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日,宫中赐宴,朝中大臣携儿带女入宫,数千盆的各式菊花任由众人品赏。
难得的热闹,嫔妃、宫女们无不悉心打扮,好参与盛宴。
几盏美酒下肚,李侍郎嫡子李俊良居然迷了路,他循着小径走往安禧宫,一颗心雀跃不已。
单手探入怀中,轻轻抚着木匣子,他脸上止不住笑意。
虽然见过的人不多,可传言怀玉公主美艳绝伦、才情冠群芳,若今日之事能成,他就是堂堂的驸马爷了。
李俊良加快脚步,可是尚未进入安禧宫的宫门,就让暗卫给拦下来,李俊良见状便在宫门前大声嚷嚷,说是怀玉公主邀他过来的。
几个下人脸色一青,这话传出去还能听?公主的名誉扫地哪!大宫女文玲二话不说,领着一群小太监怒气冲冲跑出去,人手一根棒子帚子,见到李俊良,不由分说提起棒子就一阵猛打,暗卫趁乱悄悄补上两脚,把好好的一个风流公子打成猪头。
安禧宫前的混乱引起注意,宴会中,德妃本就提着一颗心,悄悄注意着安禧宫的动静。
听到宫人来报,德妃立即请皇后一道回安禧宫,淑妃见状,知道事情已成,难掩得意神色——杀不了李萱,毁她名誉总不难吧。
惠妃、贤妃发现皇后和德妃、淑妃神色有异,悄悄地找个藉口离开宴会,尾随她们来到安禧宫前。
皇后驾到后,她冷冷地命人将李俊良绑进大厅里。
一进大厅,他悄悄地瞄了淑妃一眼,强自镇定,接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几次叩首,把额头叩得发响。
“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闯进安禧宫!”皇后口气有着隐忍的怒气,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众妃们,好啊,又搞鬼,她们真当她是软弱好欺的!
李俊良连忙说道:“还望皇后娘娘见谅,今日皇上赐宴,在下多喝了两杯,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没想到却来了一名宫女,她说怀玉公主让她递信给在下,邀我到安禧宫里玩儿……”此话一出,满堂哗然,鄙夷、轻蔑的神色瞬间浮上众嫔妃脸上。
皇后目光中刻上三分寒冽,她脸色铁青,气息不匀,胸膛起起伏伏,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脑门。
这话岂不是在说他和萱儿有私情?!她气恨得想让人把李俊良拉下去打上几十大板,但德妃握了握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皇后吞下怒气,是啊,如果这时候把人拖出去打,岂不是落实了萱儿的罪名?他能够走到安禧宫定是有宫里人引路,若非德妃之前整治过一圈,扫走几个眼线、内贼,现在就不会只是在宫外抓到李俊良,而是里应外合让他进了宫里,甚至是……萱儿的房里。
皇后眼底浮上一丝阴冷,萱儿到底是碍了谁?竟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将她除去。
“满口胡说,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认识你这号人物,你胆敢这般诬蔑!”皇后不着痕迹地向淑妃望去一眼,只见她端茶喝水,满脸的看好戏。
“皇后娘娘恕罪,若非公主口口声声说欣赏我的人品,对我十分倾慕,在下怎敢大着胆子在宫里胡闯?”
李俊良大声疾呼为自己喊冤。
德妃这才明白对方演的是哪一出。
有二皇子那番提醒,她早知道今日要出事,已处处提防,只是没想到李萱才十二岁,竟然有人欲对她下此毒手,毁去她一生!她着实不明白,为何要这般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欣赏你的人品?公主几时见过你,怎就欣赏起你这号人物?”
德妃上下打量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却教李俊良忍不住一阵阵心惊胆颤。
“是、是在方才的赏花宴中,公主见到在下,对在下一见倾心……”
“够了!”德妃阻下他的满口胡言乱语,说道:“文玲,去把公主给请出来。”
“是。”
文玲领旨下去。
没多久工夫,雪雁、翡翠和几名小丫头与李萱一同走进屋里。
李俊良目光飞快地向众女子扫去,想也不想就朝穿着上窄下宽银月色曳地长裙,裙上绣满百花孔雀,腰带绣有飞凤图案,作公主装扮的雪雁跪爬过去,他一揖到地,冲着她说:“公主!你给各位娘娘说说,是你写了信又带着信物让宫女来找在下的。”
他话一出口,满屋子瞬地出现低低的几声闷笑。
淑妃见状,立即晓得是有人挖了坑让他跳,偏生这个傻子还乖乖跳进去。
德妃冷声问:“看清楚,你真的见过公主?”
“是,没错,我与公主还在花前聊了几章诗篇。”
雪雁屈身行礼,对李俊良说道:“公子太抬举奴婢了,奴婢认不了几个大字,怎能与公子论诗说词?”
淑妃脸上僵硬片刻,再忍不住脾气,站起身子怒斥雪雁道:“该死,你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竟敢穿公主的衣服,来人,拉下去杖毙!”
这是恼羞成怒?事情发展至此,皇后岂会看不出德妃和李萱的胸有成竹,于是她面含微笑端坐在椅子上,静观着这出戏要怎么个演法。
听见淑妃的话,德妃本欲出头,却见李萱动作更快,直直跪到淑妃跟前,惊讶万分道:“还望淑妃娘娘恕罪,昨儿个萱儿没睡好,晨起头疼,德妃娘娘给了恩典让萱儿不必参加菊花宴,萱儿好好睡一场后觉得精神不错,便想到厨房做菊花饼给各宫的娘娘们尝尝。
“谁知雪雁、翡翠正巧把衣服做好想让萱儿试穿,可萱儿满身都是面粉,怕弄脏衣服,想着雪雁身量与萱儿差不多,才让她帮着试了,没想到文玲过来喊人,萱儿怕让娘娘们久等,连衣服也没换便急急忙忙赶来。说到底都是萱儿的错,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嘴角带着讥诮插话。
“何罪之有,本宫就不信你这个小丫头胆敢让满屋子的长辈等,都起来吧,没你们的事儿。”
皇后说完,德妃接道:“李公子说在赏花宴时见到萱儿?可萱儿半步都没离开过安禧宫,会不会是公子记错人了?”
“我有证物!就在我怀里。”
李俊良不到黄河心不死。
“来人,搜身!”安禧宫太监近前,自他怀里搜出一个木匣子,递上去。
爆女接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再送到皇后面前,皇后从里头拿出信笺细细读过,半晌,方才缓道:“当年是本宫手把手教萱儿写字的,这歪歪扭扭的字体分明不是萱儿写的,不过……”她拿起木匣子里面的金钗,沉吟道:“这金钗确实是有几分眼熟啊。”
乍然见到金钗,淑妃脸色铁青,冷汗涔涔湿透背脊。
怎么会?!里面的东西她是查验过方才送出门的,什么时候遭人偷天换日,换成女儿的贴身物?德妃笑着接过匣子,说道:“皇后忘记了,这是月屏公主的贴身物哪。
当初是萱儿画了图稿给内务府师傅打造的,上面的蝴蝶活灵活现,戴在头上走起路来,翅膀还会微微震动,可月屏公主见着,发了脾气,当场就把东西硬抢走。
“萱儿没同她计较,大大方方地把东西让给月屏,而这字迹……还真像出自月屏的手,想来是我们弄错了,李公子口口声声说的公主,指的是月屏不是萱儿,真不知是哪个宫女引错路,把安禧宫当成宜禧宫。”
德妃的一篇话顿时让淑妃心头一凝,气得当场吐血,自己挖的陷阱竟让女儿给跳了,她恨哪,究竟是谁在暗中相助?否则,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李萱她们怎可能翻盘!还以为今日是瓮中捉鳖之局,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成了那只求救无门的鳖。
淑妃猛然抽气,怒道:“好你个李俊良,竟然动这等贼心,偷东西就罢,还要污辱公主名誉,来人啊,堵上嘴巴拖下去狠狠的打,打完后再送回李家,让李侍郎好好管教。”
皇后与德妃对眼相望,心知这个李俊良恐怕无法活着走出皇宫了,真不知道淑妃当初许了人家什么,能说动对方铤而走险。
德妃向李萱望去一眼,是二皇子偷天换日让脏水泼向别人的吧,他肯为萱儿做这等事,是不是代表他心里其实不如表面上那般冷漠?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间在指缝间悄悄流过。
三年过去,新皇施政,企图革除朝堂弊病,只是新政窒碍难行,幸而大周风调雨顺、雨水丰足,举国上下百姓安居。
当今皇帝已有七子五女,大皇子周敬镛封为恭亲王、二皇子周旭镛封为靖亲王,两人皆为皇后所出,现已离宫立府而居。
除他们之外,还有贤妃所出的三皇子周勍镛、惠妃所出的四皇子周英镛,卢美人所出的五皇子周煜镛,而六、七皇子只有几个月大,都是皇上两年前选秀中受封的妃嫔所出,亲母身分不高、皇子年龄尚幼,能不能平安长大还待时间验证。
如今后宫有十几个妃嫔,莺声燕语好不热闹,甚至连多年没有消息的淑妃都怀上了,这让皇帝感到春风得意,一扫在朝堂上的抑郁。
但这种“好事”看在皇后眼底,心中是说不出的百般滋味,她素来不是善于争斗的女子,如今新人旧人一处,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出头。
分位不够的,自然要选边站寻求庇护,而分位够的,又不满足于眼前地位,拚命想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见皇后是个心慈手软的,便有些野心勃勃的人觊觎起那张凤椅。
三年来,淑妃、惠妃、贤妃连成一气,明里暗里让皇后吃了不少苦头,但性格天成,要皇后寻衅起波,孤傲清高的她偏是办不到。
幸好有周敬镛、周旭镛暗地里相帮,皇后才不至于处处落败,而李萱和德妃的柔声安慰则稍稍平了皇后的苦闷。
李萱渐渐长开,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见其形。
在后宫,李萱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是皇亲国戚却拥有公主头衔,仗势的不过是皇后娘娘和皇帝的宠爱,这让那些正牌的公主以及官家千金益发看她不顺眼。
幸而德妃贤良,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李萱早已练就一副宠辱不惊的性情。
她读书习字、练女红,虽不善琴艺,却也练就出几分模样,她不再似小时候那般淘气,相反地,还颇为稳重沉潜,即便样貌才情样样出众,却也没显山露水,惹得太多人注目。
这些年,周旭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中,鲜少回到宫里,便是见了面,他待李萱亦是冷淡,她想不出原由,只能猜测他是极不乐意这桩婚事的吧。
周旭镛对她的态度,要说刻意冷落也好,要说视而不见也行,总之他不待见她,早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以前年纪小不明白,如今年龄渐长,她也渐渐琢磨透了。
周旭镛是怎样的性情,旁人不懂,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李萱哪能不了解,他最痛恨被支使安排,何况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
可皇后和德妃却对她说:“不管外头怎样议论,你的婚事已定,若皇上仍然决定立旭镛为东宫太子,日后,你就算不为皇后也定为妃嫔,与其浪费时间去想那些男女情爱,不如多充实自己,日后好对旭镛有所帮助。”
她天天听、日日被洗脑,渐渐地,她也开始说服自己,她无法抗旨,只能顺着圣意而行。
而人心易变,说不定周旭镛会回心转意,只要她变得更好、更美、更聪慧、更雍容大度……终有一天,他会接纳自己。
到时他身边女子众多,要如何让自己月兑颖而出、助他一臂之力,进而受到重视,就得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李萱承认,把爱情当成计划来算计,是件挺可悲的事,可当人站到某个高度,光会儿女情长只会让自己成为可悲人物,皇后便是一例,若非周敬镛、周旭镛处处表现杰出,她的地位恐怕早已不保。
因此她只能在两件事情上头做选择,一是做可悲之事,二是让自己成为可悲之人。
李萱选择前面那个,并且说服自己情况会改观,等周旭镛能够理解事实是每个人都无从改变的决定,然后他们会走在一起,然后他将明白,迎娶她、喜欢她并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至于自己的心……掩着埋着吧,在午夜梦回时,悄悄地想念过去、想念他们曾经拥有的亲密便够了。
她偷偷地在心底替自己存下一点点希冀,希望在他的心里,两人的过去不至于全数抹灭,希望日后那颗情感种子能够再度发芽、再度郁郁菁菁。
后宫里,有人非常憎恨李萱,当中以淑妃所出的公主周月屏为首,淑妃处处想越过皇后,是人人都知晓却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因此即使周月屏心底有不满有痛恨,也不敢批评皇后,只能拿李萱来说嘴,当然,三年前李俊良的事,也是让李萱和周月屏结下深仇大恨的主因。
偏偏李萱磨就出打断牙齿和血吞的毅力,越是被逼入绝境她越是表现得波澜不兴,这让周月屏经常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因此更不服气也更不甘心。
于是她到处放话毁谤李萱,并且因为淑妃气势日渐高涨,附和者自然不少。
她们说:“李萱之所以好运,不过是仗势着父母为皇帝舍命。”
她们批评,“李萱凭什么以公主自居,说透了,骨子里流的血不过是贱婢。”
她们冷眼笑看说:“下人为主子舍命是天经地义之事,李萱当真以为能够挟恩得帝后厚待,真是可笑。”
李萱不回嘴,不反击,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地笑看众人嘴脸,彷佛受辱的不是她而是对方。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天生的尊贵,让那些女孩感受到危机似的闭上嘴。
然而,在李萱面前被堵上嘴,心底自是更多的不甘愿,她们便在背后结群成党地嚼舌根,编造与她相关的谣言,一日两日,说的人越来越多,形容的言词越来越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慢慢地,骄纵任性、孤僻冷傲成为李萱的标签。
李萱画了幅皇后的画像,师傅说她神韵掌握得极好,带着画像,李萱想要去慈禧宫讨皇后娘娘欢心。
近日,皇后的处境益发困难了,随着王宰相在朝上受重用,加上淑妃有孕在身,气势水涨船高,时时给皇后摆脸色、下绊子,皇后气不过,病了好些日子。
皇后欲同淑妃对峙,却让李萱和德妃给劝阻了,因这时候惹上淑妃,真正畅怀的是惠妃和贤妃。
平日里对付皇后,她们是一路人马,可她们之间又何尝不是竞争对手?与其让她们借刀杀人,不如息事宁人,在皇帝跟前讨好。
李萱高高兴兴地出门,原指望哄得皇后一个笑脸,谁知道会在半路碰上周月屏以及贤妃的侄女江婉清。
远远看见她们,雪雁悄悄地拉扯李萱的衣袖,低声道:“公主,咱们避避吧,别又惹下事端。”
她犹豫了一下,打算转身避开,没想到周月屏看见她们的身影,反而加快脚步迎上前。
“瞧,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怀玉公主,怎么今日这么闲?是不是没有男人可以追,心闷?要不,我屋里的小顺子皮相长得不错,倒可以让他陪怀玉公主颠鸾倒凤一番。”
周月屏拉高音调地口出恶言,性情肖母的她全然没有半分公主气度,满脸笑意地挡在她们前方,不让李萱和雪雁过去。
李萱看看左右,考虑要退避还是迎战敌军。
眼下周遭无人,不管她示软示硬都没差,反正周月屏的目的是毁谤羞辱她,不管她的态度是好是坏,周月屏都不会轻易放过,李萱的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既然如此……何不教自己畅快一回?她静静地看向周月屏,一语不发。
被李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周月屏竟然觉得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她想转身逃跑,可是江婉清在一旁看着,为不教她轻瞧了,周月屏挺直背脊朝李萱望去。
李萱微微一笑,柔声道:“还请公主自重,粗鄙的言词少说为妙,免得低贱身分,污辱了您尊贵血统。”
血统一直是周月屏用来批判李萱的重点,她笑着把话给还回去。
周月屏有片刻的怔愣,她不敢置信李萱居然敢反抗?过去,她顶多用那种让人恨得咬牙的高高在上目光看自己,没想到今日她竟敢顶嘴,早就憋屈在胸口的怒气像被针扎破似的,周月屏上前两步、两手叉腰,怒道:“本公主不过说几句玩笑话,还引出人家一串教训,果然是乡野村姑!泼妇骂街、伶牙俐齿,让人连话都应不出。”
“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鲍主无话可应,若非无理便是月复笥甚窘、胸无点墨,不知公主是前者抑或是后者?”
她语调中不带半分怒气,慢条斯理,彷佛眼前的女子是粗鄙贱民,不屑与之计较。
李萱骂她没读书?!倏地,周月屏一把火气往脑门上烧。
对,她就是不爱念书怎样?女子无才便是德,母妃说过,就算李萱把满箩筐的书全塞进肚子里,也掩盖不了她是贱婢的事实。
她周月屏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个不要脸的贱婢?周月屏黑着脸推开江婉清,上前一大步,指着李萱鼻子怒道:“李萱,你别仗着皇后娘娘宠你,便目中无人,看清楚,这里是后宫,我是主子、你是丫头,没让你跪地回话已经是厚待,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来月屏姊姊是忘记了,萱儿是皇帝亲口封的怀玉公主,真可怜呵,年纪轻轻便如此健忘,难怪连一阙词都凑不齐头尾。”
闻言,周月屏再收敛不起满腔怒气,她扬掌往李萱脸上甩去,啪地重重一声,李萱受惊,猛然抬首,目光中带着吓人的凌厉,骇得周月屏连忙把肇祸的手缩回背后。
她……这是哪里来的气势,彷佛她才是真正的公主?“我、我……没打人……”她把“打”字说得很小声,几乎听不见。
就算不爱念书,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的理儿她还是懂的,何况在后宫无事挑起争端教人知晓是要挨罚的,她越说越是气弱,不自觉心怯地倒退几步。
李萱怒极反笑,顺着她的话,口气阴恻恻地,看向雪雁问:“是啊,又没人,怎会挨了那么一下,难不成是恶……”她敢说她是恶鬼!李萱没说完的话,周月屏听懂了,心头一怒,又抢上前想打人,这回雪雁早有准备,急急挡在李萱面前。
“你敢说我不是人?你敢藐视皇家公主?我要同父皇说去!”李萱笑得甜蜜,却透出教人心惊胆颤的寒冽,一阵不祥预感慢慢爬上周月屏的脊梁,她头皮发麻,背后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李萱柔声道:“月屏姊姊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何况月屏姊姊怎么会是尔等凡人?月屏姊姊是仙女啊,忘记了吗,前日春宴中,惠妃娘娘不是夸你琴棋书画样样精,宛如天仙下凡尘,萱儿不过是顺了惠妃娘娘贵言,这也错了?”
几句似笑非笑的话,狠狠地煽了她的脸,周月屏更加怒上心头门。
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她的琴音是五音少四音,下棋对她而言,唯一的规则是耍赖便能赢,而书与画,大概勉强能与白云寺大和尚画的符一较上下。
知根底的人自然晓得周月屏能看的就只有那张脸,偏偏美貌又让李萱给狠狠压在下面,这已经足够让她气恨难平,如今李萱又提及周月屏上回出的丑,更是往她痛处踩。
话说那日春宴,惠妃那番话根本不是夸,而是在掀周月屏的底,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掩嘴偷笑,可皇帝却误信为真,要周月屏当众挥毫、下笔成诗。
周月屏硬着头皮上场,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皇帝不耐烦,要她随便背一阙词,她肚子里没半滴墨水,别说词,连三字经都背不全,好不容易写出个“春”字,却写得歪歪斜斜,比蝌蚪还难辨认,惹得皇帝震怒,质问淑妃如何教导女儿,淑妃被指责得下不了台,皇后只好让李萱出来圆场。
她七步成诗,落笔成韵,得到满堂喝采,落实才女名号,从此更加深她与周月屏之间的嫌隙。
周月屏原被李萱的目光吓得退缩,可她几句话却狠狠地拂了她的面子,周月屏再也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对着李萱劈头就是一阵好打。
雪雁不敢对主子动手,只能企图把人分开,但江婉清不让雪雁插手,硬是横在雪雁前头阻挡。
李萱样样都好,独独打架是软脚虾,她只会左躲右闪,可周月屏豁出去似的打得凶狠,李萱避无可避,身上、脸上接连挨了好几下,脖子亦被抓出两道红痕,根本是一面倒的挨打。
雪雁急得跳脚。
怎么办?主子今天是哪根筋出错,讨得口头便宜,却要落下满身伤,不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