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梁惟乔进了孙易凡父子的家,陪孙翔宥一起吃午餐。
罢刚学校警卫室打电话给孙易凡,说老师办公室被小偷闯入,已经报警了,而身为事务组长的他现在得前往学校处理,可能无法马上回来,因此他让梁惟乔和孙翔宥先一起吃午餐,梁惟乔答应了。
坐在孙家餐桌前,梁惟乔吃着章鱼煎饼的同时不忘环视四周,她很讶异,一个男人独自抚养孩子,屋子居然能如此整齐干净。
“惟乔阿姨,我没骗你吧,我老爸做的章鱼煎饼是不是很好吃?”孙翔宥大口吃着沾上美乃滋的章鱼煎饼,只觉得真的太好吃了。
“嗯,很好吃。”煎饼里面不只有吃起来Q软弹牙的章鱼,还有蛋、高丽菜跟其他配料,上面则是海苔粉跟柴鱼片,淋上美乃滋,十分美味,她没想到孙易凡的厨艺这么厉害。
“以前我爹地也很喜欢一边吃我老爸做的章鱼煎饼,一边喝着啤酒,不过他已经过世了。”孙翔宥有些落寞的说着。
梁惟乔很讶异孙翔宥竟然会提起孙易扬的事,“翔宥,你知道孙老师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孙易扬过世时他才六岁而已,她以为那时的他还不懂。
“我知道,我老爸其实是我的大伯父,是我爹地的哥哥。”孙翔宥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着,“两年前我爹地过世了,那个时候幼稚园的同学都说我以后没有爸爸了,我回家后大哭,老爸就跟我说我本来就有两个爸爸,之后他拿下眼镜,真的跟我爹地长得一模一样耶!老爸说爹地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他这个爸爸,之后我都叫他老爸。”
原来孙翔宥会叫孙易凡老爸,是这样一个让人感到心疼的原因。
孙翔宥长得好,个性开朗又活泼,一看就知道孙易凡把他照顾得很好,他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应该很辛苦吧!
最后还做了孙翔宥的老爸,可见他有多么疼爱孙翔宥,而孙翔宥也很依赖他,父子俩的感情很好。
梁惟乔夹着章鱼煎饼的手停顿了下,如果有一天,孙翔宥知道她其实是来拆散他和孙易凡,他就不会对她笑得这么灿烂可爱,这样的亲近她了吧?应该会觉得她是个坏人,至于孙易凡,大概也是如此。
“惟乔阿姨,如果你想要多加一点美乃滋,就跟我说。”孙易凡刚刚夸赞他淋上美乃滋技术愈来愈好了,让他笑得好不得意。
“好。”
“说起来,比起瑶瑶姊姊,我还比较喜欢惟乔阿姨你呢!”孙翔宥一边吃着煎饼,一边说:“我老爸好像也跟我一样,都比较喜欢惟乔阿姨。”
孙易凡对她好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前女友,这个可以不用再提了,倒是瑶瑶姊姊是谁?跟孙易凡有什么关系呢?
梁惟乔问:“翔宥,瑶瑶姊姊是谁?”
“瑶瑶姊姊住在我们学校后面那间很大的房子里,前几天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遇见瑶瑶姊姊了,瑶瑶姊姊问我,她做我的新妈咪好不好?不过我没有回答她。”孙翔宥表情有些为难。
这么听来,那个瑶瑶姊姊应该是喜欢孙易凡的。
“翔宥,你不喜欢那个瑶瑶姊姊吗?”
“我也不是不喜欢瑶瑶姊姊,不过比起新妈咪,我倒是比较想要见一下我自己的妈咪。”孙翔宥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点紧张的说:“惟乔阿姨,这个是秘密喔,你可千万不能跟我老爸说。”
“好,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梁惟乔做出承诺。
孙翔宥他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想要见自己的妈咪是人之常情,想当初十五岁的她,还专程来到台湾想要寻亲呢。
“翔宥,你知道关于你妈咪的事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我妈咪,以前我一提起妈咪,爹地就生气。老爸说我妈咪和我爹地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等我长大了,上大学以后就可以去找我妈咪。”孙翔宥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是啊,我觉得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意思是说,他现在就想要见他妈咪是吗?“翔宥,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把这样的想法跟你老爸说。”
梁惟乔一直以为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孙翔宥过得无忧无虑,却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心中藏了这么多事。
孙翔宥想了下,眉头皱了皱,然后摇头,“还是不要说好了,以前我爹地都会很生气的要我不准再提妈咪的事,老爸虽然没有生气,不过我觉得老爸也不喜欢我妈咪。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做什么,就只是想知道我妈咪长什么样子而已。”
梁惟乔为孙翔宥感到心疼,原来小孩子的心理压力也不小,翔宥已经八岁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大人们在争监护权的同时,是不是也该问问小家伙自己的意见?该怎么做对他才是最好的呢?
之后孙翔宥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说起他班上的事。
梁惟乔是一个很认真的听众,时不时就他的话题发表意见。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孙易凡回来,她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晚上九点半,孙易凡送孙翔宥上床睡觉后回到房间。
他打开书桌上的笔电,将眼镜放在旁边,看着电脑上的资料。
其实他并没有近视,他是国中时开始戴眼镜的,那个时候个性活泼的弟弟很受女孩子们喜欢,有不少女同学写情书给弟弟,却把他误认为是孙易扬,让他烦不胜烦,最后他戴上眼镜来跟弟弟做区隔,戴久就成习惯了。
他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小女孩,其实这是一张经过扫描后复制的照片,原始照片被他小心收藏着。
照片上的男孩是他,当时十一岁,而他所抱的小女孩,是年仅五岁的梁惟乔。
十一岁那年,也就是他五年级的下学期,他记得才刚开学没多久,妈妈就被医院诊断出大肠癌第三期,尽避病情不乐观,妈妈还是决定开刀接受治疗。
妈妈的一个朋友是圣心育幼院的志工,她把妈妈的情况跟院长说了,院长答应让他们兄弟暂时住在育幼院。
虽然他很想待在妈妈的身边,但妈妈也说了,就算他们兄弟都在她身边,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帮助,因此她希望他们认真上学,好好的照顾自己。
圣心育幼院里大概有二十多个孩童,他发现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很特别,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坐在旁边,很少说话。
他问着跟他同年纪的庄子贤,为什么那个小女孩都不跟大家一起玩呢?
庄子贤说她叫做梁惟乔,然后用手指比了下自己的头,说梁惟乔的脑袋有问题,是个白痴,因此不太会说话,说完之后庄子贤就跟其他男孩到外面的庭院玩。
孙易凡看着梁惟乔,见她模样清秀,而且有双明亮的眼睛,心中不禁怀疑,她真的是白痴吗?
他走到梁惟乔面前蹲了下来,只见她瞧了他一眼后,白白女敕女敕的食指一比,指向刚刚庄子贤离开的方向,小小软软的说了声——
“白痴!”
她的意思是庄子贤才是白痴吗?这让孙易凡忍不住笑了,自从知道妈妈生病以后,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原来小女孩不是白痴,相反的,很聪明呢!
这张照片是志工姊姊替他们拍下的,那时刚好有位志工阿姨送来用塑胶袋装着的棉花糖,梁惟乔手上抱着两串棉花糖,其中一串是他送给她的。
她可爱的小脸蛋灿烂的笑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笑得如此开心。
她不只长得像天使,就连心地也像天使一样善良。
她并没有独自吃掉两串棉花糖,而是把自己的那一串送给总骂她是白痴的庄子贤,那小子因为棉花糖掉在庭院所以哭了,最后她跟他一起吃他送的那串棉花糖。
住在圣心育幼院的那三个月里,他除了上学,回到育幼院就找梁惟乔。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他妈妈生病,会安慰他,育幼院有些大朋友看到他跟梁惟乔感情很好,就取笑他们,说他们一个是老公一个是老婆。
后来他妈妈病情恶化得很快,因此妈妈带着他们第一次去了生父家,只希望对方能抚养他们兄弟,结果他们被当成乞丐似的赶走了,最后妈妈不得不将他们兄弟托孤给自己唯一的弟弟,希望弟弟和弟妹能看在血缘亲情的分上替她好好照顾双胞胎儿子,当然,她保险的受益人也更改为弟弟。
那所谓的血缘亲情,对舅舅来说薄得像张纸,轻轻一扯就破了,妈妈几百万的保险金没几年就被舅舅和舅妈全花光了,国三时,同学们都忙着准备基测,他跟弟弟两个人却得去打工赚生活费,更可笑的是,舅舅和舅妈还要他们把打工赚来的钱交出去。
柄中毕业后,他们兄弟决定离开舅舅家自己生活,虽然一样得打工,但日子比在舅舅家还要更自在快活,从那之后,他们就不曾再跟舅舅他们有联系了。
在母亲过世后的第二年暑假,他曾经去圣心育幼院想看看梁惟乔,才知道她被领养了,院长笑着说不能告知他领养的家庭,只说她会过得很好,然后有志工妈妈跟他说是被一对美国夫妇领养的。
他真的没想到会再次与她相逢,她的长相跟小时候很相像,可惜的是她完全忘了他这个大哥哥,但不怪她,因为当时她的年纪还很小。
他模着照片,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梁惟乔小朋友,很高兴与你再次相遇,当年那个承诺,大哥哥还记得呢。”
想到梁惟乔现在就住在他家对面,俊颜上的笑容加深,他对着照片说道:“晚安。”
傍晚一下班,梁惟乔便牵着自行车准备回去,走到学校大门口,正好遇到也要回去的校长许政洲。
梁惟乔听张雅真说过,四十多岁的许政洲是外地人,个性平易近人,在国小敖近租房子,每天都是步行来学校,她早上到学校都会看见许政洲在校门口亲切的和送孩子来学校的家长们打招呼。
“梁小姐,下班了,小心慢骑。”许政洲带笑说着。
“校长再见!”梁惟乔说完后,骑上自行车离开。
到了安亲班对面的超商,她停下自行车,走进去买了瓶水,在超商内找了个位子坐下。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看见孙易凡来接孙翔宥回家。
“小唐,你今天晚上下班后,李姊姊请你去吃宵夜好不好?”
三十多岁的李大姊是超商店长的大姊,离婚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就住在超商附近。她经常来超商买东西,穿得很性感,低胸上衣露出深深的,每次总是喜欢说话撩拨店里二十岁的小鲜肉工读生小唐。
店里名叫可欣的女店员原本在补货,看不下去李大姊这几乎是性骚扰的行为,因此她走到柜台。
“李大姊,既然你已经结完帐了,就请你离开,不要站在柜台前面影响其他客人结帐。”可欣不客气的赶人。
李大姊赏了她一记白眼,“老娘的事你少管,怎么,难道你也看上小唐了?拜托你也去照照镜子吧!就你那普通到不行的长相,配得上小唐吗?简直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可欣也恼了,“我癞虾蟆想吃天鹅肉,那你呢?明明年纪都已经可以当人家的妈了,却要别人叫你姊姊,真是太恶心了。”
“该死的臭丫头,你今天是存心要跟老娘吵架是不是?好呀,来啊,谁怕谁!”李大姊将刚刚买的面包丢在柜台,一副准备开打的模样。
“我不会跟你吵的,因为我懂得敬老尊贤。”
“该死的臭丫头!”
站在柜台的小唐见她们吵起来了,连忙劝道:“两位姊姊,不要吵了,旁边还有客人等着,先让客人结帐好吗?”
梁惟乔往混乱的柜台看了下,之后直接走出超商,骑自行车远远的跟在孙易凡父子后方。
在巷子旁看着他们走进公寓,因时间还很早,她决定骑自行车到安亲班周围查看一遍。
她才骑到安亲班附近,等红灯时突然被人给叫住。
“前面的小姐,请等一下!”
梁惟乔转过身,只见一个年轻女孩走向她,那女孩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身高比她略矮一点,应该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皮肤白女敕,染着一头咖啡色长发,身型看起来有些圆润。
“请问你叫梁惟乔吗?”女孩问着。
“对,我是梁惟乔。”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不过这里人太多,不方便讲话,我们过去那边。”女孩指了指旁边几间待整修的老房子。
梁惟乔下了自行车,牵着车跟她走过去。
女孩先自我介绍,“梁小姐,你好,我叫赖明瑶。我爸爸是前任镇长,大家都叫我瑶瑶,说我是这个镇上最可爱的女孩。”
原来这女孩就是翔宥上次说过,想要当他新妈咪的瑶瑶姊姊。
梁惟乔仔细打量她,只见她神情很有自信,虽然身型微胖,但五官的确长得很精致。
“我听说你为了倒追孙易凡老师,连凶宅都敢搬进去住。我也喜欢孙老师,虽然我们是情敌,不过说真的,我还满佩服你的勇气。”赖明瑶说着。
梁惟乔眉心微蹙,这个传闻她是知道的,因为两天前张主任就问过她了,她只觉得这传闻真的很夸张,不过她没想多做解释。
“赖小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梁惟乔问。
“我就是想看看敢住进凶宅的你长什么样子,老实说,我觉得你长得还不错,不过我是不会认输的,因为我比你年轻,身材也比你好,想来孙老师会比较喜欢我这类型的女孩。”赖明瑶轻笑着。
梁惟乔才想说话,就听到对面的面店传来老板娘一阵生气的叫骂——
“你快点走开,别赖在我的店门口,我已经说过我的面不会卖你,快点走,不然我就用水泼你。”老板娘说完,拿着一碗水泼向女人的脚边。
梁惟乔认出被赶走的就是上次在市场前面穿着睡衣的那个女人,她的大波浪卷发很显眼。
“赖小姐,面店前面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老板娘不卖面给她呢?”梁惟乔突然转移话题,因为眼前这一再发生的情况着实怪异。
“你是新搬来我们镇上的,所以不认识她,那个女人叫珊珊,是不是真名我不知道,她是我们镇外那间小马哥卡啦OK店的坐台小姐。别看她现在的样子很邋遢,打扮起来可漂亮了,身材又好,正是因为这样,听说镇上有不少大老婆们都恨着她,因为她们的老公都不把薪水交给老婆,而是拿去贡献给她了。”赖明瑶的二舅妈也是受害者之一,一说起珊珊就咬牙切齿。
男人去花天酒地没错,倒全都是坐台小姐的错了。
“上个月有一天,珊珊半夜下班的时候被人给掳走了,几天后,她被人发现光着身体、全身是伤的躺在草丛里,胸前还被刻字。有人说她骗太多男人的钱,因此被人给轮奸了,也有人说是某个大老婆太恨她了,所以找人修理她,不过到底是谁做的没人知道。”珊珊的事在镇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没人知道?”梁惟乔很讶异,她本来还觉得这个小镇挺平静的,没想到居然发生过这种事。“过了一个月,难道警察还没有抓到嫌犯吗?”
“应该没有吧,若是抓到嫌犯了,大家都会知道。”这件事几乎无人不知,大家都想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不过说起来,珊珊也算是个可怜的女人,我听说她离婚后独自抚养三个女儿,现代人养一个小孩都很难了,她还要养三个,现在又遭遇这种事,真是太倒霉了。”
眼见珊珊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仰起脸看着天空,梁惟乔心一紧,双手握拳。
很多年前,当她在台湾寻亲不成,再度回到美国时,她也曾经像珊珊这般呆呆看着天空,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很无助,很希望有人能帮帮她。
赖明瑶没有注意到梁惟乔神情有异,继续说道:“我们小镇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有些婆婆妈妈说是珊珊自己招惹来的,骂她活该,还有人说她是不干净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想靠近她。”赖明瑶还挺同情珊珊的。
梁惟乔不懂,发生这种事,大家该指责的人,不是那个施虐的嫌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