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卓玮玠前段时间因病瘦下去的肉也终于又长了回来,恢复了十成十的俊俏。
他们夫妻成婚一个月后,承平伯府便有帖子递来,但未被接受,后来大概足承平伯夫人周氏被丁老夫人警告了,没再出来套交情攀关系。
而镇远侯府在一年整孝期满后,也以镇远侯的名义投了帖,但要来拜兄的却是侯府的庶长女,名帖直接被安总管扔了出去。
安总管恼火得很,觉得这是成心来恶心他们王妃来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当年镇远侯和他那位如夫人之间的烂事,投帖子的是侯爷夫人,倒还说得过去,侯府的庶长女?镇远侯到底被那个如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殊不知,在得知丈夫向王府投帖的事后,丁翠英差点儿气炸了肺,她一个地方没看顾到,就让那些坏心的往女儿跟前添堵,长此下去别说修复母女情分了,母女都没得做!
丁翠英下了决心要整治府里一番,务必要阻绝再有人上门添乱。
而不管镇远侯府众人关起门来如何闹腾,庆国公府办赏荷宴向福王府下了帖子,收到了会准时赴约的答覆。
这可是自从成亲后,福王妃答应出席的第一个花宴,也代表着李素月以福王妃的身分正式踏入权贵圈,众人都怀抱或期待或好奇的心思想要瞧一瞧她。
等到赏荷宴那天,众人发现不只福王妃来庆国公府,福王也来了,都各自有了想法。
埃王成亲后这段时间不少人深入挖掘了一通福王和福王妃的相遇相识过程,发现福王不声不响的干了不少事。
首先,追认都追到紫云观去了,用心昭然若歇。
其次,一尘观所在的地方,原本是福王的地盘,改头换面之后就卖给了承平伯家三房的五少爷丁武平,最后成了福王妃清修的所在。
谁说福王冷心冷肺不识风情的,这手段玩得实在太溜。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福王妃圈到了自己的手里,这是温水煮青蛙啊。
再来,福王妃出嫁当日,嫁妆只是中规中矩的一百二十抬,但据从礼部传出来的可靠消息,福王是拿整个福王府的家财做聘礼才让福王妃答应婚事的。
一个敢要,一个敢给,这只能用一个字来表达:宠!
埃王妃妥妥是被福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想明白了这些,那些夫人姑娘在面对李素月时,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总是客气的。
至于男宾这边,卓玮玠一贯不爱应酬,上一次到庆国公府还是去年的时候,当时镇远侯府的老夫人带着那位庶长孙女不请自来,惹了好一顿没趣。
结果如今王妃一出门,他巴巴地就跟随身行李似的一起打了包。
庆国公世子做为跟福王殿下有些交情的勳贵子弟,便忍不住调侃了对方一句,“王爷这看人也未免看得太紧了。”
卓玮玠平静地道:“这种夫妻情趣你是不会懂的。”
庆国公世子顿时有种被扎心的感觉,他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只是相敬如冰,委实不能跟福王夫妻这种两情相悦的相比。
虽然很想拿子嗣的事情反呛回去,但考虑到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庆国公世子还是吞这口老血。
“王爷,您去年来我们府上时是不是已经认识王妃了?”他换了个话题。
卓玮玠一脸坦荡的道:“是呀。”
庆国公世子一脸恍然,“难怪您当时对候府那位庶长女那样了。”顿了顿他又问:“那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卓玮玠若有所思地道:“竹心庵离本王的一处别庄不远,紫云观就太远了。”
庆国公世子瞬间懂了,两人应该是在称王妃还在竹心庵时就相识,而福王妃跑去紫云观出家应该也是让福王小小苦恼了一番的,毕竟他的身体不适宜长途跋涉。
突然之间庆国公世子就对福王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来。
还世上一物降一物,再不可一世的人,遇到命中相勀那人也只能一败涂地,福王殿下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赏荷宴举办得很成功,来客都很满意,宴会即将结束时,国公府外各家的车马、轿子已经在等候着接人。
李素月出来时外面的车马已经不多了,她就是避免人太多拥挤才选择慢一步离开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已经出来的这么晚了,还是没能躲开别人精心预谋的相遇。
“妹妹,是我啊,我是李玉蓉。”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李紫月有些吃。
梅香、菊香在那人扑上来时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王妃身前。
“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连孝道都不顾,父亲因思念妹妹都卧床多日了,我今日拼着被妹妹责骂,也要让妹妹知道父亲的病情,还请妹妹看在骨肉亲情的分上,回去看下父亲吧。”
庆国公府正门之外突然之间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一声带着愉悦的轻笑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李素月站在二香身后看着那个一副孝女姿态的少女,若无其事地道:“李玉蓉,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脸皮没你厚,没你不要脸,你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旁边已经有人在掩口暗笑。
李玉蓉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妹妹……”
“别,千万别乱攀亲,我没有同胞姊妹。”
“就算妹妹不肯认我,但父亲总归是你的生身父亲啊。”李玉蓉一脸心痛地说,就彷佛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不孝之人一般。
李素月不为所动地道:“我至今没有见过你口中的父亲一面,我真的有父亲吗?”
四周突然安静,李玉蓉僵硬在原处。
李素月清淡的声音却仍在继续着,“他如果真的因思念我而生病的话,我觉得这十几年来,他应该早就病入膏肓了,镇远侯府就不应该多出那么多的庶女来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你……”李玉蓉的脸色有些僵硬,“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素月笑道:“你能来找我,能当着我的面指鹿为马,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难道你真以为我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吗?我一直认为上次我们在紫云观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又何必来自讨没趣呢。”
“父亲终归是父亲。”李玉蓉只能这样干巴巴地说。
李素月微笑,“那只是你的父亲而已,我……”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道:“并没有父亲,后来我连母亲兄弟也没有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家无势的孤女罢了。若不是我做了福王妃,怕是没有人会再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大约能猜到你为什么要充当这个急先锋,为了婚事着急了吧,”李素月低头轻笑,“哎呀,没办法啊,镇远侯还要守两年大孝才行,孝顺如你,为了故去的祖母一定会耐得住寂寞,忍得下苦楚的,镇远侯一定会以有你这样的女儿而自豪的。”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卓玮玠已经从撩起的车帘处探出了头,“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李素月朝他笑了笑,柔声道:“这就来。”
李玉蓉还想接近,却被神色冷肃的王府侍卫们挡住了去路。
李素月走到车驾前,将手递给丈夫,借着他手的力道上了马车,矮身钻了进去。
马车车帘落了下来,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回府。”
李玉蓉听着心都凉了。
而李素月一进马车就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听到那个人在自己耳边带了些埋怨地道:“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礼貌上总是要打一声招呼的,毕竟她已经这么努力地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无视对方总是显得太过嚣张。”
“你啊——”
李素月靠在他怀中,微微阖眼,口气有点失落地道:“其实蛮想送句话给镇远侯的。”
“是什么?”他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李素月口吻严肃,一本正经地道:“昨天的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说得好!”
“李玉蓉今天能够跑过来,是小江氏复宠了吗?”李素月多少有一点点的好奇。
卓玮玠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不过是用一张嘴哄得李业放她出来尝试重新跟你建立父女情吧了。”
任何可能会对他的王妃造成伤害的人和事,他都不会放松警戒,李玉蓉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无聊的时候看她折腾两下也还行,但一旦有可能造成危害那就得处理了。
他个人一向不喜欢喊打喊杀,煞气太重,还是喜欢温和一点的方式——就让手下的人再把镇远侯府的进项削减些吧,毕竟一个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就不太有别的力气搅东搅西了。
“挺努力的啊。”李素月点评。
“惹人烦的苍蝇。”卓玮玠有些不屑。
另一边,站在自家大门外目送福王府的车驾远去的庆国公世子吴铮眼神略有些呆滞,表情怔怔的。
因为男客们先一步出府在外等候,所以吴铮是先送了卓玮玠出来坐上马车,然后他回去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府门外出事的消息,事情还跟李素月有关,便赶紧就跑了出来,想着要是惹得福王动怒,事情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结果,出来正赶上精彩的时候,他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福王妃。
用力抿了抿唇,吴铮用手里的扇柄狠狠往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埃王妃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当年在青楼跟他抢花魁的少年?
当初他喝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多,所以还跟少年打了一架,结果……惨败!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他又被迫清醒地回忆了一遍当年惨痛的教训,更崩溃的发现,少年是少女,正是如今的福王妃!
原来当年跟在丁武平身边、他的远房表弟就是镇远侯府嫡女啊,不知道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京城会有多少勳贵轨裤子弟脸发绿。
走鸡斗狗、文采武功都比不过一个女人,简直是耻辱!
就福王殿下那单薄的小身板怎么敢挑上这么一位福王妃?他真的不要命了吗?搞不好对方很想当福王殿下的遗孀的……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吴铮将目光落到了同样望着福王府车驾远去的李玉蓉身上,他表情一下冷沉下来,“李姑娘,今日是我庆国公府设宴,姑娘这是专门砸场子来的吗?”
听到这句质问,李玉蓉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下,但随即又压下心里的惊慌,低眉顺目,摆出一副柔弱无害的姿态,“小女子只是想……”
“停,本世子懒得听你废话,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在我府门外惹事,这便是镇远侯府的家教吗?”吴铮眼睛一斜睨,“来人,送李姑娘回去,顺便请镇远侯夫人约束一下自家的姑娘。”
“是。”庆国公府的家将应声上前,围住李玉蓉和她的丫鬟,保证一定将她们安全护送回去。
李玉蓉有些不甘不愿地在几个彪形大汉的注视下登上来时乘坐的自家马车。
等到一行人回到镇远侯府门前,提前得到消息的丁翠英已经在客厅端坐等着她这个庶长女,李怀、李阔两兄弟也是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二姊从来不是惹事的人,可偏偏有些人想方设法地出现在她面前,千方百计地要寻她的麻烦。
庆国公府的家将很尽责的将自家世子的话转述给丁翠英,便告辞离开,只剩下自家人的待客大厅顿时就显得冷肃了起来。
“李玉蓉。”丁翠英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李玉蓉身子发颤,慢慢地跪倒在地,垂了头不说话。
丁翠英怒极反笑,指点着她道:“你很好啊,你们父女真的很好,这么拚了命地去找我阿月的麻烦,你们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是吧?”
李玉蓉只是沉默。
丁翠英吸了口气,慢慢又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嘴角牵出一抹冷笑,“也好,当年你母亲设计让我的月儿去庵堂,如今你如此失德败行到外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便也将你送去家庙住上几年好好养养性子,否则怎么帮你找婆家?”
李玉蓉一下瘫软在地,家庙?
然而,就在李玉蓉绝望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道男音,让她祈求地望那看去。
“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从外面走进来的丈夫,丁翠英不由得冷笑。
李业无视她的冷漠,在一边的位置坐下,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蓉儿今天出去是我允许的,月儿这孩子确实是有些不像话了,难道当了福王妃就连爹娘都不认了吗?”
“她出家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说?”
“她这不是……”
“她既然已经离了这个家,我这个母亲尚且没脸去认她,侯爷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让她认下你的?”丁翠英咄咄逼人地道。
“我是她父亲——”
“她没有父亲,她甚至至今没有见过你一面,父亲?你也配?”
李业脸色青红交错,沉默好一会儿才有些恨恨地说:“没有我哪里会有她出生。”
丁翠英嘲讽地看着他,“阿月或许宁顾不要出生在镇远侯府,这府里难道有人曾经善待过她分毫吗?”
“我是她父亲。”最后,李业只能这样无力的强调。
“她连母亲都不需要,哪里还会需要你这样一个父亲,”丁翠英起身从座位上站起,又扫了丈夫一眼,冷漠地道:“皇家为什么会说福王妃是个孤女,你真的不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丁翠英带着两个儿子决然离去。
客厅内便只剩下了李业父女。
李业怔愣了很久,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是了,一切的一切都表示着福王妃不会跟他们扯上关系,她宁愿做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出嫁,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选择,她或许真的并不希望出生在这座府里的。
“爹——”
长女的声音唤回了李业的心神,他看向她,“什么结果?”
李玉蓉脸带羞愧地垂下头,“女儿无能,妹妹并不愿回来。”
李业心中暗叹,对于这个结果他竟然丝毫没感到意外,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在别人面前再强撑,他也知道自己心虚得很,孝道再大,也压不过人心,人心并不在他这边,这些年来发生在李素月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有哪一件是会让世人站在他这一边的呢?
“母亲刚刚说要安排我去家庙。”李玉蓉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业摆摆手,“既是你母亲的意思,你便去吧。”
李玉蓉一颗心直往下坠,完全落不到底,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