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祈叔叔,我想要这个。”小女孩稚女敕的声音带着恳求与撒娇,让人听了心都快融化了。
“你确定?家里不是有好几组这样的积木了吗?”男人带着宠溺的低沉声音随之响起,磁性而性感,吸引了不少路过女子的目光。
“嗯,我要这个。”小女孩肯定的点头。
男人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爽快的道:“好,就买这个。”
“谢谢祈叔叔。”小女孩娇声道谢,小手便要往装着积木的盒子伸去,但才刚触到盒子,却有另一只小手也伸了过来,抓住盒子的另一角。
小女孩愣了愣,看向也要拿纸盒的小男孩,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我的,你放手。”
“为什么是你的?我说是我的,你才要放手。”小男孩用清脆的声音反驳。
“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小女孩又气又急的道。
“才不是,是我先看到的。”小男孩不甘示弱的争辩。
“你还来,放手啦。”
“你才放手。”
两个小孩就这样抢起纸盒,吵得不可开交。
“涓涓,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不能这么失态。”男人不苟同的朝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小女孩轻斥。
“可是他抢我的积木呀?”小女孩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扁起嘴。
“没关系,我们去问问专柜姊姊,还有没有一样的好吗?”男人建议道。
一直站在旁边的专柜小姐听到,赶紧上前回答,“很抱歉,这积木剩下最后一组了,若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调货,货到再通知您来拿可以吗?”
小女孩一听,嘴角下垂,坚决道:“我不要,我今天就要买。”
“你乖,祈叔叔买别的玩具给你好吗?”男人蹲安抚小女孩。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当生日礼物。”小女孩彷佛跟小男孩杠上了,赌气道。
男人无奈的叹口气,转向小男孩道:“弟弟,你可以让给她吗?”
“不要,我也喜欢这个。”小男孩一样坚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慧黠灵动。
“你讨厌鬼,爱学别人。”小女孩忍不住开骂。
“明明就是你学我,你才是跟屁虫。”小男孩也不客气的回骂。
一时间两个小孩又吵开了,直到一句轻柔的低斥插入他们之间,才暂时止住了两个小孩的战争。
“恩恩?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没礼貌?”夏孟苓远远就听到儿子大呼小叫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
被唤为“恩恩”的小男孩暗暗吐了吐舌,朝母亲道:“妈咪,你叫我自己先来挑生日礼物,我看上这个积木,可是她偏偏要跟我抢,不让给我。”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骂人家,妈咪不是教过你,对人要谦和有礼,更何况人家是女孩子,你是男生,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夏孟苓看着儿子,严肃的教导他。
夏恩低垂下头,轻轻的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既然如此,还不快跟人家道歉?”夏孟苓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夏恩抿抿唇,好半天才朝小女孩挤出声音道:“对不起。”
小女孩似乎被他突然的道歉给吓了一跳,顿时觉得不好意思,结巴道:“没……没关系,我……我不要了,给你。”
“真的?”小男孩的脸庞瞬间亮了,迟疑的瞥了母亲一眼,又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跟你抢了,还是给你吧。”
“我真的不要了,祈叔叔会买新的给我。”小女孩牵住了男人的手,仰望着男人,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小男孩的母亲,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彷佛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直直盯着自己瞧,夏孟苓缓缓抬头回望,然后整个人一震,彼此的视线胶着在一起。
他好像瘦了不少,但岁月却没有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的眉、眼、鼻、唇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少了点狂野不羁,多了沉稳内敛。
直到再见到他,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努力遗忘的脸庞,其实从来没有自她的脑海中褪去半分。
夏孟苓的心头漫过一阵酸楚,但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无波,冰冷的回视他灼人的凝望。
“妈咪,她说不要了,我可以要吗?”看母亲瞅着人家叔叔发愣,夏恩扯了扯母亲的衣摆,轻声问。
夏孟苓这才如梦初醒,有些勉强的扯开笑容,朝儿子道:“还不谢谢人家。”
“嗯,谢谢。”夏恩咧开嘴,朝才刚吵过架的小女孩道。
“不客气。”小女孩害羞地回应,然后朝男人的脚边依偎过去。
“他是你儿子?你……结婚了?”楚祈的目光紧紧锁着那张依然清丽的脸庞,内心波涛汹涌。
眼前的女人,身上穿着轻便的T恤跟牛仔裤,头发早已留长绑成马尾,白皙的脸没有擦上任何彩妆,却依然耀眼动人,让他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当年她怀着对他的恨意与误解离开,断绝跟他连络,音讯全无的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让他痛苦万分,低迷不振好一阵子,夜夜沉醉在酒精中,弃工作于不顾,非但董事频频弹劾他,就连京岷也对他下最后通牒,直言他若再不振作,就得离开京华集团。
其实他不在乎那些,当初去京华为的是夏孟苓,现在失去她了,京华对他来说也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直到楚婧哭着求他振作,说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这个哥哥,现在绝对不想再失去,还说若他离开了,等于是逼她再次尝到失去亲人的痛。
看着妹妹为自己伤心难过,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崩溃哭泣,把失去爱人的痛苦全藉着泪水宣泄而出。
然后隔天他就自动请缨,接下前往香港扩展公司版图的任务,离开台湾,并将自己埋首在工作中。
直到今年,公司在香港的业绩蒸蒸日上,用不着他镇日守在那边,他才回到台湾,一边享受跟亲人相处的轻松生活,一边开始试着打探夏孟苓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都没想过,自己跟她会这么意外的重逢了。
可是……她竟然已经有孩子了?
“这位先生,你似乎管太多了。”夏孟苓的神色淡漠,牵着儿子的手道:“我们该回去喽。”
“妈咪,还没结帐。”夏恩提醒母亲,黑亮瞳眸不忘在母亲的脸上梭巡,敏锐的嗅到不对劲的气氛。
“呃,我们改天再买,乖。”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无法维持冷静,拉着儿子的手便想逃走。
夏恩的眸底闪过迷惑,却没有了方才的坚持,此刻反而乖顺的将装了积木的盒子递给小女孩,“给你。”
小女孩愣了愣,还来不及开口,小男孩已经被他妈妈拉走了。
“涓涓,我们也走。”看着他们的背影,楚祈的黑眸眯了眯,将小女孩手中的盒子放回柜上,刻不容缓的牵着小女孩跟上母子俩。
“祈叔叔?”京涓被楚祈严肃的神色给吓到,小跑步跟着他。
他们一路尾随夏孟苓跟小男孩的身影走出了百货公司,然后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满脸笑容的迎向母子俩,并牵起了小男孩的手,不知道跟夏孟苓说了什么,得到了她温柔的浅笑,男人随即领着母子俩上车,缓缓驶离停车场。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景象,楚祈彷佛坠入了冰窖,全身血液霎时冻结住。
“好痛!”京涓皱着小脸,边跳脚边哇哇叫,她的手被握得好痛喔。
闻声,楚祈收回心绪,朝京涓哑声道歉,“涓涓,对不起。”
“哇!祈叔叔的脸好恐怖,涓涓害怕。”乍见楚祈阴沉的样子,京涓吓得眼眶都红了。
楚祈怔了怔,这才抱起小女孩安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伤害她,真的不是故意让她绝望,真的不是故意让事情演变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他不是故意的……
“祈叔叔,涓涓原谅你了,你不要难过。”京涓担心的瞅着一脸哀伤的楚祈,眼泪立刻收回。
今天的祈叔叔好奇怪喔,回家非要告诉妈咪不可。
夏孟苓神色恍惚的下了车,一向都会牵着儿子的她,此刻却自顾自走回家,就连在百货公司买的东西也落在车上,还是杜亚瑟替她拿进屋子的。
“孟苓,你身体不舒服吗?”杜亚瑟关心的看着她,他一直觉得她太瘦了,即便生了一个孩子,身形依旧纤细,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
夏孟苓看着提着两个袋子站在客厅的杜亚瑟,猛然回神,赶紧走上前接过提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还让你帮我提进来。”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杜亚瑟温文儒雅的笑。
夏孟苓没有回应什么,将袋子提进厨房,暂时放在流理台上,并顺手倒了杯水出来,递给杜亚瑟道:“喝杯水吧。”
杜亚瑟接过水,一饮而尽,“真甘甜,如果每天回家都有人帮我倒杯水该有多好。”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夏孟苓浅浅一笑,没有答腔,只是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将水杯递还给她,“应该是因为你太渴了,才会觉得水是甜的。”
“孟苓。”杜亚瑟将水杯递还到她手上,并顺势覆住她握着杯子的手。
她心一突,连忙尴尬地收回手,低垂下眼,回避他过于热切的注视。
发现到她的不安,他轻叹一声,语气温和的道:“放心,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的。”
“亚瑟,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她咬咬下唇,为难道。
“该或不该我自有主意,你才不该浪费时间在劝我别浪费时间。”杜亚瑟轻笑道:“好像在绕口令。”
闻言,夏孟苓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杜亚瑟是她住在英国时的邻居,也是妹妹夏可芯的教授。杜家是大陆移民第二代,在她挺着大肚子时对她照顾有加,也多亏了他,让她不至于惊惶失措的在陌生国度度过漫长的孕期,且能平安生下恩恩。
后来她看儿子年纪渐长,终究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国家生活,再加上她也想带儿子到黎晓生的墓前让黎叔瞧瞧,所以就跟妹妹商量,由她带着恩恩回国定居,等妹妹在英国待腻了,再回台湾找他们。
只是没想到杜亚瑟竟然会向她告白,甚至放弃在英国的教职工作跟了过来,目前在补习班担任美语教师,这对牛津毕业的高材生来说,真是大材小用了。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婉拒他,他却坚持真爱不怕等待,执意留下来守在他们母子身边,久而久之,她也停止了劝说,只是依然视他如友,并没有应允任何进一步的交往。
“妈咪,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谈,可以吗?”夏恩自厕所洗完手出来——夏孟苓要求他自外头回家要养成先洗手的好习惯,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对着母亲询问。
夏孟苓不苟同的朝儿子道:“妈咪正在跟亚瑟叔叔说话。”
“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一脸坚持,“亚瑟叔叔Sorry。”
杜亚瑟不以为意的揉揉男孩的小脑袋,朝夏孟苓道:“没关系,我还要准备教材,我也得走了。”
夏孟苓抱歉地笑笑,示意儿子跟杜亚瑟道别,才将杜亚瑟送出门。
“好吧,你现在可以说了。”夏孟苓望着儿子时的眸光如月,眉宇间都是对儿子的怜爱。
当年她狼狈地逃离台湾这块伤心地,万念俱灰的去到英国投靠妹妹,却赫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否认当时她曾怪罪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人,让她在痛恨楚祈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不过现在想来也多亏了这个孩子,让她本以为不会再有的、充满阳光的生命,又慢慢出现,让她拥有了生存的意义。
“他是我爹地对吗?”夏恩没头没脑的提问。
夏孟苓的笑容冻结在唇畔,神色僵硬的说:“妈咪不懂你在说什么。”
“妈咪,我刚刚在厕所照过镜子了,我跟他长得真像。”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跟鼻子,“这里跟这里,妈咪,都好像他。”就只有嘴巴像妈咪一样,不笑时也像是嘴角翘着似的,所以老师跟班上的女同学都很喜欢他。
夏孟苓知道儿子一向古灵精怪,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聪慧,却没料到他会敏锐至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人家说孩子不能偷生,这句话应用在恩恩身上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恩恩的眉宇间带着跟楚祈一样的尊贵傲气,他不是那种漂亮精致的小男生,却有一股吸引人多看两眼的特质,不论在哪,总是最出色的一个,就跟他爸爸一样。
思及楚祈,夏孟苓的鼻子一酸,长睫下的大眼迅速蓄集水雾,泪光闪闪。
“妈咪你哭了?”夏恩的小脸闪过一抹自责,举起小手扯扯母亲的衣袖道:“对不起,恩恩知道了,恩恩以后不会再问了。”
她感动的蹲来,将儿子拥进怀中,“恩恩没有做错事,妈咪本来就想找机会跟你谈谈你爹地的。”
她牵着儿子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凝视儿子那张跟楚祈有九分像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不禁伸出手抚过儿子细女敕的脸庞,语气轻柔的道:“是的,他是你爹地。”
“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他真的是我爹地。”夏恩俊俏的小脸带着兴奋,黑眸晶亮了起来。
看着儿子的神情,夏孟苓自责又心疼,“对不起,妈咪到现在才让你知道,不过妈咪有妈咪的苦衷,我们不能跟爹地相认,也不能让他知道你是他儿子,恩恩可以体谅妈咪吗?”不管恩恩有多聪明早熟,他始终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呀。
闻言,恩恩脸上的光彩逐渐消逝,却故意换上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我只要有妈咪就好了,有没有爹地都没关系。”
“恩恩……”她难过的握住儿子的双手,认真道:“你要知道,爹地不是不要你,若爹地知道有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妈咪,为什么我们不能让爹地知道有我的存在呢?”夏恩迟疑地问。
想起过往那段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夏孟苓的心依然宛若刀割般疼痛,她不知该如何跟儿子解释,泪水倏地像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妈咪,对不起,我不该问,妈咪不哭,恩恩不要爹地了,恩恩讨厌爹地。”夏恩努力用小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珠,不住的道歉。
他单纯的认为,只要是让母亲伤心难过的人,就不是好人。
“恩恩,该说对不起的是妈咪,妈咪对不起你。”这样一个贴心的孩子,却因为大人之间的复杂恩怨而失去父亲的成长陪伴,她怎么能不觉得愧疚?
“妈咪。”他突然露出不符合五岁小孩的成熟表情,认真地对母亲道:“妈咪生我育我,全心全意爱我,恩恩也爱妈咪,妈咪没有对不起我,恩恩会一辈子守护妈咪,绝对不会跟爹地一样让你伤心。”
老天爷,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么一个贴心可爱的宝贝?夏孟苓紧紧拥住了夏恩,泪水更加无法自遏的滚落,这次却是因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