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声又起,战得正酣的三桐等人收起各自的武器,几个鹞子般轻盈的起落后,消失在某只嘲风兽之后。
后面来的青衣暗卫有一十二名,他们面色阴沉的看着满身是血的同伴,抽剑一刺,再无活口。
“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是谁杀了我的东阳?我唯一的嫡子,呜呜……我的儿,怎么能让我送你,不孝子、不孝……儿呀!东阳,爹一定替你报仇,杀了害死你的人,用他的血祭奠你——”
双目血红,愤怒不已的拍打已残的双腿,陷入疯狂的陆建生用撕心裂肺的怒吼朝天狂啸。
白幡打头、纸钱纷飞,穿着丧服的男男女女如长龙排成两列,震耳欲聋的哀嚎声如索命的勾魂使者,在哀乐的引导下一步步出了城,缓行,却不见混乱,井然有序,不像送葬队伍,倒似训练有素的军队,脚步稳重而踏实,男的女的,高壮得足以抬起一座山,但事实上也是如此。
金丝楠木棺材内放着已死多日的陆东阳,他已然发紫的面孔上双眼紧闭,再无气息,三个小洞令人怵目惊心。
血债血偿,四个鲜明的血字写在幡上,幡布随风飘扬。
“来了吗?”清冷的女声问着。
“来了。”回答的是嗓音低沉的男声。
“他们真是不死心。”别人要杀她,她不能还手吗?
“虽然东阳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可他是二叔唯一的嫡子,当初他刚出生时,二叔欣喜若狂的高喊他有儿子了。”即使后来多出几名庶子庶女,头一个孩子在爹娘的心中仍是无可取代。
往日情景历历在现,抱着孙子呵呵笑的偏心祖母,慈爱的祖父,面容严肃的父亲和笑着?
看向丈夫的母亲,背着他满院子疯跑的大哥,尖叫着也要人背的东阳……
熟悉的画面转眼成空,如今只剩下苍凉的回忆。
除了偏疼小儿的祖母外,其他人都死了,九泉之下再次重聚,他们也会心疼将军府的支离破碎吧!
他尽力了,真的,却再也拼凑不起完整的家园。
“来了多少人?”看来声势浩大,一身丧服刺眼得叫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两百名。”
“看起来不止。”绝对超过两百。
“我是指能真正一拚的,其余都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的陆家家丁、侍卫,他们常年跟着毫无作为的二叔,早已无父亲当年的悍勇和血性。”被养成一堆废物了。
“六皇子的人?”她看到青衣暗卫,但为数不多。
“嗯!八名青衣暗卫领头,余下是六皇子的府兵。”为防拥兵自重,一座皇子府里只配置五百名府兵。
六皇子还挺看得起他们夫妻俩,一口气派了快半数的人马,虽然他私底下豢养的私兵不止这个数,可敢派出府中的侍卫,可见京城的天已经变了,掌控在六皇子手中。
“是大手笔,用来对付我们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罗琉玉很不屑,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农妇,值得大动干戈吗?
陆东承低声一笑,“我们动了青衣暗卫,还全身而退,六皇子自是大怒,觉得脸面尽失。”
六皇子是好面子的人,从一出生到现今从未受过一丝挫折,在黎贵妃的护佑下一路顺风顺水,与帝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是囊中之物,正是意得志满之际。
偏偏他拿不下陆家军的兵权,未残之前的陆建生还有点影响,说服军中将领倒戈,可是他一旦不良于行后,原本允诺他合作的人纷纷转了风向,表示不介入争储,袖手旁观。
而后又在青衣暗卫的保护下,死了个还能唬唬人的陆东阳,这对势头直上的他是一大讽刺,居然杀了人还从容逃逸,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人都该死。
“他的脸面还真大。”她一啐。
“皇子的脸不大敢奢望那个位置吗?”人人想要,却不一定敢踏出那一步,至少他做到了。
罗琉玉面上微带忧色,“三皇子赶得及吗?”
听说在路上了。
“不知道。”
她一叹,“听天由命了。”
“反正有我陪着你,到哪都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人的手都要紧紧相握,一刻不犹分离。
“是呀!甩不开你只好认命了,一日陆家妇,终身陆家妇。”她终于开口承认是他的妻子,身子轻偎在丈夫的胸前。
“嗯!我的婉娘。”他笑眼弯弯,情意缱绻。
“不过要先把孩子送走,不能让他们处在危险中。”唯有孩子是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年岁都不大。
“嗯!”他赞成。
两人同时看向背着小包袱的儿女,大大的眼儿泪水汪汪。
“娘,我不走,陪着你……”呜!她好害怕,为什么娘不陪她,还让她穿上奇怪的衣服。
“莲姐儿乖,听话,你们先去避一避,一会儿娘就去找你。”她也不舍,可是她也有自己要面对的事。
“真的吗?”莲姐儿眼中蓄泪。
“娘不骗人,编人的是小花猫。”她温柔地拭去女儿眼角的泪,俯身抱了她一下。
“娘要快来,莲姐儿等你。”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好。”她模了模女儿柔软的发,再看着抿着唇、一脸倔强的儿子,“娘将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你了,要保管好。”
年哥儿重重点头,眼眶泛红。
“在你们衣服、鞋子里缝了油布包着的银票和碎银,若是保不住匣子里的家产就舍弃不要,你带着妹妹去岭南投靠外祖父……”她说着说着,自个儿也哽咽了。
“他会收留我和妹妹吗?”他想跟爹娘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任性,还要保护妹妹。
“会。”年前她让人给她爹带了一笔银子过去,据回来的人称过得还不错,岭南总督是祖母的外甥,虽不能和在京城一样风光,但起码衣食无忧,能过起小地主的日子。
“娘,我们一定要走吗?”他拉着娘的手不放。
罗琉玉目露柔光,“不过就在后山,小男子汉怕什么?你娘能干得很,河东狮吼,吼得人仰马翻、天崩地裂,你要听四喜姑姑的话,娘最多三日就去接你们。”
四喜身后背着比她人还大的包袱,里面是烘干的干粮和腌肉、酱菜,山洞里有粮食,但缺少菜蔬和肉。
“娘不可食言。”他和她打勾勾。
“说到做到。”为了他们,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我等你。”
在一再回头中,四喜带着两个孩子走下地窖,由地道朝后山的山洞走,三人的身影渐渐隐没。
“半壁兄,拜托你了。”陆东承语气沉重。
江半壁拱手还礼,“只要我不死,必护你一双儿女平安,来日方长,改日再煮酒对饮。”
“好,不醉不归。”他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
“不醉不归。”他大笑。
说完了的江半壁也步入地道,.一道不容易发觉的门掩上,出入口两侧堆积杂粮、作物用以掩护。
人都走了,陆东承夫妇也松了一口气,可以全心备战了。
“娘子,来了来了,就在庄子外五里处,一群人孝服一月兑全成了容易活动的劲装。”太激了,可以好好干一回。
面对即将而来的血战,头上绑着“必胜”布条的三桐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特别兴奋,她习武多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前几日罗琉玉砸下五千两重金,三桐的门派又来人了,一共十五名,全是不世出的高手,武艺高强。
包甚者,一人分两把连弩,分别是十二连弯、十八连弩,每人配备三百枝弩箭。
就是来再多人也够用,连弯无须瞄准,只要对准前方发射即可,一次总能射中几个,是最好的防备武器。
罗琉玉这次是下了重本,不惜一切代价力拚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其实她也是在替三皇子拖延时间,若天下成为六皇子的,他们一家人不论逃到何处都无容身之处,所以她不逃,只想把六皇子拉下马,好回报他对丈夫的追杀令,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小到锱铢必较。
“让六弃、八风准备好,等他们一踏入第一防线就点火。”就不信他们有九条命烧不死。
“是。”三桐两眼发亮的应和。
一口高高抬起的棺木走在最前头,而后是手持刀剑的劲装男子,女人是少数,一脸愤慨的喊打喊杀,她们是陆东阳的妻妾,自是为他不平,誓要报仇雪恨。
坐在轮椅上的陆建生是被人抬着来的,他身边围着将军府家丁和护院,他把能带的人都带来了,誓要踏平眼前的庄子。
“去,去杀个片甲不留,把那个小贱人捉来,我要一滴一滴放干她的血,让她在绝望中后悔动了我儿……”
事情不难推敲,当时的青衣暗卫是死了,被自己人一剑穿胸,可和陆东阳一起欺男霸女的纨裤子弟还在,他们清楚地看见青衣人一个个中箭,而唯一不见了的便是陆家昔日的媳妇陈婉娘。
不过就算不是她,陆建生也认定是她,总要找个出气的人报仇,她是不二人选,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是。”
“捉到陈婉娘,我给一千两,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人五百两,活的最好,半死不活更好,我要生剐他们的肉……”
听到陆建生高喊的酬金,人人摩拳擦掌,连六皇子的府兵也蠢蠢欲动,银子谁不想要,何况只是几名手无寸铁的妇孺,根本是手到擒来,没人相信一个妇道人家有能力还击,他们争先恐后往前冲,想拔得头筹。
但是……
“点火。”
一把熊熊大火瞬间燃起,绵延数里长,一股刺鼻的油烟味冲天,火势之大如同侧卧的巨龙,形成一道火海。
“啊!好大的火……”
“啊!救我,我着火了……”
“啊!怎么一地的油,烧得好快……”
“啊!饼不去,我烫着了……”
尖叫声四起,一片火光笼罩天空,死者七人,八十多人重伤,只怕也活不成了,其余的轻伤者也有烫伤痕迹。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把六皇子气得摔掉手中的茶碗,又加派人手前往支援,只是情况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