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云希睡了一个好觉,清晨醒来后,任由锦香为她梳理。
虽然她以往没过过这种千金小姐的生活,不过要她装成官家小姐的样子,并不难。她只要静静坐在那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包括她晚上自已偷溜出去,况且自从发生投湖事件后,众人对她的安静沉默也不敢过问太多,倒是省了她不少应对的麻烦。
在这后院,顶多就是那个做母亲的关夫人会常来看她,拉着她的手叹气,而她则是微笑以对。
大部分都是关夫人在说,她点头应答便是。
“你爹实在让人生气,不但把这件事压下来,还不去向人抗议,说人家好歹是尚书府,丢不起这个脸,真是笑死人,是他们悔婚在先,发达了就嫌咱们高攀,不要咱们了,咱们还得给他们留这个脸?”
必云希笑道:“娘,其实女儿想通了,婚约取消就取消,反正女儿也没什么损失……”
“不行!哪能这样就算了?想当年,还不是你爷爷曾经帮了对方一把,雪中送炭,否则他家哪有发达的机会?”
“祖父辈欠下的恩情祖父辈还就行了,哪能叫孙子还?老实说,我一直觉得父债子偿不太合理。”
她向来恩怨分明,祖父辈的事弄到孙子这边,实在没完没了。
必夫人瞪大眼。“你说这什么鬼话?什么父债子偿,又不是欠钱,这是信用,是女儿家的婚姻大事。”
必云希听得实在有些烦,这女人一天到晚来跟她讲这事已经不止一次,照她看,关老爷是识相,是为了关家全族着想,不能因为这事得罪尚书府,人家的势力那么大,官场还要走下去,哪能用这种事去要挟人家?
原本的关云希为了这事去投湖,就是个笨蛋。
她查过了,原来的关云希不过是远远见过褚恒之一面,恋上他的英俊风釆,一心想嫁给对方,根本没与对方山盟海誓过,那个禇恒之一直待在西北,几个月前才回到京城,与真正的关云希根本没相处过。
真正的关云希爱上的,不过是她眼中的他,听到对方退婚,向来养在闺阁,没受过什么挫折,突然有一天心中恋慕已久的男人不娶她了,便如天崩地裂,加上面子又薄,就挑在人家公子经过时投湖了。
况且,她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关云希其实不是真的想死,不过是借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他明白她的伤心。
可笑的是,弱不禁风的她没等到人家及时救起就淹死了,便宜了她这个寄生的魂鬼。
必云希盯着关夫人,心想女儿想不开,肯定跟当妈的有关,做妈的一天到晩在女儿面前说嫁给禇家多好,妄想女儿攀高技,而女儿每日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就把嫁进禇家当作了人生大事,所以当禇家退婚时,天就塌下来。
必云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想要不要干脆点了对方的睡穴,让这个尚未死心、一直妄想女儿攀高枝的关夫人闭上嘴?
当她正在考虑时,外面的丫鬟来报。
“夫人、小姐,老爷请小姐到前院去。”
必云希听,不等关夫人开口,立即道:“娘,我去看看爹有什么事。”
说完也不等送人开,径自命令。“走吧!”她越过丫鬟,忽匆而去。
出了屋,关云希立即快步而去,一下子就把丫鬟甩在身后,惹得丫鬟只能小碎步追在后面。
“小姐,等等我啊!”
必云希停下来,回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待丫鬟气喘吁吁地赶上后,她便道:“走吧!”
“啊?”
丫鬟瞪大眼,见小姐又要走远,赶忙快步跟上。
丫鬟不禁感到奇怪,小姐怎么走路变得那么快?明明才一晃眼,也没见小姐用跑的,怎么一下子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需要花一刻钟才能走到的地方,关云希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她来到主院,进了屋厅,一看就怔住了。
在座的除了关邦,另一个人竟是褚恒之。
必云希盯着他,心想姓褚的上门来做什么?而且这两个男人还相谈甚欢?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奇怪。
两家不是因为退婚之事,暗地里闹翻了吗?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也不打招呼,而是挑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下,不打断他们,径自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
必邦转过头来,见到女儿坐在那儿,连招呼也不打,不禁皱眉,但碍于褚贤侄在,不好责备,便故作温和道:“希儿,还不来见过褚公子。”
若是先前的关云希,见到禇恒之,早就芳心大乱,而重生后的关云希则没有这些包袱,更是忽略关邦眼中的暗示。
她站起身,走上前,盯着禇恒之。
“褚公子,久仰。”
对她来说,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但对关邦来说,这招呼打得不伦不类的,哪有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说久仰的?
可惜不论他如何瞪女儿,关云希都无动于衷,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姓褚的身上。
褚恒之在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后,早已见怪不怪,他含笑站起身温柔地打声招呼。
“云希妹妹身子可好点了?”
必云希听着他肉麻的温柔语调,在见识过他昨日的凶猛后,知道这男人绝不像表面上的斯文儒雅,他骨子里可是个硬汉。
他作戏,她便奉陪。
她笑了。“多谢褚哥哥关心,云希今早吃了三碗饭,啃了两只鸡腿,好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
必邦不小心被茶水呛到,猛咳着。
“爹,您小心些。”关云希故作关心地道。
必邦狠狠瞪了她一眼,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在未婚夫面前,居然说得如此直白,是存心的吗?
必云希在老爹的瞪视下,只是无辜地眨着眼,一脸装傻。
禇恒之脸上笑意更深。“看来云希妹妹身子好了,如此便能去游湖了,甚好。”
必云希见鬼地看着他。“游湖?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样行吗?”
言下之意是说,这位公子,你真的要带着这张乌青的脸去见人吗?就不怕损了你贵公子的英名?
必邦咳了一声,说道:“你褚哥哥来邀请你一块儿去游湖,你也该出去走走。”
必云希挑眉,看了关邦一眼,见他使着眼色要她答应;再瞧禇恒之,见他始终含笑,一脸真诚。
鸿门宴?
她也笑了,做了个福身的动作。
“既如此,哪能拒绝哥哥的好意?云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容我回屋更衣。”
禇恒之含笑回礼。“妹妹请便,哥哥等着。”
她含情带笑,他也笑容可掬,好似郎情妾意,两人间从未有过退婚的心结,亦无红脸之仇,两家一如当初,从未撕破脸。
必云希回屋换了件外出的衣裳,梳妆一番后,便走到前院,马车已经等在院子里,就等她上车。
当关云希款款地出现时,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厅堂门口屋廊下的褚恒之回过身来,见到梳妆一番后的丽人,含笑的目光深邃如海,星光点缀其间,映照着她的芳影。
“云希妹妹真美。”他低声赞美。
必云希手执绣帕,含羞道:“哥哥谬赞了。”
必邦看着这对,满意极了,模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头,但又想起什么,继而皱眉。
“锦香呢?”
必邦沉下脸,小姐要出门,丫鬟该跟着,谁知居然没看到人影。
才说着,便见到一人匆匆忙忙地从后院那处跑过来,正是关云希的贴身丫鬟锦香。她气喘吁吁,竟是上气不接下气。
必邦脸色难看地瞪着锦香,锦香被大人一瞪,却是有苦说不出。
大人分明是怪她没跟着小姐,其实是小姐走太快,害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爹,女儿走了。”
必云希说完,便好整以暇地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锦香见状,也只好在大人的瞪视下,勿匆上马车。
禇恒之向关邦拱手拜别后,风度翩翩地上了马车,坐好后,他瞧着满头大汗的丫鬟,再瞧瞧关云希,勾着笑,眼底有着兴味。
必云希用绣帕擦了擦锦香的汗水,温柔道:“瞧你,急什么,慢慢走就行了,难道我会不等你吗?”
锦香没好气地嘟嘴,用控诉的眼神望着小姐。
小姐岂止是走得快,她才眨个眼小姐就不见了,她都怀疑小姐是不是用飞的?
马车出了关府,拐了几个弯,转入石板大道,却是真往湖的方向去了。
“褚哥哥,今日怎么好兴致,邀妹妹去游湖呢?”
禇恒之笑道:“今日天气晴,想到妹妹身子若好了,肯定想出来走走,便有今日一邀。”
“哥哥客气了,其实哥哥若有事尽可去忙,莫为了妹妹,耽误了正事。”
“哪里,哥哥不忙,能陪妹妹出来散散心,是哥哥的荣幸。”
她微笑,他也浅笑,她温柔有礼,他也彬彬有礼,一旁的锦香来回看着两人,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和褚公子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之前褚公子可是避着小姐,从未与她多谈,哪像今日特地坐着马车正式拜访邀约。
必云希突然转头对锦香道:“咦?你瞧窗外,那是什么?”
锦香不疑有他,很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关云希便顺手点了她的睡穴。锦香身子一软,头往后一靠,人便睡去了。
将丫鬟搞定后,关云希双手往胸口相交,两腿交迭,直直盯着禇恒之,毫不啰嗦,单刀直入地问。
“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了昨晚的事,褚恒之对她已经没像先前那么讶异了,反倒觉得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露出真性情的她,哪里还有适才女儿家的温柔贤淑?而是直率的、利落的,她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性情,也不在他面前展现女子的娇柔。
“妹妹看来是性情中人,不拘儿女私情,哥哥我不禁怀疑,当初你怎么会为了我而投湖自尽呢?”
“其实那一日,我是不小心落水,碰巧而已,哪知世人以讹传讹,连累了哥哥,真不好意思。”
把丫鬟弄晕后,关云希便没顾忌了,在褚恒之面前更加没必要隐藏自己,反正他已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
她开始东模西找,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个酒壶,将壶盖拔开,放在鼻下一闻,一双眼都亮了。
接着她将酒杯摆出来,径自倒酒,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家马车,一点都不客气。
“当时太激动,不小心打了公子,实在对不住,不如我以美酒当礼,敬你一杯,跟你赔个不是。”她笑嘻嘻地举杯,一点也不怕他。
禇恒之冷然地盯着她,缓缓道:“这是我的酒。”
她一杯下肚,大赞。“果然是好酒!”摆明了吃他的喝他的。
“这可是你自己喝的,中了毒,别怨我。”
必云希脸色一僵,瞪大眼盯着他,“酒中有毒?”
褚恒之的回答,却是送上勾唇的迷人笑容。
“没办法,为了湮灭昨夜的证据,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对方没有机会说话,你说是吗?”
必云希变了脸色,她盯着酒,又看向他,接着似是恍然大悟了什么,哼了一声。
“这酒根本没毒。”
“你确定?”
“你要杀我,何必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无冤无仇,你没理由杀我,看不出褚公子是个爱说笑的人。”
必云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肚。
褚恒之将她横眉瞪眼的生动表情看进眼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拿起酒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错,我若要杀你,是不需要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不但无冤无仇,且还有婚约在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