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是个坑 第六章 我们从头来过吧(1)
作者:春野樱

稍晚,平安来到西厢房外求见,进了屋,他站在绣屏外,怯怯地说着,“太太,爷他要沐浴,却不让奴才帮忙,是不是可以……”

“他手缠着纱布碰不得水,干么不让你帮忙?”她问。

“爷说他可以自己来,可是……”平安语带商量及央求,“太太,你去帮帮他吧?”

“嗄?”听着,安智熙忍不住从内室冲了出来,“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帮他洗澡?”

平安一脸无奈,“太太若不愿意,那奴才也没办法,只是爷他伤了手,要是又碰水,那……”

“我刚才已经伺候他吃饭了,现在还想我帮他洗澡?我是在照顾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老爷爷吗?我现在还得先预习如何照顾失能老人呀?以后我还……”她突然发现自己竟连珠炮般的抱怨,尽说些他们不太懂的话。

此刻,平安、宝儿跟春月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她,一脸困惑。

“太太,”突然,房嬷嬷从门边探出头来看着她,“爷替你受过,两只手被老爷打得皮开肉绽的,也没听他抱怨一句,现在让你照顾他沐浴包衣、吃饭喝汤,也不算委屈了你吧?”

房嬷嬷这么一说,安智熙顿时语塞。

是啦,他是为了她才弄得如今像是残废了一样,她报答补偿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他只是残了一阵子,又不是废一辈子,她把他当失能老人照顾一下又怎样呢?

“我去就是了。”她说着,有点不情愿地走出屋外,迈向东厢房。

进到东厢房内,只听内室跟花厅之间的夹间传来声音。她带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一通过花厅的门,便是一道屏风横拦着,而屏风的那一边正是摆放浴桶的夹间。

安智熙从屏风后探头,看见梅意嗣背对着屏风,已褪去衣服。他赤果着上身,身下只着一条裤子。

他有非常宽阔的肩膀及背,那条背脊直挺挺地支撑着他高大的身子。他身材结实但不精壮,那身体的线条虽称不上完美,却足够让人目不转睛。

对于他的身材,她不惊奇。虽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但原主的记忆里是有些画面的,而且……非常清晰。

让她惊异得说不出话来的不是他的身材,而是他背上的伤。

他背上有着可怕的伤疤,一道一道,乱七八糟,可以想见他曾经受了很重甚至足以致命的伤。

这些伤痕,与他夫妻两年的原主也不曾见过。

是他们真的太疏远?还是他刻意不让她发现他身上的伤?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想像着他当初受伤的样子,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往上窜。不自觉地,她倒抽了一口气。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身后,正解开裤头的梅意嗣转过头来,看见安智熙站在屏风旁,他一震,“你什么时候……”

“我……”不知为何,刚才明明还十分抗拒为他服务的安智熙,突然很乐意为他提供服务。“我来帮你洗香香。”

他愣了一下,洗香香?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慎重其事,“我是说帮你沐浴包衣。”

他微顿,半信半疑,“你确定?”

“当然。”她说着走了过去,并撩起袖子,“平安说你不肯让他帮忙,你两只手都碰不得水,我想请教一下你如何自己洗澡?用脚?”

他蹙眉,“我打算泡一泡就好。”

“泡到月兑皮就干净了是吗?”她开玩笑地说。

听着,他唇角一勾,笑了。

“别闹了,你想伤口溃烂吗?”她说着,再往前一步,“你自己月兑光了进去?还是我帮你月兑?”看见他背上那乱七八糟的伤疤后,她不知为何,居然一点也不怕不羞了。

“我自己月兑吧。”他说着,背过身去,倒是很干脆地便解了腰带,褪下裤子。

她以为自己可以泰然自若,但当他褪下裤子露出结实的臀部以及那两条逆天的长腿时……她竟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将脸别开。

暗培雅,你真没用,死都不怕了,怕什么光溜溜的屁屁?

尽避心里有个声音在鞭策自己,她还是没勇气把脸转回来——直到听见他进到浴桶里面泡水的声音。

确定他泡在浴桶里后,她转向他,先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一旁架上的皂角打了一点泡,轻轻地抹在他背上。

他那些伤疤不是平的,而是突起于皮肤表面,虽然明知不会痛了,她却不敢使力。

“不会痛。”他说:“你可以使点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怯怯地道:“……喔。”她加了一点力道,将皂角起的泡涂抹上去,然后用纱巾擦拭着。

“很可怕吗?”他淡淡地问着。

“嗯。”她诚实地回答着,“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疤。”

他轻笑一记,“我以为你从小在街头混,见多识广。”

“我虽然是在街头长大的,可父亲跟大哥一直护着我,没让我受过半点伤,也没让我见过任何可怕不堪的事。”她说。

听着,梅意嗣微微颔首。哪个女儿不是父亲掌上的明珠呢?虽说是为了互蒙其惠,但安家也绝不是随便找个人家便将女儿塞进去的。

“夫妻两年余,我竟然从没看过这些伤……”她真心感到困惑。

这些伤疤。

想着,她的脑袋里出现属于原主的记忆。

他从没在她面前赤身过,办事时也总是黑灯瞎火。

每回完事,他一个转身便穿起深衣,而她也差不多是如此。

他们办事,没半点温存。这样的夫妻生活真是够闷、够惨的。

“我不想你看见,太难看了。”他说。

“不难看,只是看了……难过。”她幽幽地月兑口而出。

闻言,梅意嗣心头微悸。

他本能地转过头,瞥着她的脸,“难过?”

迎上他的黑眸,她有一点点的羞怯,“是呀,这么重的伤,谁见了不难过?”她轻咳一声,以掩饰她心里那安静不下来的躁动,“怎么来的伤?”

“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几年海盗猖獗,货船遭到打劫烧杀,时有所闻,我跟父亲不幸地便遇上了……”

从前,他不曾想过跟她提那件事,不知怎地现在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那年我二十,妻子即将临盆,我本该待在家中迎接新生命,可那段时间常有货船遭劫,我实在不放心父亲独自出船……”提起那伤感的过往,他又叹了一口气,“她说她没事,也有母亲跟一帮丫鬟嬷嬷照顾着,要我陪父亲一起出船,岂知我们的船遇到倭船袭击。

“为了保护父亲,我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要不是遇到一艘从大员返救,恐怕我是无法活着回到泉州的……”

说到这儿,他的声线忽而有点低哑,“只是万万没想到我活着回来,妻子跟她月复中的孩子却都……”

听到这儿,她便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

妻子难产,一尸两命,他从此寄情工作以忘却痛苦烦忧。

他身上那些伤,一定抵不过失去妻儿的痛,想到自己之前还拿这件事来打击他,她就觉得自己真是残忍。

“对不住……”她衷心地说:“之前我、我还拿这事来……”

“过去了。”他打断了她,“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只能往前看。”

是的,眼睛长在前面,只能往前看。

她也是,既然已经穿越来此又宿了安智熙的身,便只能以她的身分努力活下去。

“公爹接受我爹的提议,让我嫁你为继室,就是害怕当年海上喋血的事情再发生吧?”

“是。”他坦率地承认,“父亲他当时实在是吓坏了,他以为即将失去我。”

“我知道梅家与安家结亲,梅家上上下下并不乐意。”她喜欢把事说开,难得今天他也

如此坦率,那就不必再有所顾忌了。“安家是做黑市买卖起家的,要不是为了家根本不可能与安家结亲。”

“这我不否认,不过……”他又撇过脸看着她,“你到时收拢了不少人心,尤其是承嗣那小子……”

她唇角一勾,促狭地接话,“可我讨了不少人心,却讨不了你的。”

这话,她是替原主说的。

话才说完,他忽地半转身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

她心头一悸,睁大眼看着他。

“对不住。”他说。

她愣住,“嗄?”他怎么突然跟她道歉?又是为了什么道歉?

“你进门后,我从没好好待你。”他衷心地说:“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没与你交心,我没尽到做丈夫的本分。”

他忽然跟她交心,反倒教她慌了。“干、干么突然……”

“智熙。”他唤了她的名字。

她的视线跟心神都被他那两只幽深的眸子攫住了,她忍不住地深吸一口气,试着平复现下跳得又急又猛的心律。

“那日你与我把话说开,并说要与我分房后,我突然觉得松快了……”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急着解释,“不是因为分房而松快,而是在我们之间那凝滞到教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消失了。”

“喔……”其实,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像是当机了。

“我们的日子还长,若是一辈子过着那样的生活实在太苦闷,可我从来没试着去改变什么,而你,改变了它。”他眼底有着深切、藏不住的感激。

“你突然同我说这些,我、我现在有点……”她尴尬地笑笑。

“智熙,”他眸底有着她不曾见过的深情,“我们从头来过吧。”

“……”她呆了。

去蕃坊的事被揭穿后,安智熙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虽说也没人管着她,但如今二房的梅学恒跟梅承嗣一起放印子钱的事未了,梅大老爷也还在气头上,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也不敢在这风头浪尖上再生事端。

这几日,她就安分地在院里做她的贤妻。

虽然还是与他各自睡在东西两厢,但他们会一起用膳,她会帮他换药,还会帮他沐浴包衣。一开始做着有点尴尬的事情,几次之后便也习惯了、自在了。

人家说一回生两回熟,真是一点都不错。

安家特制的金疮药果然要得,梅意嗣原是皮都爆了的,可是才两三天的时间,伤口已经愈合,就算是碰了水,只要立刻擦干也是无妨,这两天他已能自己入浴。

一早送梅意嗣出门后,又即将开启安智熙无聊的一天。

在这院里是真的无聊透顶,她不会刺绣插花,更别提琴棋书画,手边拿得到的书籍又全都是没兴趣的题材及内容,闷死她了。

她真羡慕梅意嗣。

虽说他手边总有一些棘手的事情要办,但生活肯定是充实的。

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消消食后,安智熙回到内室,往床上一躺,叹了口气。

不知道圣母之家的孩子怎么样了?她那么多天没去,他们觉得很奇怪吧?会不会想她呢?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一个富太太天天到孤儿院帮忙,人家一定会说她热心公益,还颁个好人好事的奖状给她呢,可在这三百多年前的封建时代,她倒成败坏门风的恶媳妇了。

“唉……”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我说太太……”这时,房嬷嬷走了进来,见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叨念着,“瞧你这是什么样子?白日里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要是让外人见了,成什么体统?”

房嬷嬷念她的,安智熙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无动于衷。

“这里又没有外人……”她说。

房嬷嬷走了过来,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吧。”说着,伸手拉她一把。

她不情不愿地坐起,垂头丧气,“嬷嬷,我快无聊死了。”

“无聊不会死人。”房嬷嬷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谁说不会?我就快死了……”她像个撒娇抱怨的孩子。

房嬷嬷蹙眉一笑,“既然嫌无聊,那就赶紧生几个孩子呀!有了孩子,你就不无聊了。”

安智熙一听,本能地皱起眉头。“你以为生孩子是变戏法,说说就有?”

房嬷嬷眼底闪过一抹黠光,“孩子当然不是说说就有,你也怀过,不用老婆子我教你吧?”

迎上房嬷嬷那富有深意的眼神,安智熙警觉地问:“你想说什么?”

屋里没别人,房嬷嬷便毫无顾忌地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紧紧揉在手心里。“太太,搬回东厢去吧。”

房嬷嬷说:“你这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跟爷分房吧?”

“也才三个多月……”她说。

“爷虽年长你九岁,可还是个身体强健的男人,这男人要是憋闷久了,可是会……”房嬷嬷语重心长,“虽说男人有妻有妾也是寻常,可你也不希望爷有吧?要是你一直拒绝他,就算他没纳个妾或是收个通房,也难保不会有外室,或是到那些勾栏瓦舍、秦楼楚馆的地方去……”

“唉唷,嬷嬷,你别跟我说这些……”她承认,她现在对梅意嗣并非没意思,甚至好几次看着他、模着他,她都有种春心荡漾的感觉。

可是,她不确定自己已经可以跟他袒裎相见、相濡以沬。

虽说他们亲过嘴,但亲嘴跟那件事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太太呀,老奴老了,可心眼还是通亮的。”房嬷嬷说:“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爷看着你的眼神已不同往日了。”

“咦?”她一怔,“嬷嬷是说……有慾火?”

听着,房嬷嬷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你胡说什么?是情意。”她像是被点了笑穴,笑个不停。

安智熙觉得有点糗,羞恼了,“嬷嬷别笑了,明明就是你说得神秘兮兮,让人生了遐想……”

“老奴看是你对爷有非分之想吧?”房嬷嬷语带促狭。

“我才没有。”她嘟着嘴,气呼呼地道。

“有也是寻常之事。”房嬷嬷稍稍止了笑意,一脸正经,“咱安家这位姑爷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是女人都喜欢。”

“听你夸得他……”她轻啐一记。

“太太,”房嬷嬷又握住了她的手,两只看尽世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虽说梅、安两家结亲本是为了互惠互利,可你俩终归是得过上一辈子,如今逢春开花不是正好?给他生几个娃儿,好好过日子吧。”

“嬷嬷……”从房嬷嬷眼里,安智熙可以看出房嬷嬷是多么的关心她、在乎她。

房嬷嬷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好,盼着她幸福的。

她还记得她才二十出头时,外婆就常叨念着希望她赶紧嫁人,还说想在死之前看见她有个好归宿。

那时,她才二十,哪听得进外婆的话。

接下来的几年间,外婆只要看见她就提着嫁人的事,见不着的时候,也会打电话轰炸她妈妈,要她妈妈催催她……

当时的她,真的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二十八岁那年,外婆走了,别说是嫁人,她就连男朋友都没有。

记得在外婆灵前,她还一直跟外婆说对不起呢,那时代的老人家就是这样吧,没什么了不起的期待,就盼着孩子都有好归宿。

“太太,老婆子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房嬷嬷噙着泪,“你自小没了娘亲,是我一手女乃大的……”

“我知道,我……”房嬷嬷对她的一片真心,她哪里不知道?可提到这生小孩的话题,目前的她只想逃呀!

“太太,承爷来了。”宝儿在门外喊着。

闻言,安智熙顿时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天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梅承嗣可真解救她于水火了。

“请小叔进来。”她说着,快快地起身走出内室。

来到小厅,梅承嗣已站在那儿,见她出来,他先绽开了笑颜。

“嫂嫂,谢谢你送来的药。”梅承嗣举起手,秀出他愈合得差不多的双手。

“你……没被臭骂吧?”她问。

他知道她指的是放印子钱那件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多亏大哥处理得当,这事没闹到官府去,我算是逃过一劫了。”

听着,她安心一笑,“那就好,经一事长一智,你以后千万要小心行事。”

“我知道。”梅承嗣点点头,“大哥让学恒缴回欠条重拟,让欠钱的人分期清偿本金,不必付出重利,还给萧大嫂一笔安家费,如今萧大嫂跟那些债务人都没异议了。”

“是吗?”看来梅意嗣这些天就是在忙着这件事呢。

“那二房那边有异议吗?”她问。

“那自然是心里不快的。”梅承嗣说:“要不是闹出人命了,二房叔父那边晏不会同意大哥这处置方法的。”

也是,放印子钱就是为了赚重利,如今虽说也没折损,但失了利头,他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多有怨怼。

“对了。”梅承嗣突然想起自己手上抓着一封邀帖,急忙地递给她,“是大舅爷差人送来的,刚才我来时见七宝正要送来馨安居,就让他交给我拿来了。”

她接过邀帖,打开一看,原来是她大哥安智秀约她明晚小聚。

真好,她大哥派邀帖来,在府里关了好多天的她终于可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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