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娇客 第四章 送假腿狠坑钱(2)
作者:千寻

季珩笑而不答,因为淑妃是母亲的姊姊,两人感情深厚。

母亲曾说:“姊姊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姊姊是爹娘捧在手中的珍珠,他们从没打算在权贵中择婿,只想让她嫁给小门小户,一辈子过得顺利幸福。”

当时家里为姨母择定的对象就是杜子戌。谁知她会邂逅微服出巡的皇上,与他一见钟情,之后的事便月兑序了,谁也阻止不了。姨母入宫,得到皇帝的专宠,福泽了娘家,淑妃在的时候,是母亲家族最荣耀之时,当时家中只有舅舅在朝为官,因为姨母的关系,曾经一度官拜二品,然而她一死,舅舅屡屡受到打压,最终被贬至南方当个六品小辟。

舅舅离京那天,他与母亲送至城郊,临行依依不舍。

他还记得,娘抱着年幼的他说:“往后,再无娘家为我撑腰。”

那时他年纪小,却记忆深刻,只因坚强勇敢的母亲哭了,抱住他的手臂颤抖着,他环住娘的脖子,认真说:“娘不怕,有珩儿在,珩儿为您撑腰。”

思及此,季珩越发沉默。

他没回答,瑢瑢也不坚持,转开话题道:“对了,这次无论如何小少爷都得让我进城一趟了。”

“为什么?”他收回心神问。

“咱们欠李大夫百两银子,我得卖掉手里的衣服,再接下一、两幅双面绣,才能把钱给还上。”想到一百两,她的心又纠结了。

“为什么会欠这么多?”

“李大夫给二少爷做了一条腿。”

眉头郁结松开,那人还算有良心。“知道了,明天我陪你进城。”

嗄?她有听错吗?小少爷终于愿意出门?瑢瑢讶异望他。

“什么眼神,很奇怪吗?”

“不不不,出门好,多接触人群心胸才会宽阔。”

“意思是爷心胸狭窄了?”他斜眼觑她。

她好脾气地笑着讨好,“没有没有,小少爷怎么会心胸狭窄?分明就是宽厚仁慈、有容乃大,谁敢说小少爷心胸狭窄,站出来,我帮小少爷去踹两脚平平气。”

“哼!”他又犯鼻窦炎了,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讨好巴结的小模样。“以后少挑衅李大夫,对他尊重一点,但也离他远一点。”

挑衅?她有吗?好吧,如果责备他贪财是一种挑衅的话。不过,“为什么?”

“他不是普通大夫。”

“不然呢?是神仙级大夫?”他要那么厉害,怎不把小少爷的病傍治好?

“他是毒医,使毒比医人更厉害,得罪他……没听过有好下场的。”

瑢瑢恍然大悟,难怪每每她说李熙一句话,身前就会迅速结起一座人墙,原来她的小命在风雨飘摇中摆荡过?

“他是睚眥必报的人吗?”

“是。以后惹人,得挑对象。”季珩哼一声,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宽厚仁慈、有容乃大的。

“嗯,我懂,惹小少爷没事,往后我心情不好,光惹小少爷,不招惹旁人。”她笑眯眯道。

季珩顾她一眼,胆子养肥了啊,不过……没错,除了他,旁人都不能招惹。

瑢瑢微笑躬身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回就当交个朋友。”

走出张记布庄,不是她自视甚高,实在是对方给的价钱让她无法点头。

她分明看见对方眼底的惊喜,分明知道她的衣服大有赚头,可还是想要极力压价,这是剥削、是欺负!出门时小少爷特地交代了,欺负她这种事,除了小少爷,旁人都不能做。

田露、田雷留在家里,由田风、田雨和季珩陪瑢瑢上街。

进京城的路上,她满心盘算着,家里还有二十几两,卖掉两件衣服再加上双面绣的订金,应该可以还掉李大夫的债,她还打算挪出一部分银子买药材,制作胭脂粉霜来卖,她看好这门生意。

但张记布庄的老板着实不上道,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她还能选择别家布庄。

她打定主意,要发家致富,今儿个给田雨装义肢,下回给田雷装假手,再下回她要存足银子,把小少爷的病傍医治好,让他再度玉树临风、再次风度翩翩立于人前。

离开布庄,她走往对面食肆。

戴上人皮面具的季珩和田风、田雨围坐在小桌前,品尝京城有名的馄饨面。

人皮面具是人性不多的李熙让药僮送药材时顺道送上的,他让药僮传话,“既然买了轮椅就出门逛逛,别老是待在家里,待越久会越蠢。”

如果嘴贱可以拿来比赛,李熙和季珩可以争第一名。

“不好吃,咱们家瑢瑢做的更好。”田风说。

田雨接话,“我觉得是汤头的问题,我们家瑢瑢熬的汤是女乃白色的,还没喝呢,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再加上切碎的芹菜,那真叫人间美味。”

咱们家、我们家,季珩不爽,干么叫得那么亲热?

听着他们三句话不离瑢瑢,没弄懂的,还以为瑢瑢是他们媳妇,季珩胸口憋着一堵气,可惜他戴着人皮面具,否则田风田雨就会知道该闭嘴了。

他绷着脸,对桌上的馄饨汤提不起兴致,虽然田风、田雨惹人生厌,但有句话说对了——

瑢瑢确实做得更好。

这桌三句话不离瑢瑢,另一桌两个男人谈起另外的话题——

青衫男说:“棋高八斗的斗棋大赛开始了,吃饱后我带你过去开开眼界。”

“斗棋大赛?那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黑衣男道。

“你难得进京一趟,自然不晓得,棋高八斗是贤王开的棋庄,你听过贤王吗?”

“知道啊,贤王是个闲王,对朝政不感兴趣,他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弟弟,皇帝对他颇为看顾。”

“皇帝对这个弟弟可宠得咧,他啥事都不爱,就喜欢下棋,要不是关起门来下棋,就是云游四海到处玩,即使长住京城的人,也很少见到这位贤王。”

“所以咧?”

“别小看贤王的棋社,棋高八斗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听说想要进去,得先致三千两年费,每次进门,还得交入场费一百两。”

“这么贵?”

“对啊,但不只入场费贵,能进出那里的人也尊贵,平日想遇见贵人难,但在那里,随手一指全是贵人。”

“看来,那里笼络人脉的意义高过于下棋。”

“确实有人这么说,因此每年这场斗棋大赛就难能可贵了。”

“怎么说?”

“这一天,不管有没有缴年费的人都可以进去,只要花一两银子买一面木牌,就能找人

挑战,如果赢了棋局,对方摆在棋桌上的木牌通通归你,累积五面木牌,可换一面银牌,当然如果你钱多,也可以直接花十两银子去买银牌。”

“比起木牌,银牌有什么好处?”

“手执银牌,才可以挑战手中有银牌的人,和木牌一样,赢得棋局,就可以将对方的银牌纳入自己手中。如果不想挑战,可以直接拿着银牌到掌柜那边换回银子。再者,累积五十面银牌,就有资格解贤王布下的棋局。”

“解了棋局又如何?”

“那就可与手持玉牌之人手谈一局,若最终能赢得棋局,方能得到一面玉牌,目前京城内拥有玉牌的仅有五人。”

“玉牌不能用买的吗?”

“不行。”

“拿到玉牌有什么好处?”

“拥有玉牌的人,可以不必缴年费,随时可以到棋高八斗找人下棋。”

“大树下棋桌一摆就可以下棋,何必非要进棋高八斗。”

“其一,每年举办的斗棋大赛,让所有对棋艺有钻研的人在此聚集,因此可以碰上真正的高手。其二,经常有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到棋高八斗求手执玉牌之人赐教,下一回棋赚上几百两,这事儿你干不干?其三,想要专精下棋这门学问,一要有钱、二要有闲,这种人通常身分显吓,因此富有的布衣想要偶遇贵人,棋高八斗是最好的选择。”

青衫男和黑衣男聊得起劲,季珩听进耳里,而角落小桌旁的美髯男则听得微眯双眼。

他笑得隐约,耳里听着斗棋,目光却落在季珩身上,想将他看出一个洞似的。

两道目光过度灼烈,季珩眼角余光扫去,美髯男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转开,他认得自己?

不可能,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既然如此……为何?季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瑢瑢走进食肆,恰恰听见田风、田雨一面吃一面批评,忍不住好笑,轻声道:“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再讲下去,老板要赶人了。”

看见瑢瑢,田风道:“待会儿回去,割几斤肉、买两根大骨,瑢瑢给咱们包馄饨。”

瑢瑢?

传言中能把汤熬成女乃白色的小丫头?美髯男再度抬眼朝她望去,意外的……美丽?他审视落落大方的小丫头,不自觉地扬起笑眉。

“恐怕不行。”她把背上的包袱往桌面一摆,说:“东西没卖出去。”

“老板没看上?他眼睛有病吧,得治!”田风道。

“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容易。”她有点小失望。

“老板没眼光,我们陪你到另一家布庄试试。”田雨也替她不满。

她的失望让季珩不爽,张记老板可以没眼光,但不能让瑢瑢失望,冷了眼,朝外头瞄去,却发现……哼!他朝她耳边轻轻丢下话,“把你要的价钱提高两倍,半点别让。”

嗄?什么意思?瑢瑢没听懂,但下一瞬就明白了,张记布庄的老板正迈起肥腿往这边快,季珩话刚落下,张老板的脚就进了馄饨铺子。

他看看瑢瑢身边的男人,气势……很强呐,心下一抖,忙挂起笑意,“姑娘走得这么快,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哪里是反应不过来,分明是想试瑢瑢的底,看她是真心“买卖不成仁义在”,或只是欲擒故纵,没想她一出门,真的头也不回。

崩计错误,见她那身穿着,还以为是个无依无靠、可欺负的小甭女,得依附自己才得生存,碰到这样的人,不剥削压榨对不起自己,没想到……

“瑢瑢姑娘,这三位是?”

瑢瑢来不及开口,田风抢道:“我们是她哥哥。”

田雨接话,“我们家妹子有一手好女红,虽说家里不缺她这口饭,可她偏要试试自己本事。若妹子的东西不好,我们绝不勉强张老板,可你也别存心压价,伤我家妹子的心。”

话到后来,口气里有威胁,田雨有双大眼,目一瞠,嘴一撇,令人望之生畏,张老板突然觉得性命受到威胁。

“瑢瑢姑娘,要不,咱们回铺子里谈谈?”

当然好,张记是京城里最大的布庄,卖的物件从最昂贵的精品到平头百姓也买得起的中价衣饰都有。

瑢瑢做的衣服,布料普通,但精贵在样式,所以今天她真正卖的不是衣服而是款式,张老板买下一件拆解拆解,就能用精贵的布料做出上百件,赚个钵满盆溢,她怎么肯降价?

她看季珩一眼。

季珩淡声说:“哥哥和玉霞坊的陈老板有几分交情,直接把衣服给了便是,何必证明什么能力,有意思吗?”

张老板倒抽口气。

玉霞坊?那可是太子妃的铺子,里头的商品都是最上乘的,假使这样的人才落到玉霞坊,下半年的生意……还有自己什么事?

人家是骄傲啊,是不想走后门呐,这才把肥肉送到嘴边,哪是什么可欺孤女?错了、错,他错得太离谱。

“姑娘请!”张老板低头弯腰,把人请回铺子里。

季珩把馄饨往前一推,不吃了,田风、田雨连忙付钱,将轮椅往外推。

回到街边,田风问:“主子,咱们先去逛逛,待会儿再回来接瑢瑢?”

“不必。”

不必?意思是主子要在张记门口等瑢瑢?不会吧,从来只有旁人等主子的分,哪有主子等人的理?

可是主子……

季珩没等人帮忙,直接把轮椅推到张记门口杵着。

三个大男人、三尊门神一杵,想进门的客人不敢进、想出去的客人从边边角角闪出,威胁感太大,张老板不得不速战速决,瑢瑢说啥应啥,短短两刻钟她就提笔签下契书。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宝珍楼,季珩一眼认出马车上的徽记,那是靖国公府的马车。

刘氏从马车里下来,身后跟着数名仆婢,她的笑容一如往昔,亲切、和蔼,教人如沐春风。

看见她,田风、田雨浓眉紧蹙,眼底几乎要冒出火光,只不过……看一眼主子,两人同时忿忿地把头转开,他们咬牙,来日方长,报仇不必急。

他们用力深吸几口气,硬把胸膛的愤怒强压下去。

相较田风、田雨的忿忿不平,季珩显得平静多了。

那个人养育他数年,什么最好的通通送到他跟前,失去母亲的他,一度认她为亲母,曾发誓用一辈子还报她的恩惠,岂知……自己竟是被捧杀了一辈子。

他不是心胸宽阔之人,早晚他会回报对方的“恩情”。

瑢瑢笑眼眯眯地走出来,拍拍荷包说:“成了。”

她卖掉两件衣服、接下一幅双面绣品,张老板想送她两疋布,希望她再做几款新衣,她没应,却一口气买下三疋布,打算给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做一身衣服。

“赚多少钱?”田雨问。

瑢瑢太高兴,终于有主子会在乎多少钱这回事,要是他们死性不改,那么她赚再多钱,也会像指缝间的河水,留不住半滴。

“放心,够还李大夫的。”

“其实我以后也可以上山打猎。”田雨道,他对义肢适应良好。

“不要不要,打猎太危险,以后再不许你们上山。”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上回打老虎,一个个形容得轻而易举,嘴巴全说没事,但衣服一月兑,身上的伤口多吓人,瑢瑢被吓着了,连着好几天阻止他们出门。

“不打猎,怎么挣钱?”

“以后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们只要给我打下手就行。”

“我们可不会绣花做衣服。”田风连连摇手。

“谁说我要你们绣花做衣服?”瑢瑢笑着拍拍腰间荷包,道:“走吧!”

“去哪里?”

“百草堂。”

百草堂?季珩拢眉,她病了?

一行人转身离开,刘氏身边的徐嬷嬷目光恰恰转向他们,突地看见瑢瑢的侧影,心口一紧,她揉揉眼睛,再看一眼,是看错了吗?

“白丁香、白蒺藜、白殭蚕、白芨、白丑、白芷,白附子、白茯苓……你买这些做什么?”季珩看着药单上的药材问。

他们已经跑过三家医馆,分批买下当归、杏仁、桃仁、丹参等不同药材。

没多久,田风、田雨身上已经扛上两大包。

“我要做芙蓉散。”

“芙蓉散?做什么用的?”

“天下女子都喜白,以芙蓉散和水敷面,可以让皮肤润泽、洁白无瑕,还可以防止小痘、雀斑、皮肤搔痒等症。”

“你不需要。”季珩道,她的皮肤已经够白够好,不需要这些劳什子。

“不是我要用的。”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道。

那暖暖的气息扑在耳际,惹得他一阵脸红心跳。“送人?”

送人?她轻呵一声,“小少爷觉得我有这么慷慨?”

“你没有。”他毫不考虑迅速回答,速度快到很伤人,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

但人是铁、钱是钢,没有钱撑腰,腰杆儿直不了。她撇撇嘴道:“我打算用来赚钱。”

“家里钱还不够你用?”若钱真不够,他也可以考虑抄书。

“眼前够,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旱未至、先储水,冬未到、先备粮,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啊。”她说得一口好道理。

季珩却大翻白眼,咕,她是有多忧多虑多不安呐?是见钱眼开吧!

“那个芙蓉散真能卖银子?”田风问。

“当然,还能卖不少。”对于这点,她信心满满。

“你怎么会做那个?”

“是杜伯伯教的呀!”她想也不想的接话。

又是杜子戌?传言他性情古怪,不喜与旁人往来,怎地这丫头就入了他的眼?“他怎肯教你?”

她得意洋洋地比出一根手指头。“一坛老酒。”

“老酒?”

“我出生时,爹娘在树底下埋下十五坛女儿红,杜伯伯与我交换,他敎我一个月医术,我许他一坛酒。”后来酒喝完,他认定她的资质,她才正式拜师。

这就说得通了,没治好淑妃,杜子戌受皇帝怒斥、离开太医院,从此嗜酒成痴,成天昏昏沉沉的,传说他变成酒鬼,浪费了一身医术。

买足药材,走出药铺,季珩对田风、田雨道:“你们先把药材送回去,再进城接我们。”

田风问:“堂弟要去哪里?”

“棋高八斗。”季珩莞尔一笑。

田风、田雨互看一眼,主子这是……要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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