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季节,许多人尚且捂得厚厚的,沈清欢却已经换上春衫了。
淡绿的云纹道袍,紫玉雕成的莲花冠,两枝紫玉发簪将之固定在发髻之上,脚边放着一把紫玉为柄的雪蚕丝拂尘。然而那样,把许多人看了都要流口水的拂尘就被她当破烂一样放在脚边,完全顾不上看它一眼。
谁让这样规格的拂尘,她现在有很多,宫里赐的,别人送的,总之,由于某人的位高权重,大家在他本人身上找不到讨好的地方,便纷纷转了目标,然后她就有了许多的奢侈品。
做为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官员内眷,最初沈清欢是拒绝的,她要坚决为广大官员内眷扞卫她们廉清守法的形象。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韦孤云的一句话给说服了。
“沈真人,他们只是在买你的善心罢了。”
也对哦,谁家要是有个邪祟、家宅不安什么的,她是能帮得上忙的。某人不许她接阴活儿,怕她又舍己为人受伤啥的,但小打小闹的法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去。
话说,这几年下来,她沈清欢道长在京城的名声和人缘那是蹭蹭地往上涨啊,比家里的某位丞相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时恨生在看店,大黑跟去了,小黄处于放养状态,出入都特别的自由,连守城的几班兵勇都混熟了。大家看到这头无人管却毛色油亮、精神抖擞的毛驴时,谁都知道是哪家的宠物。
对,宠物。
大家都知韦丞相家的夫人,有唯二的两只宠物,一只看起来就凶狠的大黑狗,经常在福店处趴着晒太阳,是镇店之宠,还有一只就是背黄月复白的毛驴,经常任性地出城溜达,溜达完了再赶在城门关闭前回来,简直比当人还要待遇高啦!羡慕嫉妒恨……
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归一,大业朝成了最后的大赢家。
做为朝中定海神针一样存在的韦孤云,那绝对是四海扬名,天下皆知。他除了生女不得近身这个凶残的命格外,就是宅。如非必要,公事之余绝对是宅在家里陪夫人。
以前韦孤云的宅还有被动原因,但如今他的宅全是出于自己的主动。
家里有娇妻,当然宅得心花怒放,毫无怨言。
今天不是休沐日,所以夫人身边是看不到他们家大人的。
院子里的几名侍卫已经悄悄看半天了,也不知道夫人究竟是在忙什么。这几天陆续削制晾晒出些竹条,但也不像是要编竹筐。
今天更是拿了一迭五颜六色的纸出来,朱砂、毛笔、桨糊也全都放在一边备用。
慢慢地,侍卫能看出夫人是在糊纸人,用竹条扎成架子,然后糊纸,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动作不是很快,但活儿很精细。
夫人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就是连大人都不敢去随便打扰的。
所以,即使自家夫人因为做活错过了午饭时间,侍卫们也没谁敢上前提醒。
避家姜世凡就守在院门口,已经吩咐好厨房,随时准备给夫人做饭,食材全部都要备好,只等夫人这边一结束,那边立时就下锅,一定保证他们家夫人以最快的速度吃上好吃新鲜的饭食。
日头过午,未时末的时候,沈清欢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她精心制作了四个跟真人同等比例的纸人出来。身上的纸衣繁复重迭,很是好看,用黑纸制作的头发甚至还挽出了发髻。
四个纸人都画了脸,只是眶中无珠。
见夫人停手,姜世凡这边立马就让小厮捧水过去给她净手,另一边让厨房开工。
这一停手,沈清欢才察觉到自己月复中饥饿。
不过好在没多久,热腾腾新鲜岀锅的饭菜就被人送进了院子,摆上了饭桌。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
吃饱喝足,沈清欢歇了个半晌,等歇过劲儿,她就又出了房门。
四个被她做岀来的纸人就排排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沈清欢走到纸人前站定,手诀一掐,口中念道:“天地有正气,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阴阳二炁,和和为顺……圆转如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活。”
随着最后一声轻斥,所有在场的侍卫都眼睁睁目睹了一场大变活人。
就在阳光下、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生生地看到纸人变成了——活人!
四个如花似玉,衣着鲜亮,发髻精致的婢女就这样出现在院子里,齐齐冲着夫人盈盈一拜,异口同声地道:“夫人。”
声音虽然有些生涩,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是纸人啊,现在却是活人,它们还会说话!还长得这么水灵!
夫人,您这是犯规啊!他们日久天长地跟这样漂亮的纸人妹子相处,万一处出点感情怎么办,她们又不是真的活人。
能捉鬼驱邪也就罢了,他们普遍认知中的道士,一直号称自己具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这种纸扎活人的法术实在是太过亮瞎人眼,他们表示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想当然耳,下衙回来的韦孤云看到自己夫人身边突然多出了四个俏丽的丫鬟,而且还是不怕近他身的丫鬟时,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精彩。
“怎么样,好看吗?
看着妻子脸上满满的“我厉害吧,快来夸我的”的表情,韦孤云笑着点头,将她抱坐在膝头,肯定地夸她,“我的夫人真是厉害。”
“那当然。”
韦孤云的手当着那四名婢女的面毫无避违地就探进了妻子的衣襟里,清欢如今已过双华,整个人就像熟透的果子,丰盈饱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让他每每想溺死在她的甜美中。
一手揉捏着她的胸,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确定无事?”
他虽然不是道士,但是因为小妻子修道,对于道家的一些事也是有所关注的,知道有些术法对施术者会有损伤,故有此一问。
沈清欢身子发软,有些推拒他的动作,口中道:“每三月重新施法一次就可。”
“那就好。”已经不想继续说话的韦孤云直接抱起妻子转身进了内室,打算晚饭前先吃点开胃小菜。
相比几年前,如今的清欢才是真正的长成,让他越发沉迷在她带给自己的感官刺激中。
一番云雨缠绵过后,韦孤云抱着沐浴饼重新梳妆好的妻子在偏厅说话,顺便等着摆饭。
“这些日子忙来忙去的,就是为了这四个东西啊?”
“什么叫东西,她们有名字的啊。”
“哦?”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春花秋月夏荷冬梅。”
“你倒是偷懒。”
“哈。”
韦孤云在她臀上拍了下,低头跟她咬耳朵,“都要准备当娘了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怎么让人放心啊。”
“啊?”沈清欢一脸懵,她要当娘了,她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啊?
韦孤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吝为她解惑,“老道士说过,你受孕也就是这几年内。”
啊?她还是懵懂。
韦孤云在她胸上抓了一把道:“你师父说了,你二十五岁之前一定会为韦家诞下继承人的,那边府里的人如今天天跟姜世凡打听你的饮食情况。”
沈清欢还是一脸“为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表情。
韦孤云脸上的笑渐渐浓郁起来,最后忍不住炳哈大笑,搂着她道:“如今距离你二十五岁还差不到三年时间,你自己算算,自己是不是要准备当娘了?”
这不用细算啊,粗略一算也知道是这么回事。
“你等等。”沈清欢的脑子终于恢复运转,“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我就处于被大家重点关照的状态?”
韦孤云点头。
“我擦——”韦夫人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了。
韦孤云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我知道我师父坑,但我没想过他这么坑!”不带这样坑徒弟的,还没出现的事您就不能闭嘴不说吗,干么提前说,干么提前说啊?
韦孤云但笑不语。前几年云中子那老道出外云游,说是要消弭一些阴煞凶邪之地的隐患,这一去数年,他父母再心焦子嗣问题也没用。
前不久,云中子回到京城,终于把话递给了韦家。
当然,丞相府里除了管家,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韦孤云做为当事人之一,这事他肯定是知道的,只有另一个当事人沈清欢,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韦孤云先时也没想跟她讲,但见她在太活泼好动,生怕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情况,决定还是让她有个准备,别再做某些可能会导致危险的事情让大家提心吊胆。
云中子之所以对韦家松口也是有先决条件的,条件就是五代之内,韦家的子孙不管喜不喜欢,都必须献身道门,当然了,他们这一门是不禁婚嫁的,不用担心子嗣问题。
而且,云中子也跟韦家讲了,之所以五代之内全要修道,是因为韦家某个人五代之内的阴邪煞运比较重,这也是为了韦家着想。
靖国公夫妇当然是千肯万肯,承诺一定不负誓约。只是修道而已,不影响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这条家规想就这么定了——修道。
沈清欢抓抓头发,把刚刚某人亲手给她挽好的发髻都弄乱了,她一脸抓狂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韦孤云笑着摇头,伸手抓下她的手,云淡风轻地道:“能怎么办,日子以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
“你确定?”她一脸的不相信。
“你放心,”他知道她担心什么,“那边的人只能通过小姜管家关注你,不会影响你日常生活的,乖乖啊。”最后他还是安抚了一下她,毕竟要保证准孕妇有良好的心情。
“好吧,我也不能这样自己吓自己,反正现在也还没有嘛。”沈清欢很快也自己调整了过来,在看到摆上来的菜时,又是食欲满满的状态。
看着这样的妻子,韦孤云忍不住就又笑了。
一年后,京城相府。
一大早,管家姜世凡就招呼着一群煞气满满的相府侍卫们开始满城派发红鸡蛋。
他们相府的小鲍子出生了啊!昨天半夜生的,七斤二两,大胖小子一个。
消息几乎是同时就传到靖国公府去了,估计这会儿那边也开始派发东西了。
是的,丞相府还只是派发红鸡蛋,靖国公府那是派铜钱啊。
所谓见者有分,直接让人拉了几车的铜钱在城门口发,一人干文,童叟无欺。
这件事一直到多年后,京城中的人都记忆犹新。
而许多年又许多年后,韦孤云致仕,带着妻子冋到原籍桃城定居,然后桃城便又有了新的传说产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