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兰雪缓缓地坐起身,“夫君他……出事了吗?”
乐正宸看着她,“半个月前乱事平定,他却中了花溪草的毒……”
“花溪草毒?”路兰雪一愣。
“是。太医院的慕院使亲口说的。”
慕真?慕院使?是他替墨东看的诊……这也太巧了吧?
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
这毒跟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她专门绣了一个很丑的黄色锦袋给他,让他把师傅特制的解毒丸随身带着,他应该不会有事才是。
重点是,他怎么会中一模一样的毒。
墨东之前有对她大概提过第一次的原因,就是因为被晋王的手下刺中一剑,剑上淬了花溪草的毒,若他再次中一样的毒,最有可能下毒的人不是晋王就是他的手下,但,晋王府的人全被驱逐到东北了,不是吗?
路兰雪月兑口问道,“晋王逃走了吗?还是他的手下也跑回京了?”
乐正宸闻言一诧,“本王并没有听见任何有关晋王府的人逃走或是离开东北的消息,将军夫人为何会提到晋王?”
路兰雪皱起眉,如果不是,慕真却说夫君中的是花溪草毒,难道是要提醒她什么?墨东明知道她不会相信他会中这种毒。
“因为,夫君曾经中过晋王的暗算,当时中的就是花溪草毒。”她也不避讳的说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夫君究竟出什么事了吧?”
乐正宸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大将军死了。”
“你说……什么?”路兰雪惊跳的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此刻的她无法镇静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男人,指甲都快掐进他的肉里,“殿下,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是说半个月前宫变就已经定了?为什么……”
难怪他迟迟不来接她!
乐正宸抱歉的看着她,“墨大将军中了箭毒,本来是解得了的,可是因为拖太久才发现,慕院使虽解了他的毒,可大将军终究没能再醒过来。”
“不可能!”路兰雪摇着头,觉得呼吸都急了起来,“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被毒死的!他明明就……”
墨东有解毒丸,第一时间就可以服下它把毒解了,之后再慢慢服解毒汤就行,这些他知道!她都有跟他再三嘱咐过!他怎么可能因中毒而死?
“他人呢?人呢?我要亲眼看着!我要亲眼确认一下,他人呢?”路兰雪不住地摇着乐正宸,因为太激动,头一晕身子一晃便要软倒在地。
乐正宸及时出手去住了她,“夫人请节哀,夫人有孕在身,万不能这般激动伤心,免得伤了月复中胎儿。”
她幽幽地抬眸看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
“墨大将军临终遗言定要让我们将他的尸首送来见你最后一面,才可以下葬,此刻,他的棺木就在前厅,正在等着夫人。”
临终……遗言?
他怎么可以……
话落,路兰雪顾不得月复中还有胎儿的身子,转身便往前厅奔去,泪水在她脸上奔流,她的心紧缩着疼痛着,就怕他当真就这么丢下她一人而去,他连她怀了他的娃儿都还不知道啊,她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大厅里,精刻的红色棺本映入眼帘,路兰雪喘着停止了奔跑,慢慢地一步步朝那棺木行去,明明近在咫尺的棺本,她的腿却重如千斤,寸步难移。
弊木开着,墨东静静地躺在里头,神色安祥,她跪倒在棺木边,双手探进棺木里,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没有温度,却不干燥。
他的脸,亦然。
泪一直掉,可她的双目瞬也不瞬地察看着他,她的手也是,眷恋的、不舍的一一抚过他的脸和身体。
蓦地,她鸣咽了几声,哇一声地哭了出来。
紧绷的神经因这声大哭而舒缓了,路兰雪整个人可以说是放松了的趴倒在棺木旁,在没人看得见她低垂下的容颜时,她释然地露出一抹笑。
“将军夫人,请节哀。”大厅里的众人见她如此伤心,哀痛的齐声相劝。
十日后,在襄王及众官员的陪同下,墨东大将军被葬在洛州近郊,一处皇上亲赐给墨大将军家眷的那片封地后山,墓碑是御赐亲笔——
墨东大将军之墓。
这日,举国哀悼,官民同泣,林鸟同悲。
下葬三日后的某个晚上,洛州近郊的某座坟被挖了开来,棺木被撬开,一个身影快速的将棺木里的尸身给背在身上离开现场,棺木再一次被钉得牢牢地,封土填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蒲京山上的林中小屋里,路兰雪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床榻上的男人。
算算日子,他也该醒了。
亲眼、亲手验尸的那日,她确定她的夫君墨东是跟两年多前的她一样呈现假死状态,而不是真死了。
当襄王亲口对她说是太医院慕院使亲自替墨东诊治,又说墨东是因花溪草之毒而死,她就知道这其中必不单纯,等她亲眼确认过墨东的尸身后,她便确信了慕院使把当年她给他袋中的另一颗假死药让墨东给服下。
她兰场呜咽的大哭出声,是因为狂喜而不是狂悲,她多么庆幸墨东还好好地,可以一辈子待在她和她的儿身边。
“夫人,主子当真会活过来吗?”李承等得心焦如焚。
“夫人可是神医的徒弟,夫人说会就是会,你有点耐性。”赵信忍不住轻叱了他一句。路兰雪瞬也不瞬地看着床上的男人,柔声道,“他若敢不醒,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娃儿陪他去,他不会孤单的。”
娃……儿?
李承和赵信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她的肚子,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下一刻,更让他们两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家主子突然从床榻上坐起,像是被吓醒的……
“什么娃儿?”他哑着声问。快二十日没说过话,喉咙干哑难耐。
路兰雪赶紧把早备好的水和汤药一次灌进他里,他大口大口喝,一下子便全喝光了,也似乎在瞬间精神了起来。
墨东看向她的小肚子,忍不住使手模了上去,“你有咱们的娃了?”
“嗯。”她温柔地对他笑着。
他呆呆的看着她,感觉像作梦一样,“我一醒来便有了娃,再晚点醒,恐怕娃儿都会叫爹了吧?”
路兰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呢你,再晚点醒,你就看不见我们母子俩了,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再不醒,我就带他去陪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小嘴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封住,“不要胡说!”
她把他的大手给拉开,唇边还是笑,眼底却已蓄满了泪水,“你知道我差一点就被你死了吗?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服了假死药,如果我当真以为你死了,你可能就永远被埋在土里出不来了,你就没想过我如果始终没发现……”
“对不起,怕事有万一,我不能提前通知你,如果你始终没发现,慕真也会告诉你的,药是他亲自给我服下的,你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药还是我给他的,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吓着我了,如果我们的宝宝因此而保不住……”
“嘘,不准胡说!”墨东心疼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是我墨东的孩子,哪有这么脆弱!他一定会好好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她边哭边伸手槌着他,这阵子被他气得憋的都快得内伤了,不,是已经得内伤了,满肚子的气与怨,此时全都忍不住发泄出来,“你一次又一次害我伤难过,呜,你根本就不心疼我,呜……”
“谁说我不心疼你,这世上,我最心疼最舍不下的人就是你。”
“骗人……呜……你心疼我还装死吓我……”真的就差没被他给吓死!想到那一天,她的心口就一整个揪着疼。
“我这不是礼尚往来吗?”他小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她吸了吸鼻子,抬起一张泪颜满眼哀怨的看着他。
墨东笑了,伸手去抹她满脸的泪和鼻涕,认真又深情的望着她,“我装死,是为了让你的未来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必跟那些达官显贵交往而担心被认出来,不必因为你的夫君是大将军而不得不被卷入下一轮的皇子之争,再次面临无预警的危脸……我不能也不想再一次面对那种无能为力又被逼得不得不为的状况了,懂吗?”
她懂。
再懂也不过了。
只是从没想过她的大将军夫君会为了她,放弃他的前途无量,他可是东旭王朝大家争相要巴结的大将军啊,下一轮的皇子之争,各个皇子必定为了争取他的支持而争个头破血流,他必是众皇子都想捧在手心里的宝。
“不可惜吗?”她幽幽地看着他。
他笑了,“除了你,天底下没有我舍不起的东西。”
她哭着吻他,一次又一次,“你没官职又没工作,我们会饿死吗?”
“傻夫人,你忘了你是将军夫人?大将军死了,他名下所有的田产金银不全都归你了?更别提为夫之前给你那么多的聘礼和田产,这辈子根本怎么花都花不完。”
“对,我怎么忘了?”路兰雪笑着捏捏他高挺好看的鼻子,“原来我现在是小盎婆了,夫君才是天底下最穷的那个。”
他宠溺的看着她,也学她一样捏捏她的粉颊,“本将军拥有你,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路兰雪看着他,美丽的脸上盈满幸福。
谁说不是呢?她是小盎婆,他拥有她,自然很是富有了。
李承和赵信两个早早到一边凉快去了,虽然他们看见主子死而复生,也真的很想扑过去抱住主子……
“主子是傻了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大好河山。”
李承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这宋御医,噢,不,是将军夫人,究竟是给主子吃了什么迷药,才能把一向冷情的主子迷得晕头转向的。
赵信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大好河山也可能是万年毒药,贪恋上便要万劫不复,你说主子是傻还是聪明?”
李承模了模子,“难说……”
“世间之事,本就难说。”
“你出家算了。”每句话都这么有哲理。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会考虑。”
出家也要有佛缘的。
就像夫妻也是要有莫大的姻缘才能将彼此牵系在一起。
千山万里,都能相遇相爱。
今夏的荷,早早开了花,满室馨香。
东旭王朝因太子落马被废再次拉开新一波的战局,公主乐千晴前往北境狼族和亲的趴伍也准备成行。
不过,这一切都和墨大将军无关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