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舞刀爷弹琴 第六章 发现自己心意(1)
作者:裘梦

因为要到国公府赴约,整个安远伯府的内宅无形中带了几分紧张。伯府与国公府那可差得太远了,说是他们高攀那都不为过。

而且他们伯府尚在孝期,国公府的兰花宴能给他们下帖子真是太让人意外和惊喜了,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是他们府上大姑娘跟国公府世子的交情。

在席婵娟因为能去国公府的兰花宴而兴奋莫名,指挥着丫鬟们帮自己精心收拾妆扮的时候,揽芳院的程玥宁却只是吩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简单些就好,孝期去别人府上,要足够低调。

桃红柳绿心领神会,照着姑娘的意思挑选了件月白色的衣裙,外罩一件蓝色的长比甲。

发式梳了朝云近香髻,簪了两支银质发钗,又在底部围了一圈颗粒均匀的珍珠,在脑后的髻上簪了一朵淡蓝色的玉兰绢花。整体看来清新淡雅,既不会显得太过寡淡,又不会太过显眼,再配上她们姑娘那张貌不惊人的脸,估计丢到人堆里足够低调不会引人注目。

没有戴耳环,腕上戴了一对白玉绞丝镯,素淡得很。

程玥宁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等到出门的时候,程玥宁才知道方菱竟然也要带着女儿一起去,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四嫂,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着桃红柳绿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柳双凤和自己的舅母方菱一辆马车,而吕玉婵则和席婵娟一辆马车,席二夫人吴秋荷则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另坐了一辆马车。

安远伯府一行女眷就这样坐着马车缓缓地驶向了定国公府的方向。

行过闹市的时候,隔着车窗能听到外面街上传来行人买客的声音,程玥宁突然感觉特别亲切,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

自从来到京城,似乎连天空都永远带着一层阴霾,京城太过压抑,程玥宁不喜欢京城。尤其她在进京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之后,就越发地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她想家了!也不知道昱儿长成什么样了,等她回去的时候只怕都不认识她这个姊姊了。程玥宁的思绪不由有些飘。

“姑娘到了。”

直到耳边传来柳绿的声音,程玥宁才收回思绪,快速整理了一下心情。

柄公府专门派了小轿接内眷进去,抬着程玥宁的是两个身材壮硕的仆妇,她们臂膀有力,抬得平稳无比。

下了小轿,一行人便到了国公府的内宅。

桃红抓了一把小钱塞给她们,仆妇笑着谢赏。

柳绿扶了姑娘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

到了国公府,自然是要去拜见一下女主人的。

丙然是养女儿出名的国公府,看着会客厅里那些莺莺燕燕,程玥宁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慨,各色美人齐聚,真是眼睛莫大的福利。

相较于国公府众美人争奇斗妍的着装,安远伯府这边就显得寡淡素净太多了,一眼看去堪称泾渭分明。

柄公夫人与柳双凤有说有笑,说着一些场面话,下首坐的姑娘媳妇们则是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听她们讲话。

“这就是贵府的大姑娘五娘吧?瞧着倒是个稳重人。”话题不知不觉地就偏到了安静端坐的程玥宁身上。

程玥宁只能礼貌地笑笑。

柄公夫人接着又道:“不知五娘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啊?”

这次就不得不回了,程玥宁微笑道:“不过就是看书练字罢了。”

柄公夫人一笑,指着自己府里的一群姑娘说:“倒是比她们强,她们只会弄些女红做点小吃食。”  

程玥宁一下就想到了齐渊说过的府里的姑娘是如何擅长厨艺的事,有点儿想笑,但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爱好不同罢了,倒没有谁比谁更好,都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国公夫人又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只羊脂玉镯就送给五娘戴吧。”

程玥宁知道权贵人家初次见面都会送些小礼物给小辈,国公夫人算是她的长辈,这礼物她倒也收得,于是就没推辞,道了声谢便让桃红上前从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手里接过了那只剔透莹润的玉镯。

柄公夫人也没厚此薄彼,同样送了见面礼给同来的席婵娟和吕玉婵,甚至席二郎家的两个小泵娘也都各有礼物,但若依贵重而言,还是程玥宁的那只玉镯最为惹眼。

家常话讲完,重头戏就是邀请人去看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移师到国公府的花园。程玥宁收到不少或私下或明目张胆地打量,她知道许多内宅女子对于她可能是挺好奇的,毕竟她的确干了几件很出格的事。

但她心理素质好,全程淡定以对,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柄公府的花园托紫嫣红,在晚秋的季节十分的难得,看得出园丁出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程玥宁走了一会儿便渐渐月兑离了大部队,在一处周围栽种了大片秋菊的亭子里坐了下来歇脚。

亭子里有一张石桌,桌上还摆放着瓜果点心,极尽地主之谊。

不过程玥宁并没有取食桌上的点心,只是坐着歇息,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亭外的菊花上。

一大片开得热热闹闹的菊花一朵朵如碗口大,丝丝缕缕的花瓣舒展着,恣意放肆。

不期然的,程玥宁想到了她肉铺后面那一片天生天长的野菊花,花朵虽小,姿态也没有眼前的雍容华贵,但是生机勃勃,每年她都会在花期末端采摘一些做菊花茶,消火润喉也是很不错的。

“婢子见过席姑娘。”

程玥宁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小婢站在凉亭阶下恭恭敬敬地向她福礼问安。

“何事?”

“我家姑娘想请席姑娘过去坐一坐。”

“你家姑娘是谁?”

青衣小婢道:“我家姑娘是国公府三房的嫡出九姑娘。”

“你是九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程玥宁又问。

青衣婢女摇头。

程玥宁笑了笑,平淡至极地地道回绝道:“劳烦回禀你家姑娘,就说我跟她不熟,坐一坐什么的就大可免了。”

青衣婢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桃红走出亭子,递了一串钱给她。

青衣婢女知道对方确实不会跟自己走,只好谢赏告退。

一直到看不到青衣婢女的身影,柳绿才开口道:“她不是九姑娘身边的丫鬟。”

桃红接话道:“国公府的九姑娘也不会如此不知礼地派一个小婢前来请姑娘。”

自始至终,程玥宁不曾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继续赏自己的菊花,彷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主仆三人又看到了一个丫鬟。

这次不是国公府的婢女,而是她们安远伯府的,是跟着席婵娟一起来的。

“不去。”

对方还没有开口,身子也才刚刚福下去的时候,程玥宁就直接开口说了两个字。

桃红柳绿垂头忍笑,就喜欢她们姑娘这样干脆利落、丝毫不给任何人机会的样子。

见那丫鬟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程玥宁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你家姑娘跟着一群人,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也不必寻到我这里来。若是身为主人的国公府都处置不了,那寻我也没用。而且咱们伯府的主持人是老夫人,就算有事,你也找错了人。”

“大姑娘——”丫鬟怯怯地唤了一声。

程玥宁的目光又落到那一片菊花丛上,“我跟你家姑娘关系没那么好,让她安分些,别自己找不自在。”

丫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下,转身离开了。

“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柳绿愤愤不平。

桃红也是一脸的忿然,“平日在府里作妖也就算了,怎么出门作客还如此不消停。”

此时的程玥宁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试探吗?为什么要试探?

她像是那种会随便跟陌生人离开的人?

还是像那种为了所谓的手足之情而罔顾现实隔阂、不计前嫌顾全大局的嫡姊?

柄公府这一次莫名其妙的兰花宴邀约,本就透着股怪异,若不是为了伯府日后的交际往来,她原也不会同意来这一趟。现在看来,确实是不该来的。

而且这试探看起来也有些太过随意,她就算脑子不够,应该也不会这样就上当的吧。

京城这些富贵圈里的人果然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做事全凭一己之好,从不把别人的心情考虑在内。

程玥宁吐出口气,她给齐渊面子,今天不会拂袖而去,但是不会有下次了。

“我们去别处走走。”

看着姑娘起身往外就走的身影,桃红柳绿急忙跟上。

泵娘生气了!别问她们为什么知道,她们是贴身伺候姑娘的人,若是连姑娘的这点情绪变化都捕捉不到,那是她们的失职。

柄公府她们是第一次来,路当然是不熟的,随意走走也真的是很随意。

只不过这走得随意,竟然也不知不觉接近了连通外院的垂花门,然后她们看到了在垂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少砚。

程玥宁朝右边的桃红示意了一下,桃红便快步走向垂花门。

很快,跟少砚接触过的桃红就快步走了回来,她面上有些犹豫。  

程玥宁却突然开口道:“齐渊要见我?”

桃红微惊,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姑娘一直是个胸有丘壑的人,虽然她总是自嘲自己脑子不够用,但事实明显不是这样的。

许多事情上,姑娘实在是看得太过清楚明白了,所以便变得无欲无求起来,最后带了佛生。

活得太过通透的人,有时候是挺无趣的。

程玥宁没有纠结该不该去见的问题,她刚才就已经在想跟齐渊见面的可能性,国公府的人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大约就是因为两个人的交情落在某些人眼中变了质,夹带了些不可言说的男女之情,所以才会这样不合宜的试探。

而她,也想跟齐世子好好谈一谈!

看着姑娘大步流星往垂花门处走,桃红柳绿急忙跟上。

少砚一见她跨过垂花门,便往旁边避了避,垂首恭声道:“给席姑娘见礼。”

程玥宁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走吧,去见你家主子。”

少砚也没多说,“姑娘跟小的来。”

程玥宁主仆三人跟着他便走。

见面的地方是齐渊的书房,有少砚领着自然不会有人拦阻,他们一行很顺利地便到了地方。

“席姊姊,你来了。”

程玥宁一进书房,迎接她的就是齐渊带着欣喜的声音。

“来了。”清淡的回应。

齐渊发觉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由朝少砚扫了一眼。

少砚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玥宁在书房会客厅的客座上坐下。

齐渊便在主位上坐下,顺口吩咐,“上茶。”

少砚转身出去办事。

程玥宁也开口道:“你们也出去。”

桃红柳绿对视一眼,这才双双一福身,听话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个时候齐渊才面带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席姊姊想跟我说什么?”

程玥宁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地道:“齐渊,咱们两个有交情,不算生分,有些话我就直说,若有得罪也还请你多加海涵。”

齐渊不以为然地一笑,“席姊姊但说无妨。”

“你们家这次突然发帖子给伯府,谁的主意?”

齐渊心中一紧,立刻问道:“是不是在里面出什么事了?有人对你做什么了吗?”

程玥宁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实话实说,“应该不是你们这一房,但他们也仅止于试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婚事是不是有很多人关心啊?”

齐渊低头伸手在唇边掩了掩,略有些尴尬。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眉头不禁微蹙。

程玥宁轻叹一声,道:“看来是有人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以后你做事还是避讳些好,不要再随便往伯府送东西了。”

齐渊脸一扬,略带磨牙地说:“这帮多管闲事的混蛋!”还嫌他不头大吗?席姊姊这边原本就进展缓慢,他们还尽帮倒忙!

程玥宁摇摇头,对这些高门深宅的手段无话可说。

“我呀,这是第一次来国公府,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也不怕给你们府上留什么不好的印象。你自己以后多长些心,后宅不宁,是高门大户的祸源。”

齐渊笑笑,“后宅那是你们女人的战场。”

程玥宁也不以为意,“那你就娶个能镇宅回来帮你。”

齐渊点头,“我肯定听你的。”他一语双关。

程玥宁倒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当这是少年对自己话的有感而发,低头笑了笑,就从椅中起身。

齐渊跟着起身,脸上流露出失落,“你这就要走了?”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毕竟我不合适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已经很容易落人闲话了。”

齐渊笑了,带了些许的打趣,“席姊姊你还在乎这个?”

程玥宁抿嘴笑了,“有时候,还是得随波逐流一下的。”

齐渊瞬间就懂,“人在江湖。”

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留步。”程玥宁伸手制止他相送。

但齐渊还是坚持将她送出了书房,一直送到了院子门口。

目送她们主仆三人远去的身影,齐渊冷肃着一张脸道:“去查,看看今天是哪些人做手脚了。”

“是,世子。”少砚低声应了。

适婚年龄的皇子们婚事陆陆续续有了眉目,只有年龄最大的福王依旧处于待定状态。待定或许说得不准确,事实上,福王这边是一点儿相看的动静都没有。

这让许多有心人就不得不多想,福王虽然体弱多病,但是身分地位却明显不同,如果嫁进去能得个一儿半女傍身,无论对自己还是家族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埃王没有动静,安远伯府的大姑娘依旧守孝中,这事情啊就怕联想,一联想整个人都要不好。

年关临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过年的事,外出的人也都纷纷往回赶,可是住在城外庄子上的安远伯府的大姑娘程玥宁却丝毫没有回去过年的意思。

参加完定国公府的赏兰宴后第二天,程玥宁便离了伯府去到城外的庄子上,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席二郎的大女儿席玉佳。  

临近年关的时候,席玉佳被送回了城,可她自己却依旧留在了庄子上。

腊月二十八,天微阴,寒风入骨。

安远伯府的老管家田满顶风冒雪到了城外的一处田庄上,他是来请大姑娘回府过年的。

程玥宁在点着火盆的客厅见了他,相较于在伯府时的妆扮,此时的她显得特别的小老百姓,若不是身上的衣料和发髻上的饰物简朴却精致,简直就像掩没在大众的一个普通少女。

桃红奉了一盏热茶上来放到了被容许坐着回话的田满手边。

“早前便派人回府说过了,我不回去过年,怎么还来?”

田满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恭敬地道:“姑娘是派人回去过了,可这过年毕竟还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更热闹些。”

程玥宁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手指在怀里的暖炉上动了动,云淡风轻地道:“田管家,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穿了都难堪。”

田满垂头,大姑娘跟伯府始终是透着疏离的,能在关键的时候为伯府挺身而出,其实已经是尽了她情分。她没生在伯府,更没长在伯府,老伯爷临终明知大姑娘要进京,也只给他宠爱的庶女留下大笔的嫁妆,却没有对大姑娘有任何交代。

心寒,这种事搁到谁的身上都得心寒。

大姑娘是心大,若是换个人,在知道这种事后怕不得转身就走,哪里还会留下来替伯府出头。分家的时候老夫人作主分了大姑娘田产店铺,但说实话,这些田产店铺在伯府的家产里真的都算不得好。

也是大姑娘离府得早,要是知道现在住在府里的表姑娘的吃穿用度比她在时都要奢侈,真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了。

蓦地,田满心头一惊,只怕大姑娘就是看到了这样的远景,才会选择在亲家舅母前来作客的第二天就离开的吧。

亲疏远近太过一目了然,只会让人尴尬,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上次去国公府作客,田满就很不赞同带上亲家舅太太母女,可老夫人作主,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知大姑娘可还缺些什么?”于是田满转了话题,不再提回府过年的事。

“我住在庄子上有吃有喝,能缺什么?田管家放心吧,我总不会亏了自己的。”

“也是,老奴想多了。”

“天寒地冻的,田管家便在庄子上吃过午饭再回城吧。”

“多谢大姑娘体恤。”

程玥宁抱着手炉起身。

田满也急忙跟着自位置上站起,垂手恭立。

“你自管坐,我回屋去了。”

“送姑娘。”

“不必。”

柳绿将手里拿的黑色披风给自家姑娘系上,然后出了客厅。

一走到回廊上,迎面扑来的冷风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玥宁掩了下披风,抬头看看飘着细雪的天空,喃喃地说了句,“这一冬下的雪不少啊。”

主仆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田庄的管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她们面前,“姑娘,定国公府的世子来了。”

这种天气怎么出城来了?程玥宁心中有些不解,口中道:“请他进来吧。”说完,又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吩咐,“再加两个炭盆来,手炉也再点一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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