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严家的车马,程玥宁瞅着一副凄惨相的刘世钰,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这事咱们还得去一趟京兆尹,这光天化日的,百姓到底怎么教化的?”
刘世钰一脸的沮丧和绝望。
事情到底还是闹到了京兆尹衙门,然后就爆发了。
京兆尹苦逼啊,这明明是平北侯家的家教出了问题,怎么最后倒成了他京兆尹教化百姓上失职了?
御史台的弹劾奏章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文臣武勋们又是好一顿扯。
打天下时武勋们冲在第一线,偶尔的越线,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可如今天下向着大治走,不能允许武勋们再如此目无法纪下去。
如平北侯这样的武勋子弟那可是大有人在的,刘世钰一下就被抓了典型,一时名声很响,立马就上了权贵择婿的黑名单,极可能永不录用。
而程玥宁深藏功与名,老实宅在家里等出嫁。
六月二十六,吉,宜出嫁。
一大早起来,整个程宅都是紧张忙碌的。
昨晚程玥宁失眠了,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所以今天她起得有点儿晚,不过没人会在意这个。
接亲的要到傍晚才来,留给她梳洗打扮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姑娘,今天是您出阁的大日子,妆还是要上一点儿的。”桃红劝着。
程玥宁却是一脸的嫌弃,“这么热的天还上妆,不舒服,不上。”
“姑娘。”柳绿也劝。
“说了不上,”程玥宁看着两个贴身大丫鬟一脸的为难,最后勉强道:“就上个口脂好了。”
桃红柳绿无奈极了,但也只能依着姑娘来。
大红嫁衣,金钱绣纹,龙凤呈祥,子孙富贵。
盘好了发髻,插好发簪,然后柳绿端来一顶光华夺目的珠冠。
黄金为底,珍珠为帘,光灿灿的,明珠润泽,颗颗都是滚圆的南海珍珠,粒粒均匀,一般大小,做成十二道珠帘从冠前垂落,戴到发髻上,垂下的珠帘便挡住了新人的面容,若隐若现,惹人无限遐思。
就连桃红柳绿此时也觉得姑娘是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那身姿、那气质,十分完美!
绣鞋穿上,金线绣银丝缀,走动之间,鞋畔明珠熠熠生辉。
“姑爷若见了姑娘这模样,一定是脚都要迈不开了。”
程玥宁并不理会两个丫鬟的打趣,全副武装端坐在床前,马上还得让一些交好人家的内眷来围观一番,她得端着。不过这一身新娘装穿在身上,不想端着也不成。
彪中好友,无论是在宣城还是京城,程玥宁都是没有的,她这人从小就男孩子气,大剌剌的,不太爱跟姑娘们扎堆。
严雪莹是严御史的女儿,算是她的师侄女,今天却跟着严夫人一道过来送她出嫁,陪她在闺房说了一会儿话。
为了避免新娘子在成亲途中出现什么尴尬的情形,所以每一位新娘子出嫁这天在吃食上总是克制的,有的甚至饿着肚子。
程玥宁没有饿肚子,但也不能像平时一样进食,只能吃个三五分饱,还不许喝水。
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里,程玥宁无聊得都有些犯困。
后来还是出去瞧热闹的柳绿跑回来说,姑爷带了一帮子武勋子弟前来,文学造诣叫人不敢恭维,被这边挡驾的国子监子弟给压得没脾气,最后还是靠着金钱加武力震慑才算勉强过关,场面又混乱又好笑。
程沛是大儒,在当今文坛是有地位的人,今天来给程家助阵的亲友团拉出去至少也得是国子监的水平,至于去年的榜眼、上届的探花什么的,也很是平常。
为了让学识过高的人闭嘴不点评他们的催妆诗和上轿诗,齐渊这边可真是大把地往外撒钱,这个时候不能心疼银子,先过关把新人请出来才是真的。
等到新娘准备出门,需要兄弟背出门的时候——
埃王出现了。
程玥宁看到这位王爷的时候,眼都闪了一下,“福王殿下?”
埃王光风霁月地一笑,冲她一拱手,“本王来背姑娘出门,可行?”
程玥宁心里干笑,行是行的,可是就他这身体状况,真的能背着她好好地走出去上轿?她表示自己真的很怀疑。
但话却不能这样说出来,于是她只能笑笑,“劳烦王爷了。”他人都已经进来了,那就表示这事老爹他们是知道的、是允许的,她还能说什么。
“就是我可能有点重,王爷担当一二。”不过,话还是要提前跟人家说一下的。
埃王卓奕瑜洒然一笑,自信地道:“若连姑娘这样的本王都背不了,那本王也愧当男儿了。”
他走到她面前,转身,微微蹲身。
程玥宁迟疑了一下,慢慢趴俯了上去,双手扶在他的肩上。
卓奕瑜将她背起,手掩在袍下,托在她的腿窝处,背着她大步走出房门。
大门外迎亲的人在看到是谁把新娘背出来的时候,很多人的腰都吓得闪了一下。
埃王!
埃王背着程大姑娘送嫁,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事前都没有一点儿风声露出来?
这猝不及防地给大家来这么一出,有考虑过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吗?
严格说起来,福王殿下跟程大姑娘还是绯闻对象呢,先前在国公府的亲事未公布前,大家一直以为程大姑娘会是福王妃,结果福王妃没戏,成了准定国公世子夫人,临了出嫁,福王却又亲自背着将人送上了轿。
什么情况?
齐渊从福王背上抱下了自己的新娘,将她送进花轿。刚刚直起身子,就听到有人低声道:“好好对她。”
他完全站直的时候,福王站在一边冲他微笑,目光意味深长。
齐渊回以一笑,肯定地道:“我会好好对她的。”你不会有机会从我这里夺走她。
卓卖瑜冲他笑着一拱手,“恭喜齐世子如愿抱得美人归。”
“多谢祝福。”齐渊回得滴水不漏。
便是知道他有心相让又如何?他喜欢的自然是要拼尽全力去争去抢的,福王的相让只是让他少了些阻碍罢了。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许多人没有看出来,但看出来的却还是有的,聪明人永远都不缺。喜乐声中,花轿抬起,迎亲队伍告别程家,一路吹吹打打奔向定国公府。
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轿里,听着外面的鼓乐喧天,程玥宁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原本是宣城一个肉铺的小老板,莫名其妙的跟人进京,途中又发生了一些事,因缘际会下跟定国公府的世子齐渊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步一步地,他们就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了如今这样亲密的关系。
回想两人相识相知的这一路,程玥宁忍不住笑了起来,能嫁给自己心悦的人,真的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她比母亲要幸运,他们两个没有身分上不可逾越的距离,也没有走了许多弯路才能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从开始就简单得多。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可以像母亲如今这样幸福,那么此生便别无所求了。
思绪纷飞间,她听到爆竹的响声,这是到定国公府了,应该就要下轿了吧。
花轿落地,有人伸手掀开了轿帘。
扒头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到脚前的一片地方,她看到一截红色的吉袍探到自己眼前,嘴角不由微微上翘,“齐渊。”
衣袍的主人发出一声低笑,“我抱你下轿。”
程玥宁顺从地被他弯腰从轿中抱下,她以为出了轿子他就会放自己下来,结果他却一直将她抱进了喜堂。
在宾仪的赞礼下、在周遭人等的祝贺声中,典礼结束之后,齐渊一把将自己的新娘抱起,一路直朝他们的新房而去,身后是一片哄闹嬉笑声。
程玥宁安静地窝在这个男人并不特别宽厚的怀抱中,心中却无比踏实安逸。
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她现在愿意跟他去天涯海角的任何一个地方。
终于,她被放了下来。
程玥宁端坐在床边,随着头上的盖头被人挑动,她的眼前重现光明,她轻轻抬头,珠冠前的垂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渊看着她,看着她被珠帘半遮半掩的脸,突地一笑,伸手将珠帘挂到两边,让她的脸整个显露出来,然后俯身过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程玥宁瞪他,齐渊却笑着转身,不一会儿拿着两个酒杯过来,将其中一个递给她,“来吧,宁姊姊,咱们喝了这杯合卺酒。”
程玥宁与他胳膊交缠,飮下了交杯合卺酒,至此,礼成。
“来人呐,给世子夫人准备些吃食。”
有人应声离去,齐渊一撩袍子坐到她身边,伸手往她腰间一搅,无比满足地道:“总算是把你娶回来了,累不累?”
“还好。”
齐渊朝外看了一眼,对她说:“我还得出去应酬一下,你自己先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好。”
他凑到她耳边,“我会早点回来的。”
程玥宁脸微红。
“今晚你就要变成我的了,宁姊姊。”最后三个字他恍若含在嘴里呢喃般透着几分旎旖缠绵,让听的人不自觉便烧红了脸。
就在程玥宁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之际,给她送饭食的人来了,这让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他也不急于一时。
程玥宁点头,齐渊伸手在她唇上抹了一下,这才笑着大步走出新房。
一边的小丫鬟看得脸红心跳,倒是桃红柳绿已经习惯了,服侍着她们姑娘卸了头上的珠冠,换上的大红嫁衣,穿上一套正红色的家常衣裙,然后到桌边吃饭。
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了,一直没有人前来闹洞房,程玥宁安静地吃完饭,简单洗漱之后便捡了本诗集歪到榻上去看。
后来她有些撑不住,便起身歇到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她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却没有第一时间醒来。
齐渊见她睡着了也没叫她,自己转身进了净房洗漱一番,换了干净的中衣回到卧室。屋里伺候的人都被他打发了出去,他放下红色的纱帐,两个人关到了狭小的一方天地。
他月兑掉自己的衣服扔到了床下,然后开始动手月兑她的。
……
终于,齐渊平复了一下气息,然后光着身子挂起红帐,转身弯腰将她抱入怀中,轻声道:“我们去洗一下就睡。”
程玥宁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净房,里面有准备好的热水供他们清理身子。
等他们洗好出来,床上的东西已经被人换过了,一切都恢复了最初清爽洁净的模样。
齐渊扬唇一笑,抱着妻子重新上了床,这一次他没有再折腾。明天确实还得早起,他不能让妻子太累,反正以后机会有的是。
将人整个抱在怀中,就像抱住了全世界,那种满足感真是让他身心愉悦。
从此以后,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她都将陪伴着他,直到他生命尽头。
至于福王殿下什么的,就让他一边后悔惆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