有一个办法……
续魂丹。
只有阎王专有的续魂丹才能镇住他的生魂,让他回复神魂能量,返回阳世
但这念动才闪过脑际,她就惊颤了一下。
等等,她在想什么?为了这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薄令羽,她竟对续魂丹动起了脑筋?
续魂丹乃是极珍贵的续命之宝,能保神魂千年不灭,总共只有两颗,一颗哥哥收着,一颗由她管理。
这是保有他们兄妹魂命的重要神丹,以防万一他们受了什么重伤的急救之药。
可她现在在想什么?
不,清醒一点,花罗,他的死活都不关你的事,你救了他就已够仁慈了,赶紧把他赶出阎王殿,让他自生自灭,省得耳根清净。
她的理性不断地发出警告,提醒她千万别做傻事,千万别做。
“花罗阎王,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好多了……”他睁开眼看着她,轻轻握住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柔声道谢。
她被他磁性的声音吸住,盯着他此刻苍白却又俊美得令人心颤的容颜,脑中那铿锵的警告便在瞬间消逸,那股不该有的怜悯之情如海浪般翻涌而上,将她的冷静与理性全都掩盖。
“哼,好多了?你的魂快散了,你知道吗?”她拧着细眉说。
“知道。”
“我帮你灌入再多法力也没用了。”
“是的。”
“再这样下去,连我也救不了你,你快变成真的亡魂了。”她哼着。
“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他弱弱地扬起嘴角。
她芳心一震,暗想,也是,他成了亡魂,就能一直待在地府了!
但,时辰未到,一个枉死的亡灵能做什么?他成了枉死亡灵,必然会去了哥哥那里拘禁,到时别说陪着她,她要见他一面都难,更何况,哥哥会怎么处置他都不知道……
“你别说傻话了!薄令羽,地府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点滚回阳世吧!”她佯怒地拂开他的手。
“我的确该回去,那里有太多事等着我……但是……我回得去吗……咳咳……”他喘着气,说着又开始咳个不停。
“好了,别说话,都没元气了,快闭上嘴。”她焦急地再次将掌心护在他胸口,没注意到自己的担忧全写在脸上。
热气从她的掌心传进他的心扉,他终于止了咳,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道:“告诉我……花罗阎王,我能回得去吗?”
她瞪着他,沉默着。
这人心机太重,竟用这句话试探她能不能帮他。
不,他根本是在问她,想不想帮他。
真是个狡猾的像伙,从他一开始闯进来,就不是意外。
彷佛看穿她的想法,他突然弯起眉眼,笑着自首:“是,没错,我明知道只有你帮得了我,才闯进这里……”
奇怪,听他坦承,她倒不生气,反而好奇:“你又怎么确定我会救你?
“不确定,只能赌赌看,堕入地府,元气丧尽,阎罗双王哪一个才能给我生机?怎么想也只有你让我活着的机率大些。”他无奈地说。
她静静地看着他萧索的模样,同样也问自己,为什么出手救他?而不是灭了他?茫茫人海,阴阳两隔,有几千万分之几的机缘……才会相遇?
是她信了这缘分?或者,是她接起了他抛出的缘分?
“看来,你赌对了。”她轻哼。
“是的。”
“可要让你回阳世并不容易。”
“嗯,非常不容易。”
“救了你已是最大极限,接下来我也可以不管你。”
“没关系,你怎么决定我都接受。”
“真的都能接受?”
“是,因为我的命早就在你手里。”
她眯起眼,俯身凑近他,原本按在他胸口的手,也移到他的颈项作势掐住,挑衅地道:“真的这么认命?那我此刻杀了你也行?”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抚上她近在眼前的脸颊,一双黑湛双眼中流荡着某种心绪。
她猛然呆住,他的指尖彷如有着奇妙的法力,镇住了她的身躯,却撞动了她的心灵,而且,她还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令她心跳的信息。
那是什么?他眼底的热意是什么?为什么她被看得整颗心都空茫软,几乎要融化?
“你想怎样都行。”他声音很低,一语双关。
她像被烫着了似地打掉他放肆的手,向后弹开,微恼地瞪着他。“别想扰乱我,薄令羽。”
“我……扰乱你了吗?”他虚弱地笑了。
是的,他一直在扰乱她的心,但她的尊严让她不能承认,只能生气。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命令你乖乖躺着,闭嘴。”她以凶恶的口气掩饰自己的悸荡。
“是……遵命……呵……”他笑着回应。
她立在他床沿,听着他轻缓低沉的笑声在整个房内迥荡,忽然有个令她自己心惊的,往,她竟然好希望,在这空寂的阎王殿中,可以一直听见他的声音。
薄令羽有些焦燥。
花罗知道,他该走了,可是,她并不想让他离开。
她避而不提帮他返阳的事,甚至会故意躲着他,然后坐在自己的房里,捻花微笑,侧耳倾听着他在殿里四处寻她的声音。
“女帝在哪里?”
“有看见花罗阎王吗?”
每当薄令羽用他那温润的嗓音询问着她的行踪,她的心就会微微悸动着,甚至,陷入一种莫名的窃喜。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幼稚而可笑的行为,难道看他焦急不已,或是企盼见着她,她就赢了吗?
可她偏偏就是喜欢,喜欢他到处找她的样子,喜欢他用她想听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她喜欢他……的身影出没在整个阎王殿,在她的地盘,在她心里……
“花罗女帝!我可找到你了。”
薄令羽含笑的轻斥从大窗外传来,惊醒了她的游思,她一抬眼,便看见他俊美无俦的脸孔正透过窗楹,直直瞅着她。
“你找我?有事?”她细眉一挑。
“有事。”
“什么事?要紧吗?我正想小意”她故意打个呵欠。
“要紧。”
他的淡然中有着明显的迫切。
她叹了一口气,慵懒地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等着他从长廊绕过来。
“薄令羽,我知道你要我帮你生魂返阳,可是……”她一见到他就傲然地说着,但刁难的话还未出口,一朵红艳的牡丹便闪进了她的眼中。
怔住,眨眨眼,才发现面前的薄令羽手里正拿着一朵罕见的牡丹花,递给她。
“这是地府难得一见的红牡丹,听说在此,花开只有一炷香时间,所以我急着找你,想趁着花最美的时候送给你。”他的嘴角嚼着笑意。
她呆了呆,倏地心脏一阵狂跳,整个人被某种喜悦充满。
“你说的要紧……就是送我这朵花?”她接过红牡丹,明丽的脸上漾起了比花还娇艳的笑容。
“是啊,听鬼仆说,你最爱这稍纵即逝的红牡丹,所以我特地去找寻,正巧在山崖壁上看到一朵。”他的笑中尽是宠溺。
特地为了她去摘一朵花吗?
也忘情地看着他,轻嗅这艳美的牡丹,芳心几乎融化。
“好美。”这是她看过最美的一朵牡丹。
“是啊,和你一样美丽。”他低声说。
她的双颊瞬间火红,但却刻意嗔斥:“花言巧语!”
“我也只对你一人说这‘花言巧语’。”他笑着,向前靠近一步。
随着他贴近,他身上那股男性气息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包围,她正怦然着,就看他朝她的脸伸出手,暗暗一惊,急斥:“谁准你……”
可她话到一半,他的手却只是从她耳畔的差丝中,轻轻捡起一瓣花瓣。
“花快谢了。”他温柔地说。
她屏息地看着他,与他黑澈深邃的眼神对视,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在胸腔狂奔。
这个人太危险,他太会挑拨女人心了!
“花谢得快,你就不该摘取。”她按耐住骚动的心,轻哼。
“不摘下,你就看不到,为了让你开心,就算只有一瞬都值得。”他真诚地说。
她语塞了,努力撑起的心墙,终究敌不过他的柔情哄言,只能抿着唇,欣然地看着手中的牡丹花在红艳了短暂时间之后,又一瓣一瓣凋谢。
“花谢了,什么都没了。”她将花枝还给他。
“但它最美的一刻已印在你我心中。”他接过花枝,意有所指。
“你……油嘴滑舌。”她红着脸啐道。
“呵,你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他转身走开。
“咦?你要去哪里?”她叫住他。
“去躲起来,我觉得,你似乎不想看到我。”他回头一笑。
“我哪有?”
“你不是一直避着我吗?”他揶揄。
她俏脸一红,急着反驳道:“我哪需要避着你?整个阎王殿都是我的,我爱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是,那我更不该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他说罢就想走。
“站住。”她月兑口喝令。
“是,花罗阎王有何吩咐?”他笑问。
“我……要用膳了。”她扬首告知。
“需要我作陪吗?”他笑。
“……反正一人用膳也无趣,我就准你一起共食吧。”她言不由衷地说着,事实上,这些日子来,用膳有他作陪,她胃口都变好了。
“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笑着供手一揖。
两人于是缓步走向后方厅堂,他跟随在她身后,行走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嘴角忍不住币着愉悦的笑容,总觉得这黑沉沉的殿里,因为有他,整个氛围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他静静盯着她的背影,深黑的眼中有着她看不到的沉思。
“等一下用完膳,我们来下棋吧!上次输给你,这次说什么都得赢回来。”她回头道。
“好,只不过你想赢我可不容易。”他自负一笑。
“哼,真是太嚣张了,我若使出十成功力,你肯定会输。”她傲然瞅着他。
“那我就拭目以待你的十成功力吧!花罗阎王。”他莞尔地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调笑揶揄,这种氛围让花罗心情大好,真希望能就这样长久下去。
但就在这一刻,薄令羽的笑容僵在脸上,接着浑身一震,开始狂颤扭动,发出痛鸣。
“啊——”
她大惊,急忙用双手按住他的身体,只见他胸前一个符咒的图腾烧了起来,一片焰红。
“不好,死符被人用法力启动了!”
她抽了一口气,这符一旦启动,瞬间就灼烫着他的五脏六腑,接下去便会融烧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的魂魄摧灭.
都怪她,一直拖着,不愿让他离开,致使这死符更加严重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自责不已,扶着他,脑中一个念头直接跳了出来。
必须救他,说什么都得救他。当下,她不再迟疑,转身冲入她的寝宫,取出一只墨绿玉盒,回到薄令羽面前。
“女帝!您想做什么?使不得!万万不可啊!”一个鬼婢惊恐地阻止。
“女帝!那续魂丹是为您准备的,您千万别做傻事!”另一鬼婢也大声急喊。
但她已听不下任何谏言,眼看薄令羽就要灰飞烟灭,她的心彷佛也要跟着被撕裂。
“都给我闭嘴!”她冷斥着,以法力打开玉盒,拿出里头一颗黑得透亮的丹丸。
这颗续魂丹等同她的另一条命,是她的最后一道防卫,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把这颗宝贵的神丹交出去,但此时,她毫不犹豫,拿起续魂丹,直接就塞进薄令羽口中。
表婢们都吓下到呆立当场,完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