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望她。“你也这么认为吗?”
她摇摇头,抬手轻轻抚模他脸颊,眼波盈盈,柔情似水。“我不认为是这样,其实说到底,你跟你爸是一样的,你们都会为了病人,做出某些必要的牺牲,即使家人因此不谅解。”
安书雅倏地深吸口气,胸膛震荡,不能自己。“你果然是了解我的。”他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或许一开始,我是带着些对我爸的怨气,但随着时间过去,我愈来愈发现自己跟他很像。我一直很后悔,在他心脏病发去世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
他幽幽地将两父子的争执过程告诉她,也坦言自己悔不当初,恨自己在父亲去世前,来不及表达孺慕之情。
“其实我是……爱他的,虽然我也很气他,但小时候,我便悄悄立志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医生,我觉得他很酷,解救病人的时候像个英雄。真希望他临死前我不是跟他吵架,不是跟他说那些没血没泪的狠话,我好后悔。”
说着,安书雅一顿,眼眶隐约泛红。
赵晴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爱怜地轻吻他脸颊。“他会了解的,我相信你爸在九泉之下,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希望如此。”他涩涩地苦笑,强抑胸臆之间的酸楚。“我之所以想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想拥有一间医院,想在医界爬到最高点,是因为我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建立一个更温暖的医疗环境,让病人安心接受治疗,医生也能安心工作,最好让他们也能兼顾家庭,不用因为长时间的工作牺牲亲情。”
“你很了不起。”她毫不保留地称赞,眼底满蕴对他的仰慕之情。
能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仰慕,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值得炫耀的勋章。
安书雅心动地收下了,也轻柔地回吻她的唇。“不过如果得到医院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可不要了。”
他说着令她意乱情迷的话,她想相信,又不禁有些惊疑。
就凭她,值得他牺牲自己的梦想来换吗?
他彷佛看出她的不安,淡淡一笑。“之前我不肯跟爱薇离婚,除了医院,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之前,我心里一直记着一个弹钢琴的少女,很久很久以前,我偶然见到她弹琴的身影,就此一见倾心,因为不想对她放手,所以才坚持不肯离婚。”
“啊。”她听了,芳心沉落,喉间噙着一股酸涩。“我就知道,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暗恋沈爱薇了。”
“怎么?吃醋啦?”他调侃。
“哼!”她撇过头,很不悦地鼓着颊。
见她娇嗔的模样,他又爱又想逗她,伸手捏捏那鼓起的颊肉。“傻瓜,我本来也以为我暗恋的是她,最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什么?”她愣住,明眸转回,讶然凝定他。
“你念高中的时候,大约十八岁那年,有在医院里弹过钢琴给病童们听吗?弹那首(小星星变奏曲)?”
“咦?”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仔细回想,脑海浮现模糊的情景。“好像……有耶。那时候我妈已经有一些老人痴呆症的初期征兆,我带我妈去学校附近一间医院看病,偶尔会留下来弹琴帮忙哄那些小朋友。”
“那时候我看到的少女,其实是你,只是后来过到爱薇的时候,我误认为是她。”安书雅解释。
有这么阴错阳差的事?赵晴好惊讶。“这么说,让你一见倾心的少女,是我?你暗恋的人,是我?”
“没错。”他含笑颔首。
“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娇羞地用双手捧颊,脸泛红晕。
“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的。”他拨弄她美丽的耳朵。“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等于是拯救了我。”
“我拯救你?”
“那天,我心情很糟,我爸在前几天去世了,当天跟教授进开刀房,病人也在手术台上不治,我忽然怀疑,我究竟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医生呢?我什么也做不成!我很无力,也很厌倦,就在那时候,我听见你的琴声,那么快乐,那么爽朗,我看见那群小朋友围着你玩耍,个个都笑得好开心。”
听他描述当时他是如何为她心动,她的心弦,也跟着震颤了,没想到两人原来早在多年以前便牵起了情缘,而在她漫不经心的时候,她已进入他眼底,甚至心里。
“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他感慨地叹息。“如果能早点与你相遇,陪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孤单地照顾你妈了。”
“我想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吧!”她恬淡地笑。“老天让你先跟爱薇结婚以后才遇见我,一定有它的用意。”
“咳,什么见鬼的用意?”他很不以为然。
她吓到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这样说话,很不敬耶!”
他笑笑,拉下她的手,突兀地袭击她的唇,缠绵地啄吻。
她细细嘤咛,在吻与吻之间问他。“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书雅。”
他闻言,稍稍与她分开,墨眸直视她的眼,情深款款。“老实说,一开始我真的很生气,但就像你说的,老天爷选择了这种方式把你带来我身边,所以我还是很感激的。”
天哪!
泪水又在赵晴眼里凝雾,几欲泛滥。她好幸福啊!为何会如此幸福?
“总之,我们一起回台北跟爱薇谈判吧!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她跟我离婚。”他为他们的未来,许下了慎重的承诺。
“嗯。”她点点头,甜蜜地拥抱他。
他埋下唇,正想再度轻薄她时,远方传来声声叫唤。
赵晴一震,忙推开他。“他们在叫我了!我都忘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抱歉,书雅,我得先回去了。”
“喂,你……”
“我们晚点再见喔!等我下班。”她安抚地拍拍他脸颊,旋即便起身匆匆离去。
留下他目送她翩然飞奔的倩影,懊恼地张着唇,像个欲求不满的傻瓜。
当天晚上,两人原本意欲赶回台北跟沈爱薇摊牌,可她抢先一步,传了一则告别简讯给赵晴。
我走了。如果你想跟书雅在一起,就劝他不要来找我。
“她这是什么意思?”安书雅看到简讯,气得跳脚。
“我想,她是坚持跟我交换身分。”赵晴忆起在宜兰安养院跟沈爱薇之间的对话。“她曾经跟我说过,只有用我的身分,才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什么?”
“我也不晓得。”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需要用她的身分来得到?赵晴不懂。
“你的身分证件都还在她那边吗?”安书雅问。
“嗯,她的身分证也还在我这边。”
“看样子不等到她回来,很难厘清真相了。”
“是啊。”赵晴怅惘,想了想,望向心爱的男人。“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待存你身边就好了,就算暂时要我顶替沈爱薇的身分,我也不在乎。”
“你真的不委屈?”安书雅担忧地望她。
她甜甜一笑,主动投入他怀里。“我爱你嘛。”
“我也爱你。”
两人浓情密意,整夜说着情话,隔天,安书雅陪同赵晴来到安养院,替赵母办理转院手续。
“妈,这是安书雅。”赵晴有些羞怯地向母亲介绍。“我打算搬回台北跟他一起住,也要把你带回原来的地方。”
“伯母你好。”安书雅很有礼貌地对赵母打招呼。“我是书雅,是你的女婿。”
“什么女婿啊?”赵晴娇嗔地横他一眼。“我们只是谈恋爱而已,我有说一定会嫁给你吗?”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安夫人的身分了吗?”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展臂占有地将她揽进怀里。“要不要告诉你妈,我们早就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所有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全做遍了!”
“吼,你别闹了啦!”赵晴羞得颊染霞霜,弯肘用力推他。
“喔。”安书雅假装疼痛地皱眉。“我不是闹啊!我说的是真话。”
“闭嘴啦!谁准你乱说话的?”
“哇,好凶的女人!”
“对啦对啦,我很凶!怎样?”
两人打打闹闹,赵母在一旁呆呆看着,忽地,嗤声一笑。
听见这笑声,赵晴顿时怔住,望向母亲,老人家仍傻乎乎地咧着嘴。
“书雅,你看见了吗?你刚有听到吗?我妈在笑耶,她居然笑了!”她抓着他臂膀,兴奋地又喊又跳。
他凝视她,爱意满满。“是啊,她笑了。”
“所以她听懂我们说的话了吗?她是在为我高兴?”她渴切地望着他,寻求他的认同。
“没错,她是在为她的女儿高兴。”他拥紧她,下巴抵着她额头。“她内心一定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是吗?是这样吗?”她泪光莹莹。
“嗯,一定是的。”他温柔地抚慰她。
她嫣然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眉眼弯弯,勾勒的是幸福。
这一刻,这个瞬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