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诺与蓝筱悠一人一马,一路策马狂奔回京城,霍叔的死不单纯,不可能突然暴毙死在自己的床上,霍叔年纪虽四十好几,但身休硬朗,事前无任何征兆显示身子有异状,这样离奇死去,着实无法令人相信,两人赶回去探个究竟。
霍府悬挂白绫,哭声满庭,众人见到太子殿下带着侧妃驾临,无不感激涕零,伏地哭得更为悲切。
沥诺与蓝筱悠亲自给霍叔上了香,沥诺表情尤其沉痛,他与霍叔虽是君臣关系,但他视霍叔为长辈,痛失亲长,他心中的悲痛无法言喻。
而霍叔可说是密探头子,遗孀自也非等闲之人,明白太子来意,哭着上前将一件东西不着痕迹地交给他了。
半个时辰后,沥诺与蓝筱悠走出霍府,瞧霍夫人给的是一张地图,沥诺神色紧张起来,带着蓝筱悠骑马直奔回宫。
“这是什么地图?”蓝筱悠瞧他见了地图变了脸,一边策马一边好奇的问。
“若我猜的没错,霍叔找到玉玺了,这是大业玉玺的藏匿之处。”沥诺说。
“大业玉玺?”她吃惊低呼。
她知道大业玉玺,这代表皇帝具有正统的统治权,即便朝代军替,朝兴朝灭,各朝皆有自己的国玺,但这大业玉玺仍代代相传,时至两百年后的晏金,这玉玺仍有重要义,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该是存放在宫中,由皇帝亲自保管,怎么会流落在外?
“前朝大业亡国之前,大业玉玺即失踪,没了这玉玺,父皇建国的正统性便受到质疑,多年来,父皇与我先后多方搜寻密查,后来得知在女业国破时,舒丽趁乱带着玉玺逃月兑了。”他明白她的困惑,面色严肃地告诉她原委。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们父子寻找舒丽,不单是为了报当年迫害之仇,还急于找回大业玉玺?”她恍然大悟。
“没错,霍叔突然暴毙,又留下这张地图,十之八九与找到大业玉玺有关。”他推测道。
“大业玉玺若在舒丽手上,照之前的消息,舒丽当已被靖王所杀,但显然并非如此,那舒丽应该还活着,甚至因为霍叔探查到玉玺的下落而杀了他!那咱们现在还等什么,这地图标示的地方在哪里,咱们赶紧去取回玉玺,并且找到舒丽给霍叔报仇。”她气愤地说。
“我正有此,这张地图标示的地点在宫中,我这才急着回宫去。”
她一愣,“你们遍寻不着的大业玉玺竟藏于宫中,那是藏于宫中何处?”
“凤宫。”
“皇后娘娘的宫里?!”她大惊,若玉玺藏在此处,舒丽为取回玉玺,定会想尽办法进宫去,那皇后娘娘便有危险了,难怪他一出霍府便直奔回宫。
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她不再多话,两人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宫去。
然而在赶回宫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但却被自己忽略的事,历史上沥渊王朝的国祚极短……
之前与沥诺未有感情,便没将沥渊国祚之事当一回事,自然抛诸脑后,可如今自己与这男人相恋,沥渊关乎他的一切,沥渊若亡,他岂不……
她忍不住朝马背上的他望去,脑中蓦然出现“镜花水月”四个字,她瞬间一栗。
“沥诺!”控制不住,她惊恐喊出。
“怎么了?”他闻声紧急拉住马缰问。
“我……没事,先……赶路吧,有话我晚些说不要紧……”
面对他关切的脸庞,她突然胆怯地说不出任何有关沥渊国祚之事,这是历史,自己说了能改变什么吗?若真能改变,自己不属于这里,却任意扰乱历史轨迹,又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不禁害怕起来,心想着,晏金的墨王关妇应该熟知历中,或许已经提醒过他了,他若心中有数,必有所提防……
可万一墨王夫妇也跟自己一样,说不出口这事,沥诺对未来根本一无所知,任沥渊王朝灰飞烟灭,身为沥渊太子的他又该如何?
她按着心跳过快的胸口,一股浓浓不安、阴滞难明的情绪笼罩着她。
他发觉她神情变化,忽然变得愁绪满面,但此刻母后安危堪虑,赶回宫中为要,便也没多问她想什么,听她说无事,便再度扬鞭返宫。
回到皇宫,拜敦已等在宫门处。
由洛洛山回京,沥诺先让拜敦去一趟霍叔在京城的秘处,那里是霍叔处理全国各地密探送上来秘闻的地方,拜敦去那里搜上一回,瞧霍叔是否还留下什么讯息。
“抱歉,卑职在霍叔的秘处并未寻到任何消息。”拜敦一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禀告。“无妨,本太子在霍府已有收获。”
他将地图递给拜敦瞧,拜敦一瞧,同样毛发倒竖。
“殿下这是要去凤宫?那得赶快了,卑职刚听闻靖王以接太子妃出宫为名,带着太子妃往凤宫去向皇后娘娘辞行。”拜敦急道。
“那糟了!靖王去凤宫定有状况。”蓝筱悠也焦急起来。
沥诺脸色凝重,“走!”
三人快步往凤宫而去。
进到殿中,只见墨心端坐凤座,周保强与周婕婵两父女则在一侧坐着,那气氛似在话家常,三人见皇后平安皆暗松一口气,瞧来是他们担心太过。
“诺儿和筱悠怎来得这般仓促,出了什么事吗?”墨心以为他们人还在洛洛山,过几日才会回来,这会儿突然见到两人,不免讶然。
两人不动声色,笑着走上前去朝皇后行礼,拜敦的身分不适合入殿便先退下了。
“妾身因伤在床上躺久了就想动动,强拉着殿下出宫陪妾身走走,这会儿在民间市集买了支珍珠簪子,妾身心想母后定会喜欢,便急着回来献给母后了。”蓝筱悠掏出之前沥诺买给她的簪子,这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假意借花献佛的说。
沥诺送国师去洛洛山一事,没让周保强知晓,怕这老家伙趁国师沉睡之际,派人去洛洛山行刺,那就麻烦了,所以至今周保强还以为国师人在清华殿,且有了和信珠人已清醒,只是需要静养,不见客。
“果真出身卑贱,这般平凡之物,也拿得出手献给母后!”周婕婵见到沥诺与蓝筱悠形影不离,同进同出,不禁怀着满腔怒意与妒恨的道。
蓝筱悠瞥见周婕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人已凋零,不复往日的容光丽颜,可见这段时间她没少被沥诺折腾,周婕婵敢对她用刑,听说沥诺发了雷霆之怒,将周婕婵眨到西华殿那冷宫去,周婕婵心高气傲,又怎么忍受得了,再加上连皇上都出面让靖王主动将女儿带回去,这般难堪之事,她如何能不迅速憔悴?
“若说出身,太子妃似乎不比我这山间野妇强,听说靖王还未封王前是个威风凛凛的马上将军,又俗称马贼是不?”蓝筱悠冷笑道。
“你、你!”周婕婵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怒目粗颈。
“得了,蓝侧妃说的没错,本王当年即是马贼出身,这天下有一半是靠着本王那帮马贼兄弟打下的。本王虽出身不高,可功绩不算低,这点皇后娘娘应该认可吧?”
周保强亦是恼怒,转向皇后震慑的问。
墨心并未教他那恃功自傲的姿态压倒,脸上挂着微笑道:“靖王功盖天下,叱咤风云,是何等的威风,谁敢小觑?!本宫记得几年前皇上亲自慰劳靖王麾下击溃大业军的有功将领,皇上要他们坐下却无人敢动,直到靖王让他们坐,这才敢坐,所以问本宫你的功绩,本宫只能说小辈们无状,不识英雄,该打。”
皇后这话说得轻轻巧巧,语调不高不低,甚至还责备了蓝筱悠,却听得周保强后背大汗,因为皇后虽未明着说出“功高震主”的话,可这意思也差不远了,皇后责怪的不是蓝筱悠,而是他靖王!
“母后说的是,妾身该打,怎能只记得靖王出身,而忘记他勇猛之处,靖王确实有资格说这话的,只不过,妾身想起《战国策》中的一段话『贵其所以贵者,贵』,在享受荣华富贵权力之前,靖王是不是忘了自己这个王爷封号是谁封的?”蓝筱悠最擅长兴风作浪,听出皇后之意,更不客气推波助澜换事端了。
周保强骤然变色,立即站起身。“皇后,臣战战兢兢,哪里敢忘记是皇上提拔臣才有今日的地位,蓝侧妃所言不妥。”
“本侧妃说的哪里不妥?据说某朝君主曾对逼宫甚紧的臣下说『朕要是阻碍你的事业,那你就直接把联杀掉得了』,那位臣下闻言后立即是汗流浃背,从此后再不入朝见君,闭门思过,敢问靖王若皇上这般间你,你会如何回答?”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想起皇上也曾对他说过“若有朝一日你想称帝,朕可以成全”的话,当时他吓得赶紧回去杀了那女人……
“本太子记得日前靖王曾入宫来见过父皇,当时父皇可曾对您说过什么吗?”沥诺见他惨白了脸孔,沉笑着故意再问。
他脸色罕为惨淡了。
“你们两个孩子可别没分寸,靖王对你父皇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莫要出言不逊。筱悠,来,将簪子拿过来,让母后瞧瞧,这簪子虽是市井之物,可母后自小生在宫中,见多了华丽的东西,如今反倒喜欢民间质朴的玩意,感觉那才耐看。”墨心骂着孩子,但很快话锋一转,慈笑着要看蓝筱悠献上的珍珠簪子了。
大业亡君是篡位而得天下,那篡的正是墨心父亲的王朝,她一出生就是个公主,天生尊贵,即便曾短暂流落民间,也改不了她皇族贵气的血统。
周婕婵面色蜡黄,因为皇后这番话,等于打完她父王的脸,回头也给她一棒子了。
案女俩全灰头土脸,没占过上风,周保强恼怒的起身道:“皇后娘娘,既然婵儿不受太子殿下待见,臣便带婵儿回去,不过,臣话说在前头,婵儿无论如何还是太子妃,这会儿也只是暂时由臣接回王府养身子,过一阵子还得回宫,届时盼太子殿下能亲自来接。”
堂堂太子妃居然如弃妇般让娘家人接回去,虽嘴巴说之后还要回宫,但谁都心知肚明,她这一走,形同被废,哪里有可能再回来?
“父王,女儿是以太子妃之礼被迎进东宫的,皇家玉牒已有我的名字,我为何要走?”
周婕婵愤慨的说,她要留在东宫跟蓝筱悠斗,不信自己争不过一个粗野贱人。
“皇上都开口了,你能不回去吗?别废话了,若不想更丢人,就即刻跟皇后娘娘告退,先跟父王回去再说。”
“可是母妃说我已是皇家的人,就该——”
“别提你母妃那个没用的女人!”他斥道。
“对了,怎么不见靖王妃?照理今日她该与你一起进宫接婵儿才是。”墨心听他们提起欧氏,顺势问起。
“她……身子不适,无法进宫,所以臣一个人来。”周保强含糊回道。
沥诺与蓝筱悠之前是得知欧氏让人鞭打后关入柴房了,这周保强居然将发妻关这么久,可真绝情。
“不如本宫派太医过去瞧瞧吧?”墨心关心的说。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已请了大去医治,皇后娘娘不必费心再让太医过来。”他拒绝皇后的好意。
墨心瞧着他,颇语重心长地提醒道:“靖王可得好好善待王妃,她毕竟与你同甘共苦至今。”
周保强衷情僵硬。“臣知道,不会亏待发妻的。”他草草说道。
“那就好。”见他敷衍的模样,墨心也只能暗叹。
“臣这就带着婵儿回去了。”怕皇后再提欧氏,便要带着女儿离开了。
“父王,女儿不回去!”周婕婵不愿离开。
“住口,少再给本王丢脸了。”他拉着周婕婵疾走。
“不,我不走,不走!”
周婕婵被强拉离去,边走边哭喊,引来众宫人侧目。
待闹得颇难看的两父女离去,凤宫终于安静下来,墨心立刻向沥诺与蓝筱悠问明突然回宫的原因,这才知道霍叔死后留下地图。
“你们是说霍大人发现大业玉玺藏于凤宫之内,所以遭到舒丽杀害?”墨心闻言十分诧异。
“嗯,正是如此,原本咱们还担心靖王与舒丽有牵连,靖王前来凤宫与此有关,但方才靖王带着女儿走得算干脆,瞧不出异状,显见靖王脑袋还算清醒,没铸下大错。”沥诺说。
“靖王没犯糊涂受舒丽利用,当算庆幸,不过,霍大人留下的地图标示的地点,当真是母后的凤宫?”
“依地图所示,确实是凤宫,且在您的寝殿之中。”
“寝殿内?母后住进凤宫多年,从未感觉寝殿中有特别之物。好吧,你们随母后至寝殿瞧瞧。”
她立即带他们入内瞧去。
几人依着图示,在皇后寝殿内却未搜寻出任何东西。
“霍叔留这地图会不会没有任何意义,也与玉玺无涉?”蓝筱悠失望的问沥诺。
一无所获,沥诺也蹙眉了。“霍叔让霍夫人将此物交给我,不会不具任何意义,即便这指的不是玉玺,也该是其它重要的东西。”
“可我这里确实找不出任何重要之物,不如你们先回去,再研究研究这张地图,或许会另有发现。”墨心建议。
两人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打扰母后已久,两人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