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儿觉得房里有道目光很碍眼,但碍眼的人事物这世间可多了,一向不能影响她做事,她做自己该做的事、有把握的事,才不管别人心里的小九九,若是有人不相信她,她会用事实证明,让那人闭嘴,把不信任的目光收回!
“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顾太医说道。
他奉太医院院令之命在这里照看李元帅已月余,知道李元帅不可能有救,早交代了李夫人准备后事,今日乍闻缝合之术,心中实在惊讶,若是真能行缝合术,那可大大颠覆他的认知。
“有劳了。”秦肃儿点了点头,快速确认准备好的工具,虽然不尽如意,但也堪用了,这时代的工艺比她想像的精良太多,日后她再画图打造合手的手术工具,若再遇上需要动手术的时刻,便能事半功倍。
她先给伤者施针麻醉,确认伤者已失去知觉,此时房里只剩三个人了,就是她、顾太医和五爷,她对五爷视若无睹,对顾太医说道:“等一下开始手术时,请你在旁边递工具给我,并且注意伤者的面色和气息,有任何不对劲之处,立刻告诉我。”
彼太医知晓自己这是要给这年纪轻轻的小泵娘打下手,可是他心中并无微词,若真能亲眼见识缝合之术,他此生也没遗憾了。
“那么就开始了。”秦肃儿到酒盆里净手之后平举双手,示意顾太医照做,跟着用盐水清洗伤者的两处伤口。
萧凌雪原是无动于衷,待看到她以刀划开李岳肩窝处的伤口时,他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
军医和太医想方设法都弄不癒合那伤口了,她竟然还划开?
“我说你,你这是做什么?!”萧凌雪虽然气急败坏,但也知道刀在她手上,李岳的性命拿捏在她手里,他并没有不知轻重的冲过去兴师问罪,依旧站在原处,只不过是拿杀人眼光瞪视着她。
秦肃儿充耳不闻,依然沉着冷静的进行手术,她用刀挑开表皮,露出脂肪层,用镊子把箭头拨出。
萧凌雪瞪大眼睛不说话了,看着箭头被她拔出,伤口顿时喷了一股鲜血,她用浸过酒的棉布按住伤口,血很快便止住了。
秦肃儿很满意那人不再鬼吼鬼叫干扰她进行手术,用压迫方法止了血之后,她再把伤口清洗一遍,便开始穿针引线,进行缝合。
针不是弯的,她用不顺手,钳子也不是专业的缝合钳,她还是第一次用,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进行缝合,她漂亮的完成了缝合,剩下那个大的伤口,不过那反而简单。
她依旧头也没抬,按部就班的缝合,月复直肌筋膜、脂肪层……感觉到汗水从额际流下,她出声喊道:“顾太医!傍我擦汗!不能让我的汗滴下去!”
这地方连电扇都没有,她快热死了,第一次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做手术,全身的衣裳都湿透,黏在身上了。
“哦!是!”顾太医慌忙拿棉布为秦肃儿拭汗。
“顾太医,伤者面色如何?”
彼太医一看,大惊失色道:“姑娘!李元帅的面色有些不对!”
秦肃儿看过去,伤者的呼吸果然变得益发微弱,她不假思索的对萧凌雪喊道:“你快过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萧凌雪蹙着眉。“什么意思?”
秦肃儿急道:“你一手捏着他嘴巴两边,给他渡气!”
渡气,那是用于溺水者身上的,萧凌雪自然知道,他知道如何渡气,但他一辈子未给人渡过气,何况是给男子渡气。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秦萧儿厉声道:“伤者现在缺氧,无法自行呼吸,若是无人帮助他呼吸,他必死无疑!”
萧凌雪的脸色阴晴不定,举步维艰的来到李岳身前。
秦肃儿急切地催促道:“快!癌,含一口气在嘴里,用力把气渡进伤者嘴里!在我没喊停之前不能停!”
萧凌雪活到现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狼狈,他在心里把秦肃儿狠狠骂了好几遍。
死丫头,最好不要让他发现她是故意整他的!
最终他还是照做了,带着浑身逼人的暴戾之气,给李岳渡了气。
饼了片刻,李岳的面色恢复正常,气息也稳定了,秦肃儿便道:“可以不用渡气了。”
她没看萧凌雪一眼,继续专注的缝合,待缝合完成,依序消毒,将两处伤口以棉布包扎。
彼太医见包扎完成了,这才请教道:“敢问姑娘,那渡气是怎么回事?”
秦肃儿解释道:“我给伤者做了全身麻醉,因此肺叶有时会无法运作,伤者就无法自行呼吸,必须由外界提供氧气,渡气便是提供氧气。”
她的说明用了许多现代用语,明知道听的人会一知半解,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古代的说法,只能凑合着用了。
“麻醉?”顾太医大吃一惊。“姑娘给李元帅做了麻醉吗?何时做的?老朽为何没看见?”他不自觉地已把自称从老夫降为老朽了。
秦肃儿一边取下伤者身上的银针,一边说道:“这四根针便是麻醉作用。”
彼太医大受震撼。“姑娘会行针灸麻醉之术?”
秦肃儿轻描淡写的回道:“刚好是我的强项。”
彼太医赶忙问道:“姑娘是否也知麻沸汤的配方?”
“那是自然。”秦肃儿不假思索的说道:“蟾酥、生半夏、闹羊花、胡椒、川乌、草乌、荜拨、麻黄,把这些东西晒干打成粉,用酒和,便是麻沸汤了。”
彼太医大为激动。“姑娘,你、你这是要将配方告诉老朽吗?”
“不是你问我的吗?”秦肃儿奇怪地看了顾太医一眼。
彼太医更是激动了。“只因老朽问了,姑娘便告诉老朽吗?”
秦肃儿觉得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问了,我知道的,自然要告诉你。”
彼太医忽然觉得自己白活了,小小泵娘有此胸襟,他一百年……不,一万年也赶不上。
要知道,祖传秘方都是轻易不得示人的,尤其身为医者,依靠的就是自身的医术,自然要藏着掖着,即便是自个儿的徒弟,也绝不会倾囊相授。
可刚刚对于失传了许久的麻沸汤配方,姑娘却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还有适才做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缝合之术,姑娘也没避着他,完全不怕他学了去,种种超凡月兑俗的行径,一再让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对她从自叹不如到肃然起敬。
秦肃儿没意识到顾太医心中惊涛骇浪的变化,她收拾着手术用具,一边说道:“手术成功,伤者不久就会醒过来,不过还要观察伤口是否感染,所以我得在这里住一晚,派人守着伤者,若有任何不对,立刻通知我。”
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萧凌雪知道,她是在说给他听。
瞧顾太医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又追着向她讨教了数个问题,看来她那缝合术是煞有介事,李岳的性命是保住了。
不等萧凌雪有所表示,顾太医便拍胸脯道:“姑娘放心,老朽让医仆在这里守着,若有不对,会立即告诉姑娘。”
秦肃儿对顾太医笑了笑。“你那小医仆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彼太医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叫吉安,确实有点天分。”
秦肃儿又笑了笑。“顾太医,你饿了吧?站了这许久,我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噜叫,又热得要命,若是此时有碗冰吃,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萧凌雪无法再假装无动于衷,她救了李岳性命是事实,且照理说她算是他延请来给李岳出诊的,他又是主人,总不能一直由顾太医出面招呼,他只好咳了一声,问道:“除了吃的和冰,还需要什么?”
他同样没有指名道姓,语气是没那么不客气了,但还是挺没有礼貌的,不过秦肃儿懒得与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一般见识,她嫣然一笑。“自然是需要诊金了,我和顾太医这一个多时辰忙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让我们白做工,是不?”
萧凌雪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扭曲。
好个俗物,一开口就知道讨银子,什么医者仁心,也只有话本子里才有!
彼太医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不不,不用,为李元帅诊治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下官岂敢要诊金,请五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顾太医自称下官,秦肃儿知道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爷还是个官呢,难怪一直盛气凌人。
为了挫挫他的锐气,她笑得更娇媚了,更加挑衅地道:“你何必客气呢?咱们付出心力劳力,我看这位五爷财大气粗,肯定不会小气诊金,若是拿来了,你就收下吧!”
萧凌雪剑眉紧蹙,怒火顿起。
他从未想过财大气粗这四个字会有用来形容他的一天,这女子竟敢如此诋毁他?同踏在京城这块土地上,她当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若是李岳真的让你治好,自然会有重酬,这点你不必担心。”萧凌雪轻蔑地说道。
秦肃儿露齿一笑。“那就好。”
萧凌雪对她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难道她原本担心他会赖帐吗?
这女人可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若李岳没有醒来,她休想离开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