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两人不知道单军心里的激动,不一会儿就和苏子轩会合了。
“妹妹!”
“哥哥。”
乍见活蹦乱跳的妹妹,一直强撑冷静的苏子轩激动得眼泛泪光,“你回来了?”她好端端地,没伤着。
“嗯,我回来了。”她轻轻地点头。
“太好了,我们回京吧!”再晚就瞒不下去了。
“好。”她回头向欧阳无恕和其随从挥手“欧阳哥哥,我跟哥哥走了,你回京瞧见我时可别和我打招呼喔。”
“为什么?”他双瞳微眯了下。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呀,我不想被沉塘。”而且万一被人发现她不傻就更麻烦了。
“送佛送到西,我送你们回去。”想摆月兑他?没那么容易,他倒要瞧瞧她在搞什么。
“嗄?”不会吧!他凑什么热闹?
“哥哥,吃糖,晴晴要吃糖,吃糖糖,好多好多的糖糖,吃到牙齿都没有了,母亲说晴晴是无齿女,哈哈!我无齿,娘也无齿,妹妹无齿,弟弟也无齿,我们一家都无齿……哈都是无齿……”
这……这是刚才伶牙俐齿的苏大小姐?怎么一下子变成要糖吃的三岁孩子?
欧阳无恕等人远远看着诚意伯府门前的情况,都瞪大了眼。
欧阳无恕等人送苏家兄妹进城,却未送他们到诚意伯府门口,而是在路口处停下,目送他们的马车驶近诚意伯府。
丫头、婆子、小厮一一下了马车,而后是两名容貌相似的主子,在未踏上阶梯前一切都很正常,可一瞬间苏子晴就变了一副模样,快得叫人傻眼。
本来讶异的欧阳无恕望向朱漆铜环大门,忽然了然,思及她所说的傻子名声,还有她为何这么做,眼底顿时出现一丝愤怒,诚意伯府居然这般对待两个孩子,难怪他们要反击了,颜面不保是自找的!
“妹妹乖,等回府再吃糖,府里有很多的糖,够你吃到肚子疼。”苏子轩哄着妹妹,眼中有难掩的泪水。
“好,听哥哥的,回府吃糖……”憨笑的小泵娘露出编贝般的八颗白牙,拉着哥哥的手就要往府里冲,可是……“啊!好痛、门不开,晴晴痛……”
“好,不痛不能,谁叫你用身子去撞门,门房大概没听见,我们叫门吧!小七,你再去喊几声。”想把他们关在门外,让人看笑话,这么卑劣的手段也只有那女人使得出来。
“是,公子。”年约九岁的小厮个子不高,嗓门奇大,以哭丧的口气大喊,“夫人开门呀!小姐公子回来了,没死的就赶紧来开,死了小的给你哭丧,不要一声不吭不死不活……”
这小子嚎得不对呀!叫人打心底发毛,门后的老头听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唤孙子赶忙去报信,可是小孙子去了又回,只带回了两个字“不开”。
内院的伯爷夫人张静芸从门房的小孙子口中得知小七嚎些什么,脸色大变,气得将茶几上的茶具全扫落地,忿忿地啐了一句“这两个孽种怎么不去死,还回来干什么,我倒要看着他们怎么跟我斗”,她就是不开,看谁敢放人进来。
“哥哥,门为什么不开?”苏子情故作天真的问着哥哥,心里却已经想出了方法,内心暗想,真当姊拿你没辙,张静芸,你等着瞧。
苏子轩抿着唇,严肃的道:“没事,一会儿就开了,这是我们的家,谁也无权阻止他们回府。”
“哥哥,门不开怎么办,晴晴要吃糖。”大大的眼睛闪着天真无邪,好像不沾尘气的小仙子。
“等。”等爹下衙。
“可是晴晴不想等,晴晴脚酸。”她边说边往台阶坐下,模样有如不解世事的孩子,纯净无杂质。
蓦地,苏子晴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两眼一亮的跑下阶梯,抱起一颗大石头,然后又吃力的爬上阶梯,对着大门瞅了老半天,接着将石头高举过头——砸门。
“好呀!这位小姐,果然是有勇有谋,这门砸得好,看得我单军热血沸腾。”这气魄上了战场肯定横扫千军,无人敢应战,看得心痒痒的单军很想上前助其一臂之力。
单军也看出来了,苏子晴只是在装傻,每步都有用意。
“妹妹,你在干什么,不可以用石头敲。”看似在喝斥的苏子轩偷偷帮妹妹托着石头,让她砸得更顺手。
“不开,晴晴生气。”她又用力的砸了两下,门上朱漆刮出两条横杠,她又补上一条成三横。
“不气,不气,咱们伯府的人还没死光,应该会有人来开。”他要看谁不要脸面。
门房老头抖个不停,想开门又不敢开,夫人和公子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可被称为死人着实不好受。
“睛晴不管,晴晴累了,晴晴要睡觉。”她再次抬高石头,尖锐的一端狠狠的往下划,连着三横。
“石头重,哥哥帮你拿。”苏子轩舍不得妹妹太辛苦,打算和她换了。
“不!不!晴晴敲门,晴晴喜欢敲门。”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哥哥伸来的手落空,抱着石头走向另一扇门板。
苏子晴毫不犹豫的左一撇,右一捺,留下歪歪斜斜的两笔,砸完了之后就把石头放在门边,自己坐上去后捏捏发酸的小办臂,一直喊饿、喊渴、喊母亲开门,喊得喉咙沙哑。
可是不管她喊了多久,两扇朱门仍丝纹不动,不少人路过便停下来围观,人越聚越多,连卖小吃的小贩也来了,大家吃吃发笑的指着朱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顺便喝口凉茶说说诚意伯府的二、三事。
这时候,有正义大叔出现了,好心的问:“小泵娘,你在哭什么?”
呜呜咽咽的苏子晴抬起头,很好的掩藏住心里的讶异,配合的说:“肚子饿,叔叔。”
“怎么不回家吃饭?”公子说的没错,这家的主母跟他们府里那位一样,都是心狠的。
“进不去。”她假意拭泪,揉眼睛。
“来,叔叔帮你。”要闹就闹大一点。
“怎么帮?”她两眼亮晶晶。
“这么帮。”单军看了一眼上看似孩子无心留下的划痕,避开痕迹,一脚踢开上闩的大门。
门外看热闹的人惊得张大嘴,拍掌叫好,一个个大呼真英雄,仗义而行是男儿本色。
门内的仆役们是一脸惊慌,看门的老头更是被突然踹开的门板掮飞了好远,在地上滚了两圈吐了一口血,倒地不起,晕厥了。
其他的仆役连忙知会府里的主子,苏老夫人和张静芸几乎同时知晓,两人又气又急,脸色泛红,立即让人备轿,当她们来到前院时,正好听见叫人气结的一段。
“……娘呀!你死得好惨,死得尸骨无存,你是造了什么孽呀!我娘在地下等你,你们好生做姊妹……”
“住口,你这个傻子,你在乱嚎什么,你娘死了我还没死。”这小贱蹄子上哪学的胡话,简直可恨。
“哎呀!娘,你没死呀!我以为你死得干干净净,连棺材都省了,我在舅舅家的那条巷子看见人家这么嚎,我就学起来,你看我学得好不好……”苏子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住后娘大腿,眼泪鼻涕往她最喜欢的留仙裙抹去。
霎时间,一条价值五百两的裙子毁了,张静芸两眼发黑,想狠狠扭断那白皙的细颈子。
“给我起来,堂堂伯府千金坐在地上成何体统,你们!还不扶小姐起身?”张静芸咬牙切齿的喝斥,心想总有一天,她要让这对碍眼的兄妹彻底消失。
在她身侧的丫头、婆子忙要上前,但绣春、剪秋先一步搀扶起苏子晴,剪秋还仗着力气大把其他人顶开。
“娘,你不高兴看到晴晴回来吗?”她含着手指头傻笑,一条透明的口涎从嘴角哧溜的流下来又往回吸。
张静芸假笑,“怎么会,回来就好,还不回你的香涛居。”她急着将人赶走,不想看那恶心的傻样。
“娘,等你下次死了我再来哭,一定哭得你死去活来,哭得大家都晓得你死了,我很孝顺,不会让你入土不安,你什么时侯死我什么时候哭,我最会哭了……”她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好似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看着那张傻乎乎的脸,气到胸痛的张静芸把手中的帕子都捏皱了,一个傻子说傻话,她能当众赏几耳光吗?不能,只能一口老血往肚里吞,装作大量地随她去。
“你死我娘还没死呢!宾开,傻子,不准靠近我娘。”被宠得目中无人的苏子晓一把推开嫡姊,才六岁的她气焰比姊姊还大,一副凶悍样。
“哥哥,我疼,妹妹坏小孩,推我。”假哭的苏子晴眼中没有泪水,却叫嚷地让外面尚未散去的围观者听个清楚。
听到妹妹叫喊,苏子轩快步的走过来,脸色一沉怒斥,“苏子晓,你不晓得姊姊是个傻的,你跟她一样傻吗?欺负傻子你有多得意。”
“娘……”见到哥哥凶她,欺善怕恶的苏子晓害怕地往娘亲怀里钻,却对傻子姊姊投以嫌弃的狠瞪。
“轩哥儿,妹妹还小,别吓她。”张静芸心疼的拍拍女儿的背,看向苏子轩兄妹时眼露不快。
“母亲,宠儿如杀儿,三妹妹再小也该好好教导了,连大妹妹都知道长幼有序,难道你希望她连个傻子都不如,一辈子无忧无虑,只知吃喝玩乐。”
“放肆!”居然拿她的女儿和傻子相提并论。
“母亲,你疼妹妹也要适可而止,你瞧瞧她刚才的行为多没教养,完全看不出她的好出身,跟市井小儿没两样。”苏子轩眼中带着讥讽,明摆着指出她不会教养儿女。
出身是张静芸最深的痛,身为庶女的她想攀上高门,唯有为妾或当人人填房,一般勋贵人家、名门世家不会娶庶女为正妻,她想要出头唯有搏一搏,择一鳏夫为婿。
她早年得宠的生母桂姨娘因企图谋害嫡母子嗣而被嫡母发卖了,长期生活在嫡生子女的婬威下,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忍气吞声,只盼能寻好亲事就此翻身。
好不容易嫁到诚意伯府,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丈夫虽没什么才气却是好脾气的人,从不打骂妻儿,后院的事也是她说了算,他一概不插手。
即使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他也没有半句嫌弃,直说儿子、女儿都是他的骨肉,谁也不亏待,但她还是直到儿子出生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有了当家主母的底气。
当初笑话她的姊妹在婚后个一个过得不好,反过来羡慕她捡到宝了,丈夫对她真是好,从未红过脸。
可是在她得意洋洋之际,她恨之欲其死的继子竟拿她最在意的出身说嘴,好似女儿跟了她学会了庶女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没有大家风范,明明白白打她脸,打得她整个脸面都没了,以后如何教儿?如何服众?
“你……”竟敢揭人短处。
“哥哥,娘太坏了,她不教妹妹,妹妹笨,我要像夫子一样打她们!”苏子晴笑嘻嘻地摇着兄长手臂,澄净眼神宛若三岁稚儿。
“妹妹乖,不可以说别人坏,母亲没当过嫡女,所以不知道要怎么教好嫡生子,我们要体谅她的不懂,毕竟要庶女装装嫡女太为难她了,而且你不能因为她们做得不对就要打她们,那会显得你没度量。”苏子轩一脸正经的教妹妹。
被含沙射影讽刺一番,张静芸快忍不下去了,她抬手就想往下挥过去。
“闹什么闹,没瞧见门口围了一群人吗?还不把门关上。”气急败坏的苏老夫人大声喝道。
“娘……”张静芸手一缩,恨恨的看着门外好管闲事的路人,还有人居然坐在门坎上吃烤串看戏,她火大的命人挥着大棍赶走,顺便关上朱漆剥落的大门。
看张静芸跟苏老夫人显然对苏子轩兄妹十分不喜,单军虽然想要留下,但这毕竟是诚意伯府的家务事,现在的他没有立场,也只能做到如此,无奈的离开,回去向主子禀报自己所见的情况。
门一关上,还要面子的苏老人人就忍不住始训斥了。
“我把整个府邸交给你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你怎么能把自家孩子关在门外不理不睬?”好歹是苏家骨肉,哪由得她作贱。
“我睡着了……”她找着借口。
哪里不知道她心底真实的想法,苏老夫人冷哼了声,但终究还是给她留了颜面,转向苏子轩兄妹,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疏离,“轩哥儿,把晴姐儿看好,不她再胡闹,再有下一次祖母就把她送到庄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