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烟离家不远,加上她跑得也快,不一会儿就看见家门。
家门前,有几名大汉正围着夏以松和夏以卉,对着他们恶狠狠的要胁着。
“小表!快说,你姊姊去哪里了?不然我就抓你们两个去抵债!”
夏以松挡在妹妹身前,小脸满是惊惶,却勇敢的不挪一步。
在他身后的夏以卉早已哭花了小脸,紧紧抓着哥哥不放,浑身发抖,不停的哭喊着,“阿姊走了,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们原本睡得正香,被这群讨债的人吵醒,醒来时就没看见夏以烟了。
夏以烟不见,他们比谁都慌,可一听见这些人是要抓她的,他们便咬死她不在,这样就算他们真被抓走了,至少阿姊没事。
“我阿姊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没钱,你们要抓就抓,快点!”夏以松小小年纪,气势不小,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那小身板正微微颤抖。
他知道有人去找阿姊了,可阿姊不能回来,这些坏人在阿姊昏迷时来过一次,知道阿姊受伤,还不了银子,便撂下话,说下次若再还不出银子,就要把阿姊给卖到青楼。
他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偷偷问了二狗子,二狗子说,他娘说青楼都是一群狐媚的女人,专勾男人上门,去做一些不要脸的勾当。
什么叫做不要脸的勾当他也不懂,却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不能让阿姊被抓到,他得趁阿姊没回来前,把这些人赶紧走。
可惜他才打定主意,便听见夏以烟着急的声音——
“松儿!卉儿!”
他还未反应过来,夏以烟已蹲在他们面前,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
“对不住,阿姊不该乱跑,让你们两个人在家。你们有没有受伤?怕不怕?”夏以烟紧张的打量着两人,见他们小脸发白,一个倔强中带着害怕,另一个则是满脸的泪痕,心蓦地一痛,将他们紧紧抱入怀中。
三个月的相处,她早已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弟妹看待,方才听见他们为了维护她,不惜让人抓走他们,她感动之余又觉得前景堪忧。
这个家原本就一贫如洗,现在居然还有人来要债?她突然觉得很头疼。
两个小家伙一见到夏以烟,宛若见到了主心骨,一个放松就哭了出来。
“阿姊,你怎么可以回来,你快走!他们说要把你卖到青楼,你快点走——”夏以松哭喊着,不停的推着她。
夏以卉原本紧紧抱着阿姊,听见哥哥的话,也开始推她,跟着哭叫,“阿姊你快走!别回来,快点走!”
把她卖到青楼?
夏以烟脸都黑了,穷就罢了,欠债也不要紧,若是真被卖到青楼,她这辈子还玩啥?甭玩了呗!
这一想,她不顾两个小家伙的推搡,站起身,环视着眼前一群人,冷声说:“我们欠了多少银子?”
为首的汉子长得很是猥琐,一双眼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夏以烟,总觉得三个月没见,眼前的女孩似乎变得更美了一些。
夏以烟其实生得很美,瓜子脸,大眼睛,丹唇皓齿,明眸善睐,身材虽娇小,却玲珑有致,就是可惜那本是细白无瑕的肌肤因长期劳动及营养不良,有些蜡黄,就连那一头及腰青丝,也显得枯黄无光泽。
可这些都掩不去她是个美人的事实,猥琐汉子早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对她垂涎不已。
原本的夏以烟美归美,却十分怯弱,那胆小的模样虽然很能勾起男人的怔服欲,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什么,而受伤之后的夏以烟彷佛蜕变了一般,胆小怯弱不见了,虽然一样楚楚可怜,却增添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坚韧且从容不迫,眉目之间隐隐有着之前从未见过的自信,让本就心痒难耐的汉子更加心动。
他粗声说:“一百两。”
一百两?这数字让夏以烟心一沉。
一两银子足够一户庄稼人家过一个月的日子了,一百两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价。
但她没被吓到,而是稳了稳心神,又问:“借据呢?口说无凭,你说一百两就一百两?我怎知你有没有诓我。”
汉子没理她,只说:“借钱难不成不用利息?这债你们都欠多久了?没多收你利息已经不错了。我告诉你,今日要是还不上钱,就抓你去抵债!”
听见这话,夏以烟一脸“果然如此”,不仅没被吓着,还反问他,“本金多少?利息又是多少?还有,这些年来,我们还了多少银两?这些应该都有立字条,我要看借据,否则我一毛钱也不会给。”
明明兜里一毛钱也没有,她偏偏说得理直气壮,毕竟若不想办法拖延,她今日恐怕真的在劫难逃。
汉子一听就知道她是没钱还,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了一抹恶心的笑,“这钱已经宽限你好几年了,前阵子你差点摔死,改天要是真死了却没还钱,我岂不是亏大了?总之一句话,一百两,要是没有,你就等着被卖去青楼。”
他知道雏儿值钱,曾带着青楼的老鸨偷偷来瞧过夏以烟,没想到那老鸨一见到人就开价一百两,这天价可着实吓了他一跳,他怎么能放过?就算她今日真能还上钱,他也没打算放人。
见他蛮不讲理,夏以烟握紧拳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古益赶到了。
“王丰,夏木明明才借了三十两银子,且前前后后还了近二十两,你这利息是怎么算的?怎么可能还有一百两。”古益一到,就拧起了眉。
别人对夏家的债务不清楚,他却不同,这钱是他陪着夏木去借的,那时夏嫂子难产,需要老参吊命,他们庄稼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么贵重的药材,这才会到钱庄去借钱。
这钱庄之前的总管老秦是个好的,可惜调了任,新上任的就是王丰,谁也没想到这王丰竟是个黑心鬼,三十两银子硬是滚成了一百两。
“怎么不可能?”王丰见古益道出欠款的情况,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的喊,“这钱一欠就欠了快三年,咱们宝顺钱庄虽然厚道,可也没人拖欠这么久,若是你们都有照时间还款也就罢了,偏偏时日到了还不见人影,一再拖延,我和之前那姓秦的可不同,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今日若是还不上,我就是抓人去抵债也是应该的。”
还不上款最好,他正盼着呢!到时卖了一百两,等夏以烟被破了身,他还能上门去乐呵乐呵,光想着他就来劲。
“你、你这没道理!”古益不晓得他那龌龊的想法,仍想据理力争,梗着脖子喊着,“当初我们会到宝顺钱庄去借钱,就是看在宝顺的利息公道,还款时限宽松,那时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月息一分,期限三年。离三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烟丫头也一直有照时间去还钱,若不是前阵子受了伤去不了,怎么可能会拖欠。且她受伤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利息怎么样也滚不到一百两,王丰,你分明是敲诈!”
宝顺钱庄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钱庄了,虽比不上东耀那遍布各国的第一钱庄“大燕钱庄”,可在东耀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没想到会这么黑心。
“说我敲诈?那好,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见夏家就剩夏以烟和两个小孩,上前帮腔的古益又是孤身一人,反观自己这边,一共来了四、五个人,要掳个人有何难?
他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甩了一张借据给古益,“老子今日就是要人,要是识相就乖乖和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迸益接过欠条,看见上头的署名,双眉立马皱起,“这不是夏木的借条,你拿错了。”
拿错?这话让夏以烟松了口气,可还没放下心,就听王丰一阵大笑——
“这借条是夏杰的儿子打的,他跟我说他们家借的钱全算在夏木头上,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晓得夏杰是夏木的弟弟。”
迸益一听,眼都红了,“那个畜生!”
夏木一向爱护唯一的弟弟夏杰,即便夏杰为人差劲,他依旧护着,默默的替那白眼狼一家还款。如今夏木都死了,那可恶的一家人却还是一如往常,无耻的将欠下的债务强压在夏以烟一家子身上,那群畜生简直不是人。
夏以烟闻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才穿来不久,压根不知道夏杰是谁,也没机会问古益自家是否还有亲戚,谁知道会摊上这种破事,她从没想到电视戏里那狗血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方不讲理,她又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也逃不掉,难不成真要被抓去青楼当妓女?
不!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与其被抓去,倒不如先发制人,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她猛地从竹篓里拿出镰刀,指着王丰,咬牙说:“我不会跟你走,明明还有一个月才到还款的期限,且除了我们欠下的钱,其他的我一分都不会给,你若硬要抓人,那我拼着一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王丰在逼良为娼这一块可是小有心得,怎么可能会被夏以烟给吓着,回过神后便从怀中拿了张纸,抖了开,大喊着,“把人给我拿下,带她过来盖手印。”
只要她在纸上盖上手印,这卖身契便会生效,到时就算他们告上官府也无用。
众人听命行事,上前抓人。
迸益一见,大惊失色,忙冲上前阻止,“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
“滚开!”王丰手中棍子一挥,那力道之大,直接将古益给打昏。
“古大叔!”见古益为了护她被打,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夏以烟俏脸煞白,便要冲去察看。
谁知王丰见了,竟趁她不备,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镰刀,大笑出声,“把人抓了!”
没了武器,夏以烟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们的禁锢。
夏以松和夏以卉怎么可能坐视阿姊被抓,抡起小拳头冲了上去,对众人又踢又打。
“放开我阿姊,快放开她——”
“你们是坏人,不要抓我阿姊,快放手!”夏以卉力气不够,于是嘴一张,朝王丰用力一咬。
王丰叫了一声,手一挥,将夏以卉小小的身子给甩了出去。
“卉儿!”夏以松见妹妹被甩了出去,一双眼气得红了,冲向王丰,奋力的猛打。
“臭小表,找死。”王丰怒了,木棍便要朝夏以松身上挥下。
“卉儿、松儿——”这变故让夏以烟眼泪倏地落下,双眼充满了恨,在棍子落下之际,她感觉到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力气,眨眼间便挣开了禁锢,冲过去紧紧将夏以松给护在身下,棍子就这么结实的砸在夏以烟背上。
“唔——”那一棍十分用力,几乎能打散她全身骨头,夏以烟忍不住闷哼一声,想着这棍子若是打在松儿身上,岂不是要他的命?又想到被打倒在地的古大叔以及被甩开的卉儿,两人也不知伤得如何……
这一想,心头的恨意越发浓厚,彷佛要爆发似的,那股压也压不住的怒火及恨意成了一股热流,窜至额间,光滑的额在刹那间浮出一抹红艳似血的凤凰印记,接着,众人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停了下来,仔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不一会便发现来自何处,这一看,全都吓白了脸。
“王、王王王总管,你、你你你快、快看……”麻子脸汉子被眼前的情况给骇到了,连话都说不清。
“看什么?”王丰正要抓起夏以烟,有些不耐的回过头,谁知这一看,也傻眼了,“那、那是什么?”
众人眼前一阵滚滚黄烟,地面隐隐震动,伴着一阵吱吱喳喳的叫声,快速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那……那是、是……”待黄沙接近,众人这才确定自己眼没花,白着脸大喊,“老鼠!好多、好多的老鼠——”
眼前少说有近千只老鼠,有大有小,诸如田地里常见的火田鼷鼠,或是石鼠、褐鼠……正成群结队的朝他们奔来。
等众人意识到要逃时,那群老鼠已像嗅到甜美的猎物一般,纷纷跳到他们的身上,朝他们又啃又咬。
“啊——救命、救命呀!”
“不要咬我!快、快点逃——”
众人一阵慌乱,又是挥又是打,然而甩了一只,又跳上一只,那些老鼠像无穷无尽似的,发狠的啃咬着,怎么也甩不掉,最后王丰一行人只能落荒而逃。
看见这情况夏以烟也吓傻了,她很怕老鼠,可不知道为何,潜意识告诉她,这群老鼠似乎是来帮她的,不仅没有伤害她,就连对躺在一旁的古大叔及卉儿,都像有意识似的避了开来,只朝王丰一行人奔去。
她想不透,也没有力气去想,背上被打了一棍,加上脑袋瓜不知怎地突然嗡嗡作响,刺痛不已,像是有把刀不停的往她脑袋里钻,痛得她无法承受,在看见王丰他们飞也似的跑了之后,她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发现耳边隐隐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
“居然招来这种低下的生物,次货就是次货,真是没用!”
“再低下的生物也有用处,她至少成功自救,况且你瞧,她的凤印经过刚刚的激发,似乎有提升的迹象,颜色深了不少,照这情况看来,假以时日定能蜕变成金凤,你就有耐心点,别着急。”
“谁急了?我对这个次货压根不抱一点期望……”
次货……到底是谁一直说她是次货?
这熟悉的声音让夏以烟气得牙痒痒的,她想看清究竟是谁一再的毁谤她,偏偏睁不开眼,最后晕死过去。
待夏以烟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阿姊!阿姊你终于醒了……呜呜……”见她终于醒过来,夏以松和夏以卉抱着她一阵嚎哭,哭得她既心疼也心酸。
那日古益和夏以卉昏过去,好在没什么大碍,很快就醒来,发现昏迷的夏以烟,忙将人抬进屋。至于夏以松因为一直被夏以烟护在怀中,没什么事,只是受到了惊吓。
周遭的邻居早在王丰闹事时就躲的躲、跑的跑,不敢多事,于是夏以烟成了见证那突如其来的“鼠患”的唯一一人。
那些老鼠来得太突然,走得太诡异,所以夏以烟没打算跟人提起,当古益追问王丰怎么突然离开时,她只能随口用了个理由给搪塞过去。
虽然王丰被吓跑了,却不代表他不会再回来,这次的事让夏以烟有了危机意识,明白这不是人人平等且事事讲理的现代,而是个强权时代。
在这个朝代,你有钱有权才能讲理、才不会任人欺凌,而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孤女,想同人讲道理压根就是天方夜谭,更甚者,只要有人像王丰一样,动点歪心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想到那日险些被卖入青楼的无助感,夏以烟粉拳紧握,低下头,向一双弟妹说:“松儿、卉儿,阿姊得去山里采药。”
这话让两人止住了泪,开口便要阻止,夏以烟却早一步说:“咱们没钱,再不想办法赚钱,那群坏人还会再来的,难道你们真想看阿姊被人抓走?且你们还在长身体,不能总是吃虫子果月复,唯一能赚钱的法子,便是去山里采药草来卖。”
她话说的很明白,两个小家伙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左右为难,让他们小脸垮下,一脸茫然。
夏以烟知道他们的担忧,爱怜的模了模他们的头,“别担心,阿姊会小心的,你们记得,阿姊不在的时候,你们别待在家里,免得那群坏人又跑来,知道吗?”
“我们知道了。”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应声,接着又担忧的说:“阿姊你千万要小心,早点回来哦!”
“好,你们也是,要小心,别往危险的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