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完最后一户富农时,曲纤珞走出田里,就看见苏灏辰骑马而来,这回他身后跟随着的除了段凌滔还有方元勋。
大老远的看见曲纤珞,苏灏辰冷硬的神情转柔,而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段凌滔也突然露出期待的表情,当他看清曲纤珞身边的女子时,眉眼都笑了。
方元勋不满了,当下抗议,“主子,你和凌滔是不是丢下我自己找乐子去了,你们两个分明就是对前头那两位姑娘情生意动,这是哪时候发生的事?”
情生意动?段凌滔再看了正梅一眼,难得没有反驳。
倒是苏灏辰不承认,立刻板起脸孔,“胡说什么,曲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三年前救了我的人。”
那娇滴滴的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方元勋这回望向曲纤珞的眼神多了丝尊敬,当年若没有她,主子怕是早就失血过多死了。
苏灏辰骑马走近,来到曲纤珞面前便下马上前见礼,还说没有情生意动,方元勋看着嘴硬的主子一副热切的样子,或许早在当年人家小泵娘救了他的时候便一见种情了。
“真巧,竟遇上曲大小姐。”
曲纤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她这副狼狈样是拜谁所赐啊!
“怎能算巧,苏老板既然做了这些事,那么我们在农户这里遇上是早晚的事。”
苏灏辰听见曲纤珞的话先是不解,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裙摆的脏污,今日的她不同于上回参加百花宴,当时的她盛装出席,连发上都插着华丽的金雀钗,而今日的她穿着布衣,一头如乌缎的长发只插着一支垂坠着珍珠的玉步摇,她是刻意做这打扮甚至还可能下田了。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何需要下田?
一名富农驾着装载刚收成的稻子的驴车经过,看见日头都快西下了,曲纤珞竟还没回城,向她打了招呼,“曲大小姐,你还没回城啊!”
“刚拜访完最后一位,现下准备回去。”
“原来如此,那就快进城吧,太阳下山赶路不好。”
“多谢老伯,记得约好的那日一定要去粮行写约书喔!”
“没问题!”那富农本要走了,想想问了一句,“萧东家若不回曲家粮行,至少你不会走吧?”
曲纤洛不好说她只是暂时帮助父亲,父亲当然愿意她留在粮行帮忙,但前提是她得不跟他要求任何报偿,于是便转换话题寒暄几句送走老伯。
两人简单几句话,苏灏辰就明白他今日是白来了。他正觉得风声放出去已经达到足够的效果,才想着今日要来田里拜访些较大的富农,也想着曲家粮行的曲老板果然不值得期待,看来他与曲家粮行配合的事可以不用提了,却没想到曲纤珞竟也在曲家粮行里帮忙。
曲纤珞这模样肯定与他想到一块去了,要亲身来做拜访,看她没有一丝挫败的表情表示今日她的游说成功,早知道他就不用亲自来这一趟了。
不过看着她被夕阳晒得绯红的双颊,一双眸子含怨带嗔的看着他,方才说话的口气虽是埋怨他,但声音娇娇柔柔的就像撒娇一样,他的心弦被拨动,觉得来这一趟也不冤。
可这一回想,苏灏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曲大小姐全知道了?”
“苏老板有打探情报的能人,我也有。”曲纤珞看向顾总管,毫不犹豫摊开她的底牌。
苏灏辰此举的确是找曲家粮行麻烦,但也是一种测试,若曲家粮行过得了关,未来曲家粮行能得到的补偿绝对值得现在解决麻烦所下的功夫,“苏某并非刻意针对曲家粮行,而是苏某在等一个时机买卖米粮,那个时机若到,我需要配合的粮行。”
“所以挑上了曲家粮行,想测试曲家粮行的本事?”
“苏某不敢否认。”
他倒老实,曲纤珞知道这购粮的风声远在他们见面之前,所以苏灏辰不是针对她,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那苏老板如今觉得呢?曲家粮行能与苏老板合作吗?”
苏灏辰今日见了粮行出马的人是曲纤珞,反而更肯定不能与粮行合作。
“若曲家粮行的老板是曲大小姐,那么苏某愿合作。不知曲大小姐是以什么身分出面帮粮行斡旋的呢?”
曲纤珞哑口,她知道自己不会如父亲所愿长久留在粮行,她是商人,即便是父亲都无法让她无条件的帮助粮行,但她也不能破坏了父亲的生意啊!
“曲大小姐不用觉得为难,苏某到时需要的米粮数量可不是几位富农就够支应的,需要从中帮苏某引见几位小地主,而这个人脉并不是曲家粮行所有而是曲夫人,如今看来那些人脉并非移交给了曲老板,而是由曲大小姐承继了。”
案亲若知道他无意间错失了多大的生意,不知道会不会悔不当初,抑或是当时他坚持让大哥哥处理好这回的问题,苏老板也会高看粮行一些。
“苏老板难道觉得我若是粮行老板,就愿意与你合作?”娇美的小脸上如今满是倔强,好像真不打算与苏灏辰合作一般。
方元勋挑起眉,第一次看见敢跟主子叫阵的女子,主子这张脸虽然英俊却冷硬得有些吓人,方才看见曲大小姐时也完全收敛了身上的冰冷,即使如此,并称不上好亲近,而她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跟主子叫阵?
“曲大小姐,你应该没忘了我是谁吧?”
曲纤珞一怔,看着苏灏辰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她避开了视线,第一次为方才不服气的妄言心虚。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视线重新拉回苏灏辰的脸上,这个男人太狂,还有不容忽视的霸气。
先前见他的几次,他不是不冷不热的与罗掌柜交谈,就是认出她是救命恩人时态度、温文仗义,让她都忘了他的出身,他不是寻常商贾,可是真正豁出性命打杀过的人。
或许是基于救命之恩,他才给了她宽容,她没忘记那次在聚仙楼门口看见他上马时气势迫人,那时他是见了高三少爷学他也乘西域骏马而不悦吧。
这个人……真是好恶分明,曲纤珞识时务的露出笑容,商场上朋友多不是坏事。
“苏老板的确底气足,知道能与久蔚合作曲家粮行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苏某的名声在商界还不错,若合作也不会亏待了对方。”
这一点曲纤珞倒是知道,“可这一切毕竟是空谈,我的确不会进入曲家粮行,苏老板……似乎也得另谋他途了。”
“苏某做生意从来不会只将宝押在一处,没有粮行配合苏某并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花更多时间而已,而对苏某来说,恰恰时间损失就是利益上的损失。”
“苏老板如此有把握,怕是找好牵线人,只要有足够的米粮,那笔生意志在必得。”
那笔生意?苏灏辰颇为意外曲纤珞话里的意思,她是没有多想,还是已经知道他为了与朝廷做生意打点了不少官员,人人都知道他意在皇商,但像曲纤珞这般知道皇商之路他已经走一半的怕是不多。
“我若回答你,你会把这事告诉你承璟哥哥吗?”
这话里的酸意曲纤珞没听出来,只是觉得古怪。但十分了解自家主子的段凌滔及方元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别说伶牙利齿的方元勋说不出话来,就连段凌滔方才因为热切的眼神被正梅看见,两人正在进行眼神的角力,都被主子惊得忘了跟小婢女眉来眼去,不可思议的看着主子。
“苏老板这话何意?”
苏灏辰似是发现自己失态了,他清了清嗓,耳根有些许恼红,“那日听曲大少爷对高三少爷直呼其名,曲二小姐也称他为承璟哥哥,甚至高三少爷称呼曲大小姐也是一口一个妹妹,苏某便想高家与曲家似是交好。”
“苏老板说得没错,高老夫人年轻时与祖母是闺中密友,即便祖母不在了两家还是有几分情面,高大少爷、高二少爷年纪相差较大,我们兄妹三人并不熟悉,但与高三少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好刺耳的四个字,苏灏辰知道先前那么问失礼了,如今自然不会再次冒犯。
曲纤珞不介意地续道:“我与高三少爷没有深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这个回答苏灏辰满意了,明知自己没有资格管曲纤珞与高承璟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听到他们两家虽有情谊但他们两人没有深交,他还是感到心情舒畅。
“今日累得曲大小姐奔波,明日可否容苏某在聚仙楼订席赔罪?”
“在聚仙楼大堂?”大庆男女同室而食倒也没什么,身旁有随侍之人不是单独即可,也不怕什么闲言。
“苏某不爱吵杂,若曲大小姐不嫌弃,苏某打算订下一间雅间招待曲大小姐,曲大小姐放心,一旁伺候的人不会少,必不使曲大小姐受人闲言。”
曲纤珞不是怕闲言的人,只是聚仙楼雅间必须先行订席,而她不爱在大堂饮食罢了。
彼总管终于听不下去了,未婚女子在大庆像小姐这般从商已经十分惊世了,其他的闺阁小姐虽然名下也会有铺子,但抛头露面的工作都由亲信掌柜、总管来做,像她这般亲自经营的并不多,如今苏老板这明显别有所图的邀约他若不阻止,岂不对不起主子?
偏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老板也是个条件不错的对象,而且看他似乎也不在意小姐亲自经营产业,他又似乎该给两人发展感情的机会,顾总管真真发愁了。
正梅也是欲言又止,苏老板的那个侍卫这样看她,让她十分不开心,但不开心之余,心里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能让人这样看她,颇为得意的。
曲纤珞不知身后两人内心的天人交战,她问了一个算是答应缴约的问题,“聚仙楼是什么样的地方,二楼雅间从来不能在前一日才预订的。”
“曲大小姐,聚仙楼虽然开门做生意,但从来不会把二楼所有雅间全安排预订,有少部分的人是随时都能让聚仙楼匀出雅间的。”
曲纤珞嫣然一笑,虽然同是衢阳城里的富贾,但曲家与苏家看来仍不在一个水准上。
“若我问一句,苏老板是能让聚仙楼匀出雅间的人吗?苏老板会不会又问我一次‘你应该没忘了我是谁’吧?”
苏灏辰露出了笑容,方元勋及段凌滔见状大惊,他们没见过主子开怀大笑,但觉得主子若和曲大小姐多来往几次,他们应是能见到那一天。
“苏老板,就约明日午时可否?”
“既然是向曲大小姐赔罪,苏某理当配合曲大小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