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华被关押的隔日,雍承志率领的七万援兵就到了,他们一部分人偷偷地进了金州城,另一部分绕到倭寇后面包抄,在倭寇又开始发动新一轮的攻击时,所有军队倾巢而出,强势兵力下吓得倭寇弃盔解甲,落荒而逃。
但晋王父子百战沙场,岂是省油的灯?倭寇根本没有逃的机会,马上就被另一头包抄的军队夹击,死伤惨重,最后逃走的不到百人,倭寇这一次的入侵可谓全军覆没,大败而去,没个几年时间不可能恢复过来。
这场战役蹊跷的是,倭寇过去侵扰海岸城镇,顶天了不过来数千人,从来没有破万的,但这次竟是浩浩荡荡来了三万大军,连船都是新造的。
雍昊渊在抓捕敌人时,特地抓那些行踪可疑、体型与印象中的倭寇不太相当的,果然被他拷问出,倭寇这次其实与天朝的一个重要人士有勾结,那人给他们食粮,替他们造船,更派人帮他们增军,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攻破金州城,杀死晋王父子。
在雍昊渊仔细调查倭寇接受人力及食粮的路线及方式之后,最终查出,与倭寇勾结的那人便是二皇子!可惜只有倭寇一方面的证词,根本无法证明二皇子的阴谋。
此外,皇帝的圣旨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金州城。由于金州卫在朝野想象中仍是化外不毛之地,晋王父子居然能率领金州卫的士兵们守住金州城,打败倭寇,还杀得他们胆寒,缴获数十艘船只,简直令朝廷大为振奋,尤其是皇帝,近年来因为天灾人祸频仍,声望颇有些下落,想不到把晋王弄到东北去,居然还立下这种功劳,这可是能让他这个皇帝被史书好好记上一笔的大功!
斑兴之余,对晋王父子的忌惮仍然有之,连人在金州卫都能搞出这种声势,皇帝再也不敢将他们派到其他地方,索性以戴罪立功为由,将他们父子召回,放在身边好好看管。至于当初觉得晋王父子在京会抢过皇帝风头的念头,皇帝也不愿再想,反正到时候给他们安个虚职,时间一久,百姓自然会遗忘晋王父子的风采。
至于归远伯府,因为被向春华通敌给拖累,从此打入凡尘,贬为庶民,向春华三等亲以内的一律以共犯处理,秋后处决,五等亲以内流放至西南蛮荒开垦,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至于向冬儿因为出嫁了,再加上她可不像晋王父子是因罪被贬东北,而是以扎扎实实的功绩被皇帝册封的五品乡主,所以自然归远伯府的罪名不会归到她身上。
听到要离开金州卫的那一刻,向冬儿并没有太大反应,还有条有理的赶在离开前安排好酒楼与作坊的一切,至于柳家与金州城的合作已成常例,也不必再让她操心。
直到终于坐上马车要离别,向冬儿才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不知为什么,眼泪就自个儿流了下来,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世子妃,你怎么了?”翡儿连忙拿了帕子让她拭泪,而翠儿则是急忙探头出去告诉外头骑马的雍昊渊一声。
“冬儿。”雍昊渊的声音沉稳地由外头传来。“可是不舍这个地方?”
向冬儿边哭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又看不到,便哽咽地道:“夫君,我好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这里的军队,是父王一步步训练起来的;这里的城墙和护城河,是我们让他们慢慢加强的;这里的特色物产,是我们苦心钻研许久开发出来的,还有这里的百姓,是与我们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
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对这里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毕竟京城虽繁华,却不比自己胼手胝足拼出来的成绩来得珍贵。“我真的舍不得,甚至我们的孩子,也是在这金州城里有的……”
外面的雍昊渊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那你继续哭吧。”
此话一出,不仅翡翠一一婢及李嬷嬷傻眼,原本依依不舍的向冬儿眼泪也挂在眼眶,都忘了流了。
然而他的下一句又道:“你先将心中的伤怀哭尽,等会儿到了城门反倒不会太过激动了。”
什么意思?
马车内的众女大惑不解,正待开口再问,却听到雍昊渊的马蹄声远离了马车,她们也只好将疑惑放在心底。
倒是李嬷嬷听出了些味道,意味深长地道:“世子妃,世子要你哭你就哭吧,等会儿真的需要哭时,反倒你得悠着点,别忘了肚里的孩子。”
众女这下连感伤都忘了,纷纷追问起李嬷嬷,李嬷嬷只是笑而不答,就这么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外头的车夫说道:“世子妃,世子请你下马车。”
向冬儿更是一头雾水了,她估算了下时间,马车应该连城门都还没出去,怎么就停下了?难道还有什么忘记置办的吗?
在翡儿的协助下,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这才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眼眶又慢慢的红了起来。
原来,几乎全金州城的百姓,除了不能出门的老弱妇孺,几乎全挤到了北城门这头来,要来送别晋王父子及世子妃。
百姓们立在道路两旁,脸庞上全是不舍与难过,有人拭泪,有人殷殷呼喊,还有人直接跪地磕头,似乎不管再怎么表现,都无法表达他们的感激于万一。
因为在他们来之前的金州城,又残破又贫穷,但才一年多的时间,金州城变得兵强马壮,城坚箭利,每个百姓对人生都有了新的期许,看到了月兑离贫苦的希望。更别提晋王一家还带领全城的人度过了水灾的侵袭,也保护他们不被倭寇侵扰。
这样英明的主君,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时能见到世子在街上巡视,监督各项建设,还有世子妃街头巷尾的谈天说地,了解民情,在倭寇攻打的时候,晋王如天神般领兵来救,这些画面,将永远留在金州城百姓心中。
晋王父子就坐在马上,这类阵仗他们经历多了,内心虽然也是感动,不过仍是镇定。倒是向冬儿从来就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只有在出嫁后有了丈夫及公公的关怀,她就以为这是全部了,想不到金州城的百姓给了她一个惊喜。
她从没想过要特意讨好谁,只是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只是这样百姓就这么感谢她了吗?她何德何能?
难怪……难怪雍昊渊要她想哭就先哭一哭,免得在城门前失态。眼前这副令人感动的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众人簇拥的一天。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无私及亲切,还有那颗善良大度的心,已经获得了金州城上上下下一致的认同,听到她要离开,众人对她的不舍甚至胜过了对晋王父子的不舍,因为她才是晋王一家子里最贴近百姓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直接嘉惠在百姓身上的。
雍昊渊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身子,这一刻,他为她骄傲。
向冬儿鼻头都酸了,看着这些面容真挚的百姓,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啊……”她轻声道。
雍昊渊对身边的一名小兵使了一个眼神。
那名小兵有着天生的大嗓门,机灵的跳到了一辆载货的马车上,朝着百姓大叫道:“世子妃说,她也很舍不得你们!”
百姓哭了,纷纷说出心中想对向冬儿说的话,听起来嘈嘈杂杂,乱七八糟,可是向冬儿觉得自己听懂了,他们口口声声念的,不是要她留下来,而是告诉她,他们也很舍不得她,可是知道她这次回京是受赏的,希望她在京师里一切都好,一生幸福。
向冬儿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家别哭,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小兵听到了这一句,先是一愣,望向了雍昊渊,见后者微微点头,他才朝着百姓大吼道:“世子妃说,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叫大家别哭了!”
都这个时候了,向冬儿还挂念着百姓的身子,更令众人感动了,这一下子简直吼声震天,而且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一起说出来的话居然无比整齐。
“愿王爷鸿福齐天,愿世子与世子妃白首偕老,日月同辉!”
百姓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这一条路直通京师,对雍承志父子而言祸福难料,但在百姓看来,这是一条康庄大道,晋王父子与世子妃的车马,承载着金州城所有百姓的祝福,慢慢的离去了。
当晋王回朝的马车进了京城,向冬儿的肚子也已经大得吓人,再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了。
由东北赶回京师这几个月,京中可说是暗潮汹涌,二皇子沉寂下去,但太子却知道他动作不断。
太子也很着急,明知倭寇作乱与二皇子有关系,却拿不到决定性的证据,无法在皇帝面前直接定了二皇子的罪,以绝后患。
在无可奈何之下,太子一方只好暗地里散播二皇子勾结倭寇的消息,说得有模有样,要让二皇子一方认为他们已取得相关物证,待他一着急便会忍不住泄露野心。
丙然,二皇子岂会坐以待毙?所以这阵子他静悄悄的不敢妄动,便是在私底下集结兵力,而这也是太子所希望的。找不到证据,索性逼得他直接造反,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叛变之心,省得在皇帝面前掰扯不清。
不过二皇子如果真的起兵叛变,以太子现今在京里的势力,只有全盘覆灭一途。他能有这种底气逼迫二皇子,便是因为晋王父子实质上早在一个月前就与大队兵员坐着柳家的海船先回京了。而向冬儿因为怀孕,怕她不适应快速船行,另一方也需要有人走陆路吸引二皇子的目光,所以便安排她坐马车按原路回京,反正二皇子无暇在这节骨眼分出力量袭击晋王,他只要忙着举兵起事就焦头烂额了。
夫妻俩差了一个多月先后步入京城,但只有向冬儿知道自己的丈夫与公公应该已经在皇宫某处,不过该装的气派她还是装足了,假装晋王府全部人马都在,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在她回府后,一个意外的人竟立刻寻了来,而且指定找她,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接见。
横竖是在自己府里,还怕被人怎么了吗?
当向冬儿来到正厅,那个寻来的人也急急起身,一转过身,赫然是曾意外被向冬儿救了的二皇子妃。
想当初二皇子妃约了京中贵女上慈寿寺礼佛,当时正逢册立太子的时候,雍昊渊与任皓乔装剌客刺伤二皇子妃,以转移二皇子的注意力,让太子成功上位,也因此向冬儿与雍昊渊、二皇子妃都有了场缘分,只是前者是姻缘,后者目前还不知道。
这些年来,二皇子妃也变得成熟了,甚至肚子还微微隆起。
她娘家姓颜,闺名一个乔字,颜家在京里也算是大家族,颜父如今执掌盐运使司,以京官而言品级不高,只是个三品官,但因为管盐政,肥得流油,二皇子募私军的许多支出都是由此而来。
向冬儿不知道二皇子妃的来意,但她清楚雍昊渊在朝中支持太子,所以自然对二皇子一系的人也有所了解,来时不免一副提防的样子。不过二皇子妃是单独坐在厅中,旁边并没有任何侍卫或婢女,也让向冬儿不那么紧张。
颜乔见到她的神情,不由苦笑起来。“世子妃大可不必如此,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害你。”
向冬儿表情好看了点,不过仍是笑不出来。“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可我不相信二皇子。”
听到二皇子,颜乔心抽了一下,长叹道:“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二皇子的事,你可以说我是来求救的,但同时我也是来帮你的。”
“帮我?”向冬儿一脸茫然。
“你听过二皇子与倭寇勾结的谣言吗?”颜乔定定看着她。“其实,那是真的。”
向冬儿口微张,听得都呆了,这种会杀头的秘密事儿,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要先从你在东北那年京里的情况说起。前两年太子与二皇子斗得厉害,二皇子因为有我颜家的帮助,同时加上他说服了镇南大将军帮他,所以财力兵力他都有,太子节节败退,二皇子则是在万岁面前表现优异,只是太子并没有犯下大错,万岁仍没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颜乔显得十分忧虑。“如今二皇子与倭寇勾结的事传遍了京师,二皇子知道那是太子传出来的,怀疑太子已经掌握了证据,所以他决定十日内攻打京城,他的兵马已经悄悄在京城外十里坡集结了。”
“那怎么办?”向冬儿整个人紧张起来,原来情势已经严峻到这种程度了吗?她自然不知道太子的谋划就是要逼着二皇子反,却也绝不想看到京里成为战场。
“现在二皇子便在皇宫里,我不敢进宫,也见不到万岁,所以当我知道你回来了,便趁机偷偷跑来晋王府,若让人知道我见过你,二皇子府我也回不去了。”颜乔急急说道:“但我知道晋王或世子一定能见到万岁,只好来请他们帮忙。”
向冬儿苦笑起来。“只怕他们已经在宫里了,他们与我走的路不同,早在一个月前就抵京了,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和太子在一起。”
“什么?”颜乔站了起来,拿出手里的一个布包,边颤抖边说道:“这里是二皇子与倭寇勾结,还有他行贿多年的证据,如果能用这些东西取信万岁,在宫里就将二皇子拿下,他便没有机会起事了。我本想请晋王或世子将东西送进宫的……”
向冬儿险些惊诧地站起来,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怀着个大西瓜,硬生生将惊讶压制住。
“你为什么要……呃……出卖二皇子?”她斟酌了老半天,最后决定直问了,她很是不解颜乔大义灭亲的原因。
颜乔一脸哀戚地道:“因为二皇子他若成事,我颜家将不复存在,包含我肚里这个……二皇子的亲生孩子,都会成为他霸业的犠牲品。”
见向冬儿益发迷糊,颜乔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神情哀痛地说道:“镇南大将军长期镇守南疆,手中握有南方三十万大军虎符,二皇子为了兵力与镇南大将军合作,先前镇南大将军的儿子邵东死了,两人有了很大的嫌隙,二皇子为力挽狂澜,答应将镇南大将军的女儿扶为正妃,日后叛变成功,坐上帝位,便让她入主中宫。
“这不是很显然要犠牲我及我的家族吗?我颜家能提供他的,只有源源不断的银钱,现在他急需兵力,不需要颜家了,转而与镇南大将军合作。若他真的事成,只怕第一个要灭的就是颜家,我们知道他太多秘密了,而我与这个孩子的存在……也挡了他的路。”说到后来,颜乔悲从中来,已开始啜泣了。“哪怕二皇子集结私兵欲叛变的事被万岁知道,我颜家也讨不了好,却不至于全族倾灭,顶多流放外地。我知道二皇子的手段,他够狠心,够无情,绝对会让颜家寸草不留。”
向冬儿听得义愤填膺,忍不住一个拍桌,月兑口说道:“没关系,你手上的东西,我替你送进皇宫去!”
颜乔的哭声顿止,诧异道:“你有办法见到万岁?”
“万岁自然是见不到。”向冬儿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硬着头皮道:“但我夫君既然在里面,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颜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可是既然向冬儿救过她,她又没有别人可以求了,今日踏入晋王府便是破釜沉舟,只能将布包放在向冬儿的手上。“世子妃,我们颜家上百条人命,还有京师的安危、天朝的未来……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