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宁倾雪就在刘孋的帮忙下在济世堂的灶房备了早膳。
等到宁齐戎梳洗完岀现,桌上已摆好了热粥和小菜,他一笑,“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
“以前在边城本就会帮着娘亲做饭,”宁倾雪柔声说道:“只不过到了郡王府后生疏了,不过今天有阿孋跟何大娘在一旁帮着,还算有点模样。”
宁齐戎喝了口,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宁倾雪看兄长动筷,自己才拿起筷子用膳。“哥哥,你可要答应我,等屈申城的事一了便回边城,我在边城等哥哥回去,到时咱们也在边城开间济世堂。”
宁齐戎眼中带笑,宁倾雪对他回边城一事颇为执着,他也不好再多言,点了点头,免得宁倾雪不放心。
“哥哥可别是敷衍我。”宁倾雪专注的看着他,“吴越灾祸,这事哥哥别插手。”
宁齐戎狐疑的看她一眼,吴越大雨成灾的消息这几日陆续传来,原以为情况尚能掌控,没想到越来越惨烈。
这几日他脑中始终浮现幼年时宁九墉向他提及过去前朝分裂动荡,起因也是灾祸导致。若当今圣上记取教训,就该有所做为,在灾难还未扩大之前全力救助,若是君上未心怀百姓,只怕民心生变。
“昨日你在郡王府大出风头一事,我略有耳闻,”宁齐戎说道:“世子爷定会插手此事,若是世子爷开口,我无法拒绝。”
宁倾雪皱起了眉头。
看她一脸苦恼,宁齐戎忍不住笑道:“你就别烦了,我打算过几日便回边城看看娘亲,就算真要前往吴越,我也不会随行,可以安心了吧?”
宁倾雪一笑,点了点头。
用完简单却美味的一顿后,宁齐戎仔细的査探停在大门外的两辆马车,确定诸事妥当后才对旁的李尹一说道:“今日我只能送小姐到城处的八里亭,接下来的路我派了林奇和何南两人跟着你,护送小姐回边城。”
李尹一看着站在宁齐戎身边的两个人,他们是宁九墉派给宁齐戎的护卫,在边城他们几人就有交情,所以一起返回边城也没有一丝不自在。
他点了点,“是。”
宁齐戎拍了拍李尹一的肩膀,看着在一旁的宁倾雪,“一路小心,回到边城之后好好照料自己。”
宁倾雪乖巧的点头,“我知道。”
宁齐戎有些不舍自己娇柔的妹妹,却也知道回到边城对宁倾雪才是最好的安排。
宁倾雪没有察觉宁齐戎心头烦忧,只是开口让李尹一将赤霞牵来,“哥哥,我陪你骑一段。”
宁齐戎收回思绪,眼底着笑意,点了点头。
宁倾雪虽文静,却独爱骑马,但是来到屈申城后因被宁若月影响,顾忌那无谓的名声,处处拘着自己,即使一时兴起想要策马奔驰,也是到了城外人烟稀少之处。
“走吧!”他爽朋的回答。
宁倾雪翻身上马,与自己的兄长并骑在才要苏醒的屈申城中,她的速度不快,宁齐戎也没催促,静静的在一旁陪着。
出了城门,太阳升起。
宁倾雪鬼使神差停下马,转头望着晨曦中坚固的城墙,承载无数战乱,如今依然巍然屹立。
前生是她,今生也是她,纵使在跃下城墙那一刻,她也从未后悔,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千秋万代不过繁华一瞬,纵有阴霾,阳光依然处处在。
她拉着赤霞,掉转马头,一踢马月复,如一道红色流星向前奔去,任风在耳边呼呼的响,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她本以为是宁齐戎赶上,转头灿烂一笑,却万万没料到迎头赶上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赵焱司。
她猛拉缰绳,赤霞声长嘶,前蹄腾空,停了下来。
“好马术。”赵焱司也停下马,转眼到了她跟前。
她白净的脸颊因风吹指而泛着红晕,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既意外又不意外,毕竟她早料到他不会轻言放弃,只是昨天她惹恼了他,还以为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气上几日,没想到他会来得如此快。
随后赶上的宁齐戎神情有些气急败坏。
宁九墉费尽心思替宁倾雪找来宝马坐骑,亲手训练教导,连他这个长子都不见宁九墉如此费心,宁齐戎对此从未曾放在心上,毕竟对唯一的妹妹他也是爱护有加。
他可以大方承认自己不单坐骑,连骑术都不如妹妹,但若换个人……眼睁睁看着赵焱司轻易的追上宁倾雪,自己却只能在后头死赶活追,这之间的差距实在令人难受。
宁齐戎来到两人身旁,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赵焱司已气定神闲的开口,“宁大夫,你营中有事,就先回吧,我替你送福宝,你无须感激。”
宁齐戎郁闷得说不出话,感激?他竟不知赵焱能厚颜至此。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宁倾雪神情不见慌张,只是淡定的伸出手,拍了拍赤霞的颈子,似乎周遭一切与她无关。
宁齐戎的声音一沉,“你这意思是要送福宝回边城?”
“是。”赵焱司承认得理所当然,“想我来到西北时日不短,不过就是半年前去了边城一趟,可惜来去匆匆,未曾好好领略边城风光,如今福宝要回边城,正好彼此可以相伴,我能护着她的安危,宁大夫也能心安,不是吗?”
多个人护送确实能让人心安,尤其是赵焱司虽一派斯文,但他曾在军营中看到他与庸王切磋,那狠劲就连上过战场的将士都未必能及。有他在,回边城的路上他确实能够心安,但宁齐戎可不傻,不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妹妹还小。”宁齐戎俊美的脸上看似平静,但眼底却已有暴风醖酿。“你可别得寸进尺。”
赵焱司似笑非笑,宁齐戎身上因习医多年,带着俊逸儒雅的气息,与他相识这些日子,还真没见过他动怒。
“宁大夫,我不过是送福宝回边城罢了。”
同样身为男子,宁齐戎压根不信他的想法单纯,但也心知肚明,不论他如何想的,通往边城的官道人人可走,他压根左右不了赵焱司的决定。
他眼睁睁看着由李尹一驾驶、走在前头的两辆马车后跟上了卫钧所驾的马车,一旁是十数匹马和壮汉,清楚明白事已至此,胳膊拧不过大腿,多说无益,但心头就是不甘心。
他家福宝温柔内向,如何能防得来这么个心机深沉的男子?他担忧的看着宁倾雪,却见她似无所觉,毫不担忧,不由长叹了口气,天真之人,果然活得特别的幸福。
“如意楼在我不在这段日子,就拜托宁大夫了。”
宁齐戎忍不住嗤笑了声,替他看着如意楼,这是把自己当成奴才了?
“穆云会在如意楼多留个把月,半个月后,还有个戏班子从京城来,到时还请宁大夫安排。”
宁齐戎爱看戏听曲,这个消息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的双眼迸出耀人光芒。
宁倾雪眼睁睁看着兄长的转变,硬是憋着笑意,赵焱司还真是懂得投其所好。
赵焱司的目光对上她带笑的眸子,柔声说道:“这会儿还算凉快,等再晚些,日头渐高,莫再骑马,上车歇着。”
宁倾雪收回自己轻抚着赤霞的手,点了点头,知道时间已不早,抬头对兄长一笑,“哥哥,有李公子在,你大可放心,回去吧!”
看着宁倾雪脸上灿笑,宁齐戎就算再不想承认也看出她并不排斥赵焱司护送。“一路万万小心。”
“我明白,哥哥,我在边城等你。”丢下一句,宁倾雪的脚一踢马月复跑远了。
赵焱司看着她肆意跑马,扬起嘴角,跟了上去。
宁齐戎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再送宁倾雪一段,但眼见前头扬起的烟尘,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埋怨起宁九墉的偏心,怎么就不记得给他找匹好马,落得个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境地。
“小姐。”一等宁倾雪上了马车,刘孋立刻将拧好的帕子递上,让宁倾雪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宁倾雪汗流浃背,用帕子擦了擦身子,还换了身衣物,一身清爽后才舒服得呼了口气。
刘孋贴心的送上茶水,宁倾雪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小口的喝着茶。
刘孋见着宁倾雪一脸闲适,心头叹息。想她爹娘和弟妹一家五口因战乱刚过,家园被毁,三餐无以为继,弟弟得病,走投无路之下遇上宁九墉夫妻,转眼也过了十多年。
柳牧妍当年作主收容了他们一家,那时她虽年纪小,但一辈子都记得初见柳牧妍时,她不单救回病重的弟弟,还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对她而言,柳牧妍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天仙般,所以对柳牧妍最为疼爱的宁倾雪,她也是用性命护着,但偏偏……她欲言又止,满月复纠结。
宁倾雪好奇的对上她的目光,柔声问道:“阿孋,你有话要说?”
刘孋被这么软萌的声音一问,再也忍不住的说道:“小姐,这位李公子的性情凶恶,看人目光阴沉,底下的人也不好,尤其是卫钧,三两头找李尹一切磋,每每都要打得他青紫挂彩才收手,也不想想,若李尹一想打,跟着少爷去军营跟将士切磋就好,哪轮得到卫钧。”
宁倾雪静静的将茶碗里的茶水喝完。
刘孋嘴上数落,但也没有耽误的伸岀手接过茶碗,关心的问:“小姐可还要再喝点?”
宁倾雪摇头,她很清楚卫钧是个武痴,会找上李尹一,该是看出李尹一是个好苗子才会缠着他比试,将来有机会她相信卫钧肯定会提拔他,只是这些她不知怎么向刘孋解释,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
上辈子,她主动将李尹一给了赵焱司,但这辈子她不会再这么做了,一方面是对刘孋的愧疚,更多的是不想将对她忠心耿耿的李尹一当成奴才,任意发落。
不过她坚信若是珍珠终究不会蒙尘,男儿志在四方,若李尹一有自己的机缘造化,她也不会阻挡,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先解决了。
她带笑的望着刘孋,“回边城之后,就将你跟尹一的事给办了。”
刘孋正叨念着赵焱司、卫钧这对主仆,猛一听宁倾雪的话,就像突然被掐了脖子似的失了声音,“什……小姐……你说什么?”
宁倾雪看刘孋脸红,忍不住轻笑出声,“成全你和尹一,热执闹闹的办场婚事。”
刘孋的脸轰的一声都红了,“小姐,你这是笑话奴婢!”
“怎么,你不喜欢尹一?”
“奴婢……奴婢……那个打三大板子都不吭一声的驴脾气,谁会喜欢!”
“既然如此,”她打趣的点了点刘孋的鼻子,“那等回城,我再让我娘替他寻别的人家。”
“小姐——”
“怎么?”宁倾雪取笑的直视刘孋,“你不嫁,也不许人家娶别的女子吗?”
刘孋急得一颗心狂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月兑口说道:“奴婢是小姐的人,小姐要奴婢嫁,奴婢就嫁,就算今天小姐要奴婢死,奴婢也没二话。”
宁倾雪闻言,脸色一沉,“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什么死不死的,这辈子,你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宁倾雪的认真令刘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姐放心,奴婢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宁倾雪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现在给我句准话,嫁或不嫁?别说听我的,这是你的终身大太事,得听你的心。”
羞红了脸,刘孋最终点了点头,“嫁。”
“好。”宁倾雪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上辈子逼着她将刘孋嫁人的郡王府固然可恨,但她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绵羊,断送刘孋一生,她也并非全然无辜,如今能看到刘孋和李尹一有个好归宿,她多少减轻了些心中愧疚。
马车忽地一震,她抬头就见赵焱司竟跳上了还平稳跑在官道上的马车,几乎就在他双足落在马车上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刘孋脸上的娇羞还来不及退去,看到赵焱司上了马车,一时竟忘了分际,月兑口质问:“你怎么上来了?”
她的话声才落,李尹一已经掀开车帘,站在马车下防备的看着赵焱司。
赵焱司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最后定眼看着宁倾雪,“想歇会儿。”
“李公子,你说笑吧?”刘孋护着自己的主子,“要歇也该回公子自儿的马车上去歇着。”
“这马车不就是我自个儿的吗?”
赵焱司冷冷的反回令刘孋一噎,这辆马车之前确实是赵焱司的,“公子你这话不对,你不是送给我家小姐了吗?”
“是你家小姐的,也是我的。”
刘孋皱起眉头,这话听来怪异,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嘴。
宁倾雪端坐在马车里,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腿上,对赵焱司的失礼,心头不是不惊讶。
但也知道多费唇舌无用,她站起就要让坐,但赵焱司举手阻止她。
“坐着吧!”
这辆马车要坐下三人是绰绰有余,只是赵焱司人高马大,等他坐下,莫名的就觉得空间逼仄。
“李公子也瞧着了,空间不大。”刘孋注意到了他太靠近宁倾雪,立刻说道。
赵焱司冷冷的扫了刘孋一眼。“你说的极是。”
刘孋被他眼中的煞气震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公子,既知奴婢说的对,公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