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家里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夏以烟背着一竹篓的药材,打算去药香堂,却在路上遇到了陈大娘。
看着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满脸痛苦的陈大娘,她忙上前 问,“陈大娘,你怎么了?”
陈大娘一脸苍白,抬头见是夏以烟,勉强一笑,“是小烟呀!没事,就是突然肚子疼。”说着,她脸色更白,连冷汗都流了下来。
夏以烟见状,温声说:“陈大娘,你放轻松,我替你看看。”
上回陈大娘怕她吃亏,特地帮她叫回古大叔,这份情她自然记得。
“不了……我这月复疼时常犯,忍忍就好了。”她说的婉转,事实上是不信夏以烟个小丫头能有办法。
夏以烟自然知道,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伸出手,往她肚月复轻轻的敲了敲,在敲到某个点时,陈大娘突然痛呼了声。
“哎呀!痛——”
在确定位置后,夏以烟笑了,说:“陈大娘,这是胃炎且有些月复胀,你平时吃饭是不是都吃得急,三两下便解决了?”
这些常见的小病症以前她曾听家人讲过,所以有些许了解。
“你怎么知道?”陈大娘忍着疼,诧异的问。
她赶着替家里那口子送饭,用饭一向快,就怕那口子饿着。
“你这是典型的消化不良,肚月复发了炎。”夏以烟无奈的说,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下,在看见远处一株山楂树时,眼睛一亮,“有了。”
山楂树本应秋季才结果,没想到这么幸运,如今就有些许成熟果实,天历大陆的生态果然与现代有些许不同。
她走去将树上山楂摘下,递给陈大娘,“陈大娘,这是山楂,能治月复胀、胃疼,若是不严重,吃个两三天便能改善很多。来!你先吃上两颗,我替你按一按。”
陈大娘听过这说法,赶忙吃下。
夏以烟见她吃下,这才轻轻的在她肿胀气滞的肚月复上轻轻的推按着,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排气的声音。
陈大娘那黝黑的脸倏地涨红,“不、不好意思……”
夏以烟却不在意,笑着说:“不打紧,这是正常的,只要气排出来,疼痛就会减轻许多。”
陈大娘听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的确不那么痛了,惊喜的说:“真不痛了!小烟呀,你可真厉害,大娘没想到你居然还懂治病。”
夏以烟摇手,“我哪里懂得,只是对药草比较有研究罢了。”
她家是药铺,她对药效自然了解,又得知许多有效的偏方,倒是没想到她这项特长会在这有了发挥的作用。
想到什么,夏以烟又说:“大娘,你这月复疼不是一两日的事,我今日有事要进城一趟,过几日有空闲再替你抓几服药,好根洽你这病,不过你用膳的习惯也得改一改,否则就是能治好也是会再犯的。”
陈大娘连连称是,“我记住了。”
虽然方才还对夏以烟有所质疑,可在她小露一手后,陈大娘就只剩心服口服,听她愿意忙抓药,陈大娘更是高兴,他们庄稼人家哪有钱去看天天抓药,有病痛太多都是忍忍便过去了。
夏以烟见她将话听进去后,又帮她推了一刻钟的肚月复,直到月复胀消得七七八八,这才动身前往严城。
夏以烟不晓得,陈大娘回去后替她大大的宣传,没几日她会治小病之事便在村子里流传开来,在那之后村子里只要有人有些小病痛,都会上门求助,让她脑中的偏方得以实践。
因为陈大娘的事耽搁了一会,待夏以烟进城时已是晌午,这次前来除了卖掉剩下的药材之处,她还拿出了自制的七日黄。
蓝焄俊不在,与她接洽的是那日蓝焄俊向她介绍的陈掌柜。
“七日黄?那是什么东西?”凝视着手中的药粉,陈掌柜一脸的茫然。
夏以烟比他更茫然,她没想到这朝代居然还没有七日黄这样普遍的药品。
想了想,最后她简洁有力的解释,“简单说,就是一种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金创药,不论是范围多大的外伤,都能在七日之内长出新皮,不起脓,故取名七日黄。”
“七日内?”陈掌柜有些质疑。
金创药药香堂自然有贩卖,且还有药效极佳,能够在一刻钟内止血止痛的上等金创药,可再厉害的药都有处理不当的时候,发炎最是常见,可眼前的小泵娘却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她所谓的七日黄不仅能在七之内长出新皮,甚至不会生脓?
这大话说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夏以烟自然知道他不信,也不恼,而是细声说:“陈掌柜,这药你先留着,不必给我钱,若是有不伤及筋骨的外伤病患来抓药,你便一些让他试,若是有效,那人定会再来。”
“这……”陈掌柜有些为难。
这小泵娘是少东家特地嘱咐要好生对待之人,可药香堂能成为天历大陆第一药铺,自然有他成功之道,除了价钱童叟先欺之外,研制的药自然也是功效过人,每一样都是堂内 有名的老师绞尽脑汁且反复测试后才敢推出,眼前这姑娘居然随随便便的拿自己制的药要他给客人试用,这……
他不能违背少东家的意思,可也不能砸了药香堂的招牌,只是端着手上的药粉发愁。
好在他没愁多少,门外便传来一道温文的嗓音。
“陈掌柜,把药拿来。”
门外,蓝焄俊与寒辰烨正巧回来,而寒辰烨的袖口上,印着一朵朵如玫瑰般艳丽的血迹。
“寒公子受伤了?”陈掌柜见到那血迹,脸色大变。
寒公子的身分可不比寻常,眼下在东耀国受了伤,要是传了出去……
蓝焄俊的脸色原来十分冷凝,在看见夏以烟时,稍微缓和了些,“夏姑娘,这药是否真能让伤七日之内痊愈?”
若是让人知道寒辰烨在东耀国受了伤,之后的麻烦可大可小,为了杜绝这未知的可能,只能尽快让他身上的伤痊愈,若夏以烟的药真有神效,那就太好了。
夏以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实验品上门,眨了眨眸,没问蓝焄俊,而是直接问向当事人,“你信我?”她不傻,且然看见陈掌柜眼底的不信任。
寒辰烨一张俊颜冷漠,彷佛受伤的不是自己,淡然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我信的不是你。”那流转着光芒的双眸轻扫过蓝焄俊。
以他的个性,让他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压根不可能,也只有与他师出同门、患难与共的蓝焄俊与慕千阳能让他信任,既然蓝焄俊相信眼前的女人,他自然不会拂了蓝焄俊的意。
他这么坦白,夏以烟倒也不恼,毕竟她和这冰冷的寒公子不熟,他要是二话不说便说信她,她反倒觉得有鬼,至蓝焄俊……
她也不晓得他为何如此信任自己,她虽也有怀疑过,可他眼中的真诚让她下意识的开了口,“七日黄能治疗皮外伤,不论多大的范围都可以,若是太深的伤口,表皮一样能生成,可皮肉里的愈合效果可能就没这般……”
七日黄毕竟不是什么灵药,能生肌化骨,不过若是……
听她这么说,蓝焄俊眸子暗了下,正觉得失望,就听夏以烟又说——
“我能不能先看看寒公子的伤口?”蓝焄俊想了想,点头道:“夏姑娘里面请。”
虽说敌人已让寒辰烨的人给收拾干净,可保险起见,还是隐蔽一些的好。
众人移师到了药香堂内,寒辰烨这才挽起袖口,露出一道长约五寸,皮肉处翻的狰狞伤口。
那伤口仍汩汩的流着血,只是流得很慢,与这道十多公分的伤口的出血量不太符合,夏以烟判定,他们应当是做了什么处理,控制了血流量。
她仔细看了下那一瞧就知需要缝合的伤口,抿了抿唇,道:“我有帖药方,约莫十日内能好,且不留伤疤,只不过我手边没药材。”
若她学的是西医,那就简单了,缝几针就能了事,只可惜她不是,她对药草的效用了解深入,背过的药方无数,仅一道伤口还难不了她。
“十日之内?”蓝焄俊听十分惊喜,就连寒辰烨也微挑了下眉。
夏以烟点头,说是十日,事实上她还有所保留。
见她点头,蓝焄俊没怀疑,直接道:“夏姑娘需要什么药材,药香堂应当都有,就是没有,蓝某也定会找来。”
蓝焄俊这般干脆,夏以烟也就不客气,扳着手指头一一数来,“我需要生黄耆四两、生甘草二两、生明乳香一两半,生明没药一两半,炒白芍二两、栝萎根三两、丹参一两半、沉香一两,将以上八味药磨成细末,以水送服三钱,一日共三次,此为散剂,散剂方便,可汤剂效果更快。
若要改为汤剂,便将栝蒌根改为四两八钱,配上药引子牛膝,一剂分作八次煎服,另外再配一帖外敷,药材是熟石膏五钱、黄升丹一钱、血竭二钱、枯矾三钱、硼砂三钱、珍珠粉三钱、冰片三钱……”
她一口气念完,陈掌柜边记下,边暗暗心惊。
眼前的夏以烟不过才十几岁,配起药却是信手拈来,那自信侃侃而谈的模样,让他开始有些相信,这姑娘或许真的懂药理……
不只是陈掌柜,蓝焄俊也有这样的感觉。
见她毫不滞碍的配着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看走了眼,更庆自己果断收购她贩卖的所有药材,这才没让夏以烟这块宝给溜走。
夏以烟说出的药方虽然闻所未闻,可每项药都是治疗外伤的良药,也不存在相克的问题,所以蓝焄俊大手一挥,便让陈掌柜去准备。
不到半个时辰,陈掌柜去而复返,手上端着药盘,盘上分别放着散剂与外敷的药粉,恭敬的说:“公子,汤剂还要些时,这是夏姑娘所配的药,请过目。”
蓝焄俊颌首,陈掌柜这才将药盘搁下,退了出去。
然而当陈掌柜退下后,他却迟疑了。
寒辰烨身分特别,即便他信夏以烟,也不能承担一丝风险,而眼下无人可试药,于是唇一抿,挽起了衣袖。
在与贼人对战时,他也受了些轻伤,他来试药,正好。
见状,寒辰烨眼一眺,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中的药粉,直接将药倒在伤口之处。
身为同门师兄弟,蓝焄俊一向细心,而寒辰烨则是面冷心善,虽不善言语,却常以行动表示,此时这番行为,自然是不想他替自己试药。
“辰烨,你——”蓝焄俊一怔,想要阻止却以来不及。
寒辰烨更是将一旁的散剂拿起,和了水一同吞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盏茶的时间,蓝焄俊见木已成舟,只能轻轻一叹。
两人的互动,看得夏以烟险些翻白眼。
在她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蓝焄俊既然让她配药,而药也配好了,那就不该质疑,她与他们无怨无仇,再怎样不可能配服毒药给他,这两人至于这么抢药试用嘛!
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这么一想,乔装过的黝黑小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悦。
蓝焄俊心细如发,自然发现了夏以烟的不悦,面上有些讪然,却不便向她解释寒辰烨的身分,让他不得不慎重,正想说些什么,夏以烟已先一步说。
“药已配,有没有用,一刻钟后便能见效,那么,我告辞了。”被她绑成麻花辨的长发一甩,她便要离开。
“夏姑娘请留步。”蓝焄俊忙挽留。
“蓝公子还有事?”夏以烟回过头,明眸仍带着不悦。
身为个专业人士,被人质疑专业性,她想她有资格高傲。
她的冷淡让蓝焄俊有些尴尬,却不知道留下她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的寒辰烨突然开了口,“血止住了。”
他一受伤便点了止血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解开了,然而却未有鲜血直流的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夏以烟配的药起了效。
闻言,蓝焄俊一怔,忙回头看向寒辰烨手上的伤口,这一看,不由得睁大了眼。
伤口不仅已止了血,甚至在药粉的辅助下,慢慢结成一层薄薄的痂。
“这……这究竟是什么药?”蓝焄俊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夏以烟。
见他一脸霞惊,夏以烟顿时骄傲了,方才的不悦也散了一些。罢了,她和古人计较些什么,这一想,她缓下了脸色,轻声说:“这是我祖传的生肌散,就连产生腐肉而溃疡的伤口,都能轻易治愈。”
“祖传秘方?”蓝焄俊顿时惭愧了。
夏姑娘为了帮他,居然不惜告知他家传秘方,而他居然还当着她的面想试药。
因为愧疚,他忙朝她抬手,慎重的道:“方才之举,是蓝某失礼了,蓝某多谢夏姑娘相助,请夏姑娘放心,姑娘的家传药方,我蓝某保证,绝不会泄露一句。”
眼看他那只差发誓的慎重模样,夏以烟有些傻了。
什么祖传秘方,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对她而言,这生肌散和七日黄一样,都是流传千年的古人智慧,她顶多是加以改良过,让它更精进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就是药方传了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她脑中装的药方,可不只这几个,谁知蓝焄俊却是一脸的严肃。
一副若是他挪用,就遭天打雷劈的模样……
明眸眨了眨,有道想法闪过心头,让她扬起了笑,轻声说:“其实,就是泄漏出去也无,医者仁心若是能造福人群,也是一大善事。”
她笑得十分灿烂,然而配上那张乔装过的脸,怎么瞧怎么吓人,可说的话却让蓝焄俊心中一阵激荡,没想到她一个女子,胸怀竟如此大义,正感动着,却听她接着又说——
“……不过,这毕竟是祖传秘方,若是我不吭一声就泄漏出去,先祖肯定是气得坟头冒烟,然而先祖只说不能漏,却没有说不能要呀!所以……蓝公子,你瞧瞧,这生肌散的药方,你出多少钱收购?”
蓝焄俊:“……”
泵娘您的大义呢?
严城外,一名长相俊秀,身穿一袭白色长袍,下摆用金蚕丝线绣着腾云的男子,面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沉声问:“全死了?”
他身后一名黑衣男子垂着头,道:“我们曝露了行踪,本以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应该不会出手,谁知……”
谁知蓝焄俊和寒辰烨武功了得,他们非但没成功,还赔上了数条人命。
白袍男子听了顿时大怒,转身便朝黑衣男子狠狠踹了一脚,“蠢货!我是怎么说的?我让你们跟好,等找到慕千阳,立马通知我,等我消息再找机会将人给除掉,被发现为何不马上逃?虽说死人不会说话,可要是被发现蛛丝马迹,坏了我的大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蓝焄俊和寒辰烨是什么人?蓝焄俊还好说,可寒辰烨是西楚太子,若是真伤了他,可能会引起两国之战,他要的是富贵荣华,是那他奢望不已的位置,若是东耀被西楚铁骑入侵,那是连他都惹不起的人物,这蠢货居然与他们动手,若是裁到他们手上,把他给供出来,他还能成什么事?
白袍男子不会武功,但黑衣男子本就有伤,这一脚让他喷出一口血,咬牙认错,“少爷请放心,小的确定此事没有败露。”
“最好如此,若是事情败露,你这条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白袍男子哼了声,才又道:“还没有慕千阳那贱种的消息?”
捡回一命,黑衣男子忙说:“没有,大公子就像凭空消失,山里找不到,附近的村子也没有听闻有人收留陌生男子,我们的人找了好几个月,还是找不到人,不只我们没有消息,蓝焄俊他们似乎也一直没有找到。”
“再找!就是死了,我也要看见他的尸体。另外,再传出慕千语那傻女重病的消息,我就不信那贱种听见他的傻子妹妹重病,还不现身。”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接着又说:“记住,别再曝露行踪,派几个人偷偷的找,这次若没得手,让那贱种活着,他肯定会十分警戒。如今想来他定是躲在某个地方,明面上问不到人,那就暗中寻找,那贱种在雾城外失去踪影,那就先从雾城的村子找起,就是把整个东玥山翻过来,也要找到人!”
“是。”黑衣男子领命,退了下去。
直到屋内剩白袍男子一人,他才冷冷的低语,“慕千阳,就算你身为镇国将军,受封了世子又如何?只要你死了,这一切就是我的,怪就怪你不该在十岁离家之后又回来,不该抢了我的风头,你既挡了我的路,那么你就得死!”
男子眼神晦暗,望着屋外一片漆黑的山头,彷佛看着那事事压他一头的男人,恨不得亲手了结那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