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仍是静悄悄。
季老王爷皱眉看着孙子那张泰然自若的俊脸,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难道自己搞错了吗?宝亲王府之后并没有因为一个女人入门而死了五、六百条人命?!还是他仙逝后不久,巧遇早逝的柔妃娘娘,她跟他示警要注意的那个张府千金并不是指张欣香?!
慕容梨看着林玄翰朝她微微一笑后,点点头,转身就在一道白光下消失了。
她下意识的再找另一个鬼——季老王爷,却见他正皱眉看着季祖崴,她目光跟着看过去,季祖崴看来很淡定,好像早就知道林玄翰的悲惨遭遇,但她可是刚刚才由当事人告知的呀……哪里怪怪的?
当所有人都处在真相的震慑中时,有个人最先回了神——
老迈的林于乔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张欣香的面前,她骇得连退几步,但他仍冲上前,粗暴的扣住她的手,“是真的吗?!我的儿子是被你害死的?!”
她惊恐的想甩掉他的手,“好痛,放开我……我没有……是我哥、下手的是我哥!”
张柏甫倒抽了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瞪着妹妹,“是你策划的!”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下手!是你!”
他气极了,都到这关头了,妹妹还把错全推到他身上,他火冒三丈的说:“我哪有冤枉你?!那梨仙姑不愿收下黄金,也是你强逼她收下,因为你叫人将她的义妹捉到咱们府里,只要她不听话,她义妹就得死!”
“不、没有、我真的没有、哥为何要陷害妹妹?!”她慌了、急了、气了,大声的否认。
张家兄妹开始争执,林于乔也咆哮着要他们还他儿子一条命来,张永谦夫妇也痛心的向儿女怒问事实真相,再加上其他议论的众人,一时之间,声音纷杂、吼声亦起,一片混乱。
慕容梨则还陷在义妹被捉的事里,这就是齐姥姥所谓的延伸任务吧,有些状况要到现场才清楚,她连忙看向季老王爷,“我义妹——”
“呃——这事本王也不知情,你不会以为本王当鬼后就成了万能通,无事不晓吧?!”他连忙解释,就怕她以为他刻意隐瞒她义妹被囚一事。
“我没那么想,我只想请老王爷带我去一趟张家好救人啊!”她边说边要往外走,没想到,不过才走两步,手臂马上让人揪住,她一回头,就见季祖崴冷冷的看着她,“想跑?”
“没有,我得去救我义妹。”她急切的道。
俊脸上顿现轻蔑神情,“你现在才想起你义妹被囚的事?!”
“当然——呃,不是——我只是一时忘了,但现在首要之务是救人吧,万一在这当下,张欣香派人杀她灭口,你我的罪恶都大了!”她急得要甩开他的手,但他就是不放,“放手!”她接任务都还不到一天,绝不能先害死一条人命啊!
季祖崴蹙眉看着她,她眸里的焦急看来很真。
“王爷要瞪我多久都无所谞,但先让我将人救回来再随便你瞪,行不行?!”她气呼呼的吼他,人命关天耶!
“你刚刚是在吼我?”他简直难以相信,每次见到他就如一般姑娘娇羞低头的假道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吼他?
“对,王爷再不放开我的手,我就咬人了!”因为怎么甩都甩不开他的箝制,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咬?在他怔愕时,她还真不客气的往他的手臂张口就要咬下去,他连忙放开她的手。
她立即往门口的方向跑,但不过三步,整个人突然往前踉跄、扑倒在地!
这是?!季祖岁浓眉蹙得更紧了。
“这啥见鬼的长裙……好痛!”慕容梨申吟了一声,她忘了身上的仙姑道服长到鞋面,再加上下摆湿淋淋的,她又跨大步的奔跑,一下子衣摆打结,她又愚蠢的踩到——这下子,是五体投地了。
“没事吧?丫头。”季老王爷皱着眉头,看她跌得这么惨烈,都替她觉得疼了。
“没事!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林玄翰已消失在白光里,老王爷您也该走了。”她忍着痛边低喃边半跪着拉着裙子,样子既笨拙又狼狈,但总算站起身来,一抬头,季老王爷也不见了,倒是看见季祖崴面带疑惑地一边交代侍从一边看着她,也是啦,走个路也能跌得这么糗,但他又哪能知道这身长及脚踝的古装在她这现代魂身上有多么难适应啊?
他蹙眉看着鼻子撞红的她,“你不必到张府去,我有事问你。至于你的义妹,我已派人过去,会把她直接带回这里。”
也好,不然她压根不知道张府在哪里。“好,我就在这里等,但带回来可不能少根汗毛!”
她一脸严肃,他不由得深深的再看她一眼,再看向吵得惊天动地的另一边,林于乔正怒气冲冲的在追打张柏甫,张柏甫却是左闪右避,频指着躲在母亲身后哭泣的妹妹,“她才是罪魁祸首!”
张永谦羞愧难当的要跪下请求林于乔的原谅,但一些看好戏又加意见多的旁观者,拉着他、劝着他,“让林大人发泄发泄——”
“让那逆子被林大人打死,我张永谦也不会怨他一句!还有那逆女……”张永谦难过得眼眶泛红,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教出一对逆子逆女!
但也有不少人为这丑陋的真相而感叹不已。
慕容梨看着这一片混乱,再看向一旁的季祖崴,她真不懂他在想什么,闹成这样也不插手,这可是他的地盘!
才刚这么想,季祖崴举步走近那团混乱中,深邃黑眸里不见一丝情绪,平静无波的掠过众人,但也许就是这眼神与他平日的邪肆不同,隐隐可让人嗅到背后所蕴藏的巨大风暴,渐渐的,吵嚷声逐一减缓,终至静寂。
好厉害!慕容梨睁大杏眼,真的好生佩服,这男人什么话也不必说,就能让大家安静下来了。
她没注意到艺一道长一直站在另一边打量她的神态,此刻见她眼中的赞叹更觉匪夷所思,总觉得她不像是他所认识的慕容梨!
季祖崴没说话,但就那深沉的眼神已让大多数人明白自己有多失态。
张永谦只觉得无颜见人,他先向季祖崴点一下头,再愧疚的看着老泪纵横的林于乔,“老友,请移驾到我那儿,该给的公道,一命还一命,我绝不护短。”
“爹!”张柏甫、张欣香脸色苍白,徐千凤则是掩面痛哭失声。
“来人,把少爷小姐抓住,带回府去,”张永谦见自家小厮将一对儿女扣住后,再歉然的看着季祖崴,“王爷,对这一切,老臣真的感到抱歉。”
“本王已差人到贵府将梨仙姑的义妹带走。”
“宝亲王府要人,我的人不敢刁难。”张永谦再看向慕容梨,道歉的话已说不出口,只能向她点个头。
“梨仙姑,我儿还在这里吗?”林于乔激动的看着她。
“在张大少爷说出真相后,他就向着一道光走去,那代表他让佛祖接走了,他是个好人,林大人不必为他担心。”她微笑的说着。
林于乔老泪落得更凶,但也频频的向她道谢,再跟着张永谦等人离开。
慕容梨见一大群人浩浩浩荡荡的离开后,她直觉的也要跟上去,但季祖崴再次拦阻她,一挑浓眉,示意她是否忘了什么?
“对了,”她尴尬的点头,“王爷还有事问我。”甫说完,就注意到空荡荡的院落里,还有个艺一道长,而且,他的眼神还很不屑?!
她没好气的也回以鄙视的眼神,就齐姥姥给的资料,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艺一道长一楞,眼前的慕容梨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她哪有胆子这样看他?
季祖崴也看着她,她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过去他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她看到他时,神情与其他女子无异,因为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加上邪肆慑人的迷人眼神,只要对上一眼,不管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是脸颊泛红,羞怯又惊喜,但此刻她看他的眼神极为单纯,不见一丝怦然心动,竟莫名的让他有些恼火。
但他何必在乎?他的女人够多了,她还是一名骗子,这一点道理都没有!
慕容梨在瞪了艺一道长后,无畏的目光转而对上季祖崴灼灼的黑眸,“王爷有事快问吧,不然待会儿我义妹来了,我可是一刻都不想留。”
“小梨儿,你还真拿乔!你只是个小小骗子,但站在你眼前的可是骁勇善战、博闻强识的宝亲王——”
“行了。”季祖崴出言制止艺一道长的一长串赞美,再示意总管带他去领一笔谢酬。艺一道长虽然开心,但忍不住再问,“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小梨儿?”
“那是本王的事。”
他尴尬点头,“小的多嘴,”他看向突然对着他身后喃喃自语、比手划脚的慕容梨,又看看正看着她这怪异举止的季祖崴,他轻咳一声,见慕容梨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后,才道:“为师要再次离开京城,你好自为之,别再打着为师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了。”
“这话你留着自己用吧!你身边聚集了不少鬼,还是多做点善事吧,他们也许会看在这点上,对你宽容些。”
她朝他的身后比了比,那些鬼中有的眸眶深陷、有的头发掩面、有的脸色发青、有的还七孔流血,相同的是,他们全带着深深的怨,她摇摇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还是放下执念,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有些鬼深深的看她一眼,随即跟着乍现的白光消失,有些仍紧盯着艺一道长,她无奈的道:“好吧,这是你们的选择,我尊重。”
闻言,艺一道长虽然感到毛毛的,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怒哼一声,“你以为我会被你唬到?!”再看向季祖崴时,表情又变得恭敬,“王爷还是早早打发她走,她与过去的小梨儿已经不同了。”他再一拱手后,先行走人。
接下来,慕容梨乖乖的跟着季祖崴来到王府内一处富丽堂皇的侧厅,这里处处可见精雕细琢,而他的两名随侍站在门口,看她的目光充满好奇,她则礼貌的朝他们点头一笑,两人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看向她。
一名丫头端了茶进来又退了出去,厅堂的门也同时被关上了。
她端起茶杯,凑近闻了闻,“香。”她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一亮,“好好喝喔。”
当然好喝,这可是上等龙井,醇厚香浓,一两茶价足以让小老百姓过一个月,季祖崴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也提出他的问题,“你阵前倒戈的原因是什么?”早知道她会说出真相,他根本不必费时费力的找出艺一道长。
慕容梨一楞,放下茶杯,定眼看着这名举手投足间都贵气十足的王爷,“阵前倒戈?我不懂。”
他挑眉,“本王的人并未查到梨仙姑的义妹受制于张府中,可你竟不在乎她的生死,突然换边站?为什么?”
她该怎么回答?但是——她皱眉,也不对啊!看来他早有计划的找来艺一道长要揭露她这身体前住户能见鬼的事是假的,所以是季老王爷搞错了,季祖崴根本不可能娶张欣香……见鬼了,她根本是白来了!
“怎么?不知该怎么回答?”季祖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脸上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还满可爱的。
门前随侍突然轻敲门板,通报道:“禀王爷,人带回来了。”
“带进来吧。”
季祖崴甫开口,门被推开,一名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快步跑进来,一边还大喊着,“姊姊!姊姊!”
慕容梨连忙起身迎上前去,看着眼眶泛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顿时不舍,小女孩显然被饿了好多天,一身粗布衣裙,五官长得不错,若能养出点肉来,应该是个美丽小佳人,“他们是不是都没给你饭吃?”她关心的问。
“是啊,他们一天只给小雁吃一顿……姊姊,我好想你啊,姊姊,呜呜呜……”小雁泪水猛掉,肚子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原来她叫小雁。慕容梨心疼的将她拥在怀里,再看着仍坐在椅上不动的季祖崴,“我跟小雁肚子都饿了,王爷不介意备点食物让我们姊妹饱餐一顿吧?”
“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瞪她。
“我又还没离开,再说,王爷不必娶一个蛇蝎美人,我可是居功厥伟,却只要求你替我们张罗一顿饭也不成吗?”
她一双慧黠明眸中无畏无惧,不似这段日子为了张欣香一事总带着心虚或惧意——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半日,她给他的感觉竟是判若两人?!季祖崴眯着眼看着她。
本噜咕噜咕噜……小雁的肚子叫得更凶了,还不好意思的抱着肚子。
季祖崴瞥了小女孩涨红的小脸一眼,随即叫了侍从,吩咐道:“准备一桌吃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