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宁倾雪就见刘孋眉开眼笑,看得出心情极好,她不禁出声打趣,“怎么?尹一做了什么逗你开心?”
刘孋的视线在铜镜中对上宁倾雪,脸不由一红,“小姐说哪去了,我开心是因为赵公子。”
赵焱司?刘孋防着赵焱司,只差没动手了,如今竟因他而开心?宁倾雪不解。
“小姐,”刘孋难掩声音中的喜悦:“天还未亮,赵公子就被将军带走了。听说是去了军营,将军手下个个神勇,我看赵公子今日惨了。”
看着刘孋得意洋洋的神情,宁倾雪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倒不是不担心赵焱司,只是想着以赵焱司的手段,她爹想要占他便宜并不容易,只不过不想打坏自己贴身丫鬟的好心情,她便没有多说。
她收拾好就去了爹娘所居的正院东厢房,一整个早上就跟柳牧妍研究从赵焱司手中得到的百草集,直到用了午膳,柳牧妍看闺女面露疲惫,这才叫她回房歇着。
宁倾雪原想回房,但看着后院的葡萄架,叶虽略微泛黄,却已结实累累,不由就来了兴致,于是搬了美人榻,在架下闭上眼,在轻风吹抚下舒服的睡着了。
隐约间有落叶飘落她的脸颊,她闭着睑,抬起手轻轻一捏,没一会功夫,又飘落一片树叶,她嘟囔了一声,抬起手正要挥开,手却落入另一只温热的大掌之中。
她睁开眼,微眯着眼,不见一丝意外的看着面前的赵焱司,“你回来了?”
看着她迷糊的样子,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她一个机灵,坐直身子,放眼望去竟没有看见刘孋的身影。
“刘孋被裘子拉走了。”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笑着说道。
宁倾雪也没问裘子用什么理由拉走了刘孋,对上赵焱司的身旁人,刘孋不是对手。
没了旁人,宁倾雪慵懒的躺回美人榻上,身上散发一股说不出的恬静,“我爹呢?”
“还在军营。”他坐在一旁,把玩着她细女敕的手。
“一切可还好?”
“很好,”他的语气轻描写,“在军营中与几位将士切磋,受益良多。”
她扬起嘴角,看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没让人占了便宜。
“还累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睡了一觉,如今精神正好。
“那好,”他起身将她拉起,“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她不解的看着他,“去哪?”
“昨日不是说好今日打猎吗?”
“可是你一大早就被我爹带进军营,现在还行吗?”
他挑了挑眉,对她伸出手,“别在我面前说什么行不行,今日骑马狩猎,就不多带人,带上尹一和卫钧便成了。”
宁倾雪点头,交由他安排。
他牵着她的手,才踏出院落,她的脚步微顿,赵焱司知她不自在,便松开了手。
她对他浅浅一笑,一同走向马厩。
宁倾雪跟看顾马厩的陈老爹打招呼,不假他人之手的上前亲手替赤霞佩上马鞍。
才准备妥当,便听到外头有声响,她抬眼望去,正要出声,赵焱司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她站到了马厩的阴影处,她眨了下困惑的眼。
陈老爹一脸莫名,正要开口,赵焱司却手一抬。
陈老爹会意的闭上嘴,但随即皱起了眉头,不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听了这个小伙子的话。
想他老陈在宁九墉还是个娃儿时就开始帮着镖局养马,可以说是看着宁九墉长大的,就算如今宁九墉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将军,他也从未畏惧,但这个后生一个眼神竟令他下意识的听从,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外头的宁九墉兴冲冲拉了两匹小马回府,看到听了下人来报而到来的柳牧妍,几个大步迎上前。
柳牧妍将宁九墉的急躁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将军,何事如此着急?”
“好东西。”宁九墉一副献宝的模样,拉住了柳牧妍的手,“你瞧瞧,这两匹小马长得俊,最要紧的是性子温驯,等大了后,不论是给你当坐骑或是拉马车都挺好,你喜欢不?”
柳牧妍抬头一看,“将军挑马的眼光向来精准,我自然喜欢。”
看柳牧妍开心,宁九墉笑得更开怀,“也是恰巧,之前你找我挑马,正好军营附近的马场有小马出生,我回来时去绕了圈,就一眼瞧见了这两匹,一马双胞,注定要属于你。”
柳牧妍目光带着满意打量着眼前的两匹马,“确实是巧了,只不过这两匹马不是属于我,而是属于福宝的。”
“福宝?”宁九墉不解。“福宝有赤霞了。”
“福宝确实有赤霞,只是赤霞是匹良驹不假,但性子太野,若是福宝嫁了人,这样的坐骑不适合。”
宁九墉还是一脸困惑,“我可瞧不出有哪里不适合?”
“将军,曲家富贵,后院却无纷扰,由此也知当家主母规矩立得极好。福宝嫁做曲家妇,自然得照曲家规矩,将来福宝怕是少有策马奔驰的机会,与其让赤霞随着福宝岀嫁,无用武之地,不如留在边城给我做个念想,再寻适合的坐骑随福宝出嫁。”
听到娘亲提到曲家,宁倾雪可以察觉身后赵焱司浑身所散发的阴沉,霎时心中后悔,怎么会失心疯跟赵焱司躲起来。
娘有意与温州曲家结亲,她并不意外,但是身旁男人的眼神令她莫名的心虚。
宁九墉皱起了眉头,柳牧妍之前提及时曲家时,他已派人查过,虽说门第不高,但是三代富贵,当家家主育有二子,父慈子孝,能够经历战乱依然屹立不摇,代表曲家人很聪明,确实难得,只是……
“纵使曲家规矩立得再多再好,也没道理阻拦我闺女骑马。”
听出宁九墉话语之中隐含着淡淡不屑,柳牧妍并不意外,两人年少夫妻,走过战乱,看多生死,深知乱世中能活下来就已属不易,繁文缛节在他们眼中看来更是笑话。可如今天下太平,文人儒士将礼教拿来立规矩,一般百姓还好,但世家不同,她虽不以为然,也得为自己女儿着想。
“若我宁九墉的闺女嫁人,连策马奔驰的自由都没有,”宁九墉一哼,“索性不嫁罢了。”
“不嫁也不是不可,”柳牧妍轻声一笑,“若是曲家不成,将军以为……赵公子如何?”
听到娘亲提到赵焱司,宁倾雪莫名的僵了身子。
赵焱司扬了下嘴角,原本听到曲家的坏心情瞬间好转,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宁倾雪想要抽回来,但是他握得紧,她又不敢发出声音惊动了她爹娘,所以只能忍着。
“他非良配,”宁九墉一下就猜到柳牧妍心中所想,直接回道:“福宝也不想嫁他。”
宁倾雪听到宁九墉的话匆匆的看了赵焱司一眼,果然见他再次沉下脸,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她连忙想要逃离。
赵焱司手微微用力,拉住了意欲起身的她。
宁九墉听到声响,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马厩里的陈老爹,他也没多想,收回视线。
陈老爹算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不觉得自己的话需要避着陈老爹,“咱们福宝孝顺,一心想要留在咱们身边,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不成。”
柳牧妍沉默了,昨夜回房,她曾问起赵焱司来历,宁九墉只轻描淡写的说其出身商户,但她看重的从来不是出身,不然也不会挑中了曲家。
她意欲将宁倾雪嫁入商户,不在意高嫁或低嫁,只顾虑双方适合与否,将军之女是护身符,但一旦世道转变,护身符兴许就成了催命符。
柳牧妍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无知之辈,这些年将军府与郡王府关系的微妙转变她全看在眼里,点滴在心头,只是未曾说破。
从有隐忧开始,她便起了将闺女远嫁的心思,宁齐戎身为宁家长子,宁家有事,无法置身事外,但是闺女不同,出嫁后成了他人妇,只要夫家能守护,不论情祝如何转变都能全身而退。
她微敛下眼,手轻抚着两匹小马,赵焱司看着福宝的眼神专注,眼里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她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因为她在宁九墉看着自己时也看过相同的眼神。
在未见赵焱司前,温州曲家是她最为中意的对象,为了闺女终身幸福,她不在乎重新琢磨,只是若女儿想要留在边城……
“夫人你别多想了,福宝若想留在边城便留下,就算不嫁也成。难不成我们还养不活闺女吗?再不济,等咱们百年之后,还有包子,若他敢不顾着他妹子,我打断他的腿!”
柳牧妍被宁九墉的话给逗笑,“阿九,别胡闹。”
宁九墉听着自己夫人语调温柔的唤着自己的小名,全身上都觉得舒畅,轻抚着柳牧妍的后背,轻快的语调带着认真,“我宁九墉的闺女不愁嫁,你既舍不得闺女,闺女也不想离开我们远嫁,不如让我作主,我去挑个好的给福宝当上门女婿。”
宁倾雪闻言,顾不得一旁阴沉着脸的赵焱司,挑个上门女婿……细细一思,这主意确实极好,与其远嫁,不如找个赘婿上门。
“妍儿,你觉得张传如何?”宁九墉见柳牧妍没反对来了兴致,“他娘生了三个小子,张传最小,两个兄长都已成亲,也都生了娃,张传入赘宁家,我若开口,他爹娘肯定会点头同意。”
宁倾雪是知道他爹动过心思与张传家结亲,却不知原来宁九墉打的是让张传入赘的念头,正如宁九墉所言,张传确实是个好人选,她的手一时没忍住激动的握住了赵焱司。
赵焱司瞳眸深沉如暗夜,俯身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怎么?你真想找人入赘?”
他的气息带来满满压迫,宁倾雪身子一僵,暗自叫苦,自己激动之余竟忘了他的存在。
“不说话?”他伸手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还真是动了心思?”
宁倾雪知道最好识趣的否认,但她向来说谎就耳朵红,他一眼就能看穿,正骑虎难下时,宁九墉声如洪钟的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宁倾雪一惊,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马厩门口的爹娘,忙不迭挣月兑赵焱司的手,慌乱的想要站起身。
赵焱司却是没打算放手,微微用力的将人给拉在身边,面对着宁九墉夫妇,“将军、夫人。”
宁九墉横眉竖目的看着赵焱司放在宁倾雪身上的手。
宁倾雪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往旁一退,但就是避不开赵焱司的手。
“福宝,出息啊,现在都会偷听爹娘说话了。”宁九墉嘴里数落着自己的闺女,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赵焱司。
他家闺女多乖的一个孩子,哪会这般出格,肯定是赵焱司带坏了。
宁倾雪脸红,羞怯的正要开口认错,赵焱司却是抢先了一步,“将军此言差矣,我与福宝先在马厩内替赤霞上鞍,将军与夫人后至,在外头谈话,我与福宝并没偷听。”
听到赵焱司的反驳,宁九墉的脸都黑了。
宁倾雪忍不住拉了拉赵焱司的衣角,要他少说几句,他一天不挤对她爹,难不成就浑身不舒服?
赵焱司弯了弯唇,温和的目光转向柳牧妍,“若有冒犯夫人之处,是在下之过,与福宝无关。”
柳牧妍虽然惊讶两人的亲近,但看着登对的小两口,语调温柔,“你与福宝没错,你们先到,是我与将军打扰了才是。”
“夫人果然明理。”
宁九墉气得大喘了一口气,不悦的反问:“你这意思是本将军不明理吗?”
这是存心要挑事了,柳牧妍安抚的轻唤了宁九墉一声,“将军。”
宁九墉气闷,忍住气不理会赵焱司,目光直视宁倾雪,“福宝过来。”
宁倾雪祈求的看了赵焱司一眼,赵焱司松开了手,一得到自由,宁倾雪立刻走到了自己爹娘身旁。
“方才你应该也听到了,我跟你娘替你找了两匹马,将来给你做陪嫁。过来瞧瞧,喜欢吗?”
宁倾雪头皮发麻,知道宁九墉提到亲事是存心给赵焱司添堵,但还是乖乖的被宁九墉牵引到马厩处,站在两匹小马前,“谢谢爹娘,福宝很喜欢。”
“爹就知道你会喜欢。赵公子,”宁九墉得意的看着赵焱司,“你觉得我们给福宝挑的亲事如何?”
“晚辈不过一个外人,不好妄议将军府的私事。”
宁九墉微扬起下巴,“难得赵公子有自知之明。”
赵焱司彷佛未闻他的调侃,只说:“将军在意福宝的亲事,就是不知宁大夫的亲事如何?”
宁九墉意外赵焱司会提起宁齐戎,大剌剌的回答,“这事儿就不劳赵公子费心,他的亲事早已说定。”
宁倾雪知道宁九墉挑的是他手下丁氨将的闺女,名叫丹丹,只是上辈子宁齐戎还未能成亲就英年早逝。
只是这辈子,她一定是会阻止兄长前往疫区,一旦避开死劫,这门亲事该是能成的——只是,她脑子突然意会到自己忘了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她兄长虽未成亲,但却留有二子,她前世便是为了寻找这个孩子才会离开京城,只是上辈子她到死时也不知孩子的亲娘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丁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