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蔺巧龙正在给岳晨琇施针。
一般发育正常的女子十四岁便会来潮,而岳晨琇已满十五了却还未有初经,秦氏也暗地里给她抓过药,可是未有效果,这种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因此也不能不能请大夫来诊治,故此她们母女俩只能求神拜佛,希望在岳晨琇的亲事定下来之前能来初经。
如今,这无法启齿的毛病被蔺巧龙诊出来了,她真是生不如死。
蔺巧龙一边施针一边说道:“岳姑娘是气满血瘀,因受寒邪或情志抑郁,气机不畅,瘀血凝结,经脉阻滞,脉沉弱,故而经闭。”
岳晨琇板着个脸,粉唇轻咬。“不用说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话来显示你的厉害之处,总之,你能治好对吧。”
“自然。”蔺巧龙笑吟吟地道:“只要岳姑娘肯付诊金,我就治得好。”
岳晨琇躺在床上,针还留在她穴道里,她没好气地说道:“一个姑娘家,为何会那么贪财啊?表哥知道你这点还那么喜欢你吗?”
蔺巧龙毫不动怒,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要是岳姑娘试过两个人一两银子过一个月,一日只有一餐米粥,病了没钱买药,屋子漏雨没钱可修的日子,你就会明白我为何那么贪财了。”
岳晨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两个人一两银子过一个月?秋叶一个月都还有二两月银呢!”
蔺巧龙真心诚意地道:“那是岳姑娘心善,我真羡慕秋叶姑娘来着。”
岳晨琇秀眉轻蹙,静默了。
试想,她一个月光是胭脂水粉钱就不只一两银子了,若是曾那么刻苦过,成为财迷是有可能的。
顿时,她觉得蔺巧龙没那么讨厌了,不过,她也不能放松警戒就是。
取针之后,她坐了起来,神色严肃地说道:“我警告你,我闭经的事不许你告诉表哥……不,是不许你告诉任何人,若是有半点风声传了出去,我唯你是问!”
蔺巧龙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问:“那岳姑娘打算付我多少封口费?”
“什、什么?”岳晨琇脸色一时之间变幻不定。
她居然跟她要封口费?她居然敢?她是什么土匪流氓不成?
蔺巧龙眼睛里充满亮晶晶的光芒。“哈哈哈哈哈,我说笑的啦!”
岳晨琇当场就崩溃了,“以后不许你跟我说笑!”
蔺巧龙笑咪咪的说道:“那又要封口费喽。”
蔺巧龙出去后,岳晨琇失态的猛槌床。“表哥为何会喜欢这个奇怪的丫头?为何啊?”
“小姐……”秋叶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这是什么情况?向来端庄的小姐为何会有这举止?要不要紧啊?
岳晨琇持续施针了十次之后,终于来了初潮,秦氏高兴得不得了,包了一百两的诊金给蔺巧龙,她自然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两人在房里施针时,岳晨琇躺在那儿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娘给了那么丰厚的诊金,你可开心了。”
蔺巧龙点点头说道:“有银子收怎么会不开心呢?自然是开心的了,这都是托了岳姑娘的福,我才能有这笔进帐啊。”
什么话啊?岳晨琇很想翻白眼,但她是大家闺秀,可不能做出翻白眼这类没教养的举动。
饼了一会儿,她不置可否的说道:“我要上安然寺去还愿,你一块儿去吧,毕竟我是你医好的,让佛祖看看你也是应该的。”
她在安然寺的佛祖而前许下心愿,若能让她来经,她一定斋戒沐浴,隆重还愿。
“安然寺?”蔺巧龙蹙眉。
奇怪,这寺庙的名字好生熟悉,可她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岳晨琇见她不说话,撇了撇嘴说道:“要知道,安然寺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寺里的住持德高望重,连皇上都曾纡尊降贵地去请教住持国事,供奉香火,因为我爹年年捐献又帮忙修缮寺院,大把银子投进去,这才得以享此殊荣……”
不等岳晨琇说完,蔺巧龙便道:“好,我陪你去。”
适才她反复的想那安然寺,却还是毫无头绪,不如亲自走一趟,或许到了那里她能想起什么。
“是跟我去。”兵晨琇硬要纠正,她又不缺人陪,哪里要她陪?
“随便啦。”蔺巧龙将留针一一拔起,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你邀请我去,我答应了,这么一回事吗?”
岳晨琇觉得这说法对她很不利,还要反驳,蔺巧龙却是火速将针灸包收好走人,让她有种又输了的感觉。
秋叶将主子的转变看在眼里,微笑道:“小姐,您如今好像每日都挺期待姑娘来施针的,也不特别关注表少爷了。”
“谁期待她来了?”兵晨琇撇清道:“而且我并没有不关注表哥了,我让蔺巧龙一块儿去是因为表哥铁定也会跟去,这么来我不就多了跟表哥相处的机会?且也可以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丙然,谭音知晓她们要去安然寺还愿上香后,立即说要陪她们一块儿去,加上小蝶、四平、铉渊、岳晨琇的丫鬟、婆子和保镖,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五辆马车。
上香这日,马车朝城外的丹峰山奔去,蔺巧龙和岳晨琇同辆黑漆平头马车,见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远,忍不住产生了疑问。
“岳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安然寺不在锦州吗?”
“你连安然寺在哪都不知道?”对蔺巧龙的无知,岳晨琇有些高兴。“安然寺在桐城,桐城的丹峰山上。”
蔺巧龙突然看着她。“岳姑娘,你可知道山柳村在哪里?”
岳晨琇愣了愣,本能地摇头。
蔺巧龙刻意瞪圆了眼,故意匪夷所思的看着还不知晓自己要戏弄她的岳晨琇:“你连山柳村在哪都不知道?”
岳晨琇气结,别过头去不与她搭话了,蔺巧龙呵呵一笑。“我逗你呢,别生气了,乖,这么娇美的脸蛋,气出皱纹可就不好看了。小蝶,咱们不是带了蜜糖吗,快给岳姑娘吃一颗,也给秋叶姑娘吃一颗。”
那蜜糖可不是外面买得到的,是蔺巧龙自个儿不知用了几味中药和蜂蜜调配成的,入口微苦,越含越是甘甜,还有生津解渴的功效,有回岳晨琇扎针之后蔺巧龙趁她无法动弹,自己吃了一颗,也塞了一颗在她嘴里,自此岳晨便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蜜糖。
这会儿,小蝶把一小袋蜜糖给了秋叶,见蜜糖从秋叶手里递过来,岳晨琇原是很有骨气绝不吃的,却还是禁不住蜜糖的吸引力拿了颗含着,之后便哼了一声,卷起了帘子拿起纨扇搧着,别过头去看着窗子外头山峦迭翠、山岚层层的景色,微风由车窗里进来,稍微驱散了些暑气。
蔺巧龙靠在车壁上,看岳晨琇装模作样看得有趣,笑呵呵地道:“岳姑娘、秋叶姑娘,两位多吃点啊,我做了很多带来,就算一路吃上山,回程也是够咱们吃的。”
经过三个时辰的车程,好不容易上了丹峰山,抵达了安然寺,马车里四个姑娘都睡着了,还是让外头的谭音喊醒的。小蝶第一个跳下马车,蔺巧龙跟在小蝶身后,后面下来的是秋叶,她又扶着岳晨琇下马车。
蔺巧龙跳下马车,抬眼见到安然寺的刹那,她整个人便如遭电击,不会动了。
清幽宏伟的古刹,左右遍植高大的青松,参天的古树,钟鼓搂、观云塔,眼前一条水磨方砖砌就的甬道,她知道那里笔直的通向大雄宝殿。
这里——
她肯定来过,肯定来过没错。
“小蝶、小蝶!”她激动的拽住了小蝶。“咱们还没被丢去山柳村之前,是不是常来这座寺庙?”
小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曾来过,夫人习惯到锦州外城的天源寺,不曾来过如此远的地方。”
蔺巧龙瞪大了眼,坚决说道:“不可能!你再好想想,一定是你记错了,咱们常来这里,一两个月总要来一次……”
小蝶也很坚定。“奴婢不会记错,确实未曾来过这里。”
“来过!”蔺巧龙微微涨红了脸,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粉拳都攥了起来。
“不曾。”小蝶毫不动摇。
“来过!”蔺巧龙相当确定。
“这有什么好争的?”谭音在一旁看不下去,他吊儿郎当的说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你们跟蔺家的人常来,大户人家的香油钱肯定是不会少的,寺里的人一定会有印象。”
说的有理,蔺巧龙心急,一马当先进去,小沙弥也恰好出来迎接,岳晨琇正与小沙弥客套几句道明来意,蔺巧龙的身影已经进了大雄宝殿。
大殿之中,蔺巧龙打住脚步,她眩惑地眨了眨眼,冲天炉内香烟缭绕,殿中央那尊金光灿灿的大佛正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小她便常在这里与小沙弥们追着玩,闭着眼睛她都知道右手是千佛殿,左手是罗汉堂……
谭音追上了她,见她愣在殿中,拍了拍她肩膀问道:“如何?记得起来吗?是否真来过这儿?”
蔺巧龙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沉重,“来过,我来过,我真的来过!”
岳晨琇率领众人一边进来一边抱怨。“表哥,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
见到蔺巧龙动也不动,她奇怪了,“杵在这儿做什么?”
谭音轻轻点了点蔺巧龙的肩,低声道:“你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走吧,待会儿四处逛逛再说。”
他也觉得不太对劲,听她们过往描述,蔺巧龙和小蝶主仆两人自小形影不离,可是对于不太可能让人过目就忘的安然寺,一个斩钉截铁的说常来,一个不容置喙的说没来过,这两人的记忆到底是谁出了错?
照理,失忆的是蔺巧龙,她的记忆不牢靠的机率大了些,可看她激动的模样又不像记错了。
小蝶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咱们真没来过这里。”
蔺巧龙紧紧抿着唇,思潮翻涌,岳晨琇则熟门熟路的在正殿里焚了香、烧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