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准本就比常人更加灵敏,当然没有错过她的注视,但他挺享受她这种带着一点点祟拜的眼神,也就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接着径自对福安说道:“福安,那日我要你去办的事,办好了吗?”
“早办好了。”
埃安虽然平时偶尔不着调,可真办起事来也是麻利得很,所以霍安准才会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大王子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大王子说了,只要八皇子愿意让他见见公主,自然随时能来。”
听到这几句对话,金穆儿的眼神蓦地一亮,毫不隐藏地露出一抹狂喜。
她没听错吧,大哥要来见霍安准?!那么她是不是就能见到大哥了?
想到这里,她睁着大眼巴巴地望着霍安准,那模样活像是小狈儿瞧见了骨头似的,可爱极了。
霍安准瞧了,唇角也管不住地勾起笑弧,可他却坏心眼的说:“这半个月我要忙着练兵,不如将他前来的时间延后一些吧!”
他知道金穆儿听了这话会急,却没想她竟然会这么着急,原本还坐得离他有些远,没一眨眼便已跳到他身侧,很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摇来晃去道:“将军哪有这么忙,还是让王兄早早进城吧!”
她以前常这样对父王和王兄撒娇,但刚被他带回来时,只怕打死她也不敢这般对他,可自从前阵子她无预警地在他面前大哭后,他们之间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也看穿了其实他也不过就是外表严肃,却十成十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凡事只要顺着他的毛模,十有八九她都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她本来就是大刺刺的性子,也不怎么记恨,相处时间久了,她的心防渐渐收了起来,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主动投桃报李一番,送送茶、端端果子之类的,所以对他也愈发亲近起来。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虽然将军待你好,可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分,将军尊贵的身子是你能随便触碰的吗?”
埃安将霍安准看成了天,但凡事关主子,他就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这阵子他瞧着金穆儿俘虏不像俘虏、奴婢不像奴婢的已经很不能接受了,现在又见她这样无状,自然忍不住出声数落。
闻言,金穆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手,退了几步,俏脸蛋臊红了一片。
埃安满意一笑,本以为自己说了正义之声,将军一定会大大的褒奖他,谁知却换得极度森冷的眼神一记,冷得让他背脊发寒。
掌心细女敕的触感不再,温声撒娇也没了,霍安准突觉有些失落。
“金穆儿,你想见你大哥?”
“自然想见!”初初的兴奋退去,金穆儿的回答中规中矩了许多,眸中的激动也淡去不少。
瞧着她回复自持的模样,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失望,可当他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福安时,眸光又变得锐利。都是这笨家伙害的!
“福安,你安排着,明日就让大王子进城吧。”
“是!”
唉,果真是大大不同的待遇啊!
他不过发出了正义之声,却被冷眼以待,那金穆儿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用那双水灵的大眼巴巴地瞧着主子,主子就什么都肯为她做了,就连原先想要晾晾金穆风的心思都没有了。
看起来,金穆儿这丫头在主子心里的分量之重,显然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左三圈、右三圈……再三圈!
杏花儿见金穆儿一早起床便坐立难安地在屋子里头转着,茶饭不思,跟她说话也听不进几句,惹得她头都晕了,最后受不了地开口说道:“公主,你可不可以别转了?”
“怎么,我转了很久吗?”
“快一个时辰了。”
“啊!”金穆儿也有点吓到,不知道自己竟然转了那么久的时间。难怪现在回过神来,腿儿有些发酸。“杏花儿,再去大门那儿瞧瞧,看看我哥哥到了没?”克制不了心头的雀跃和期待,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回支使了。
闻言,向来耐性极佳的杏花儿再也按捺不住了,翻了翻白眼,说道:“公主,现才在卯正,就算王子真的起得早,从金昌国到这儿,也是要两个时辰的。”
杏花儿心眼实,跑得累了不打紧,只是每每瞧见金穆儿失望的脸色时,她就忍不住心疼。
伺候金穆儿这么久以来,她完全没有公主的娇气,对待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前儿个刚进府里头的小石头走路不长眼,不小心撞着了她,她倒是站得稳,没出啥事,可小石头却因人小,反而跌了个四脚朝天。
本来众人以为金穆儿这会儿定要为了小石头的鲁莽而发怒,可也不见她生气,反而让人去给小石头请大夫看伤。
扁就体恤下人这点,杏花儿就真心将金穆儿当成正经主子来伺候,虽然公主总是口口声声嚷着不让伺候,可她仍是尽心尽力地抢着做事情。
“呃!”被杏花儿这么一提醒,金穆儿这才惊觉真的太急了,精致的脸蛋蓦地露出一抹赧然的笑容。
“公主还是好好的坐下来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若是王子到了,将军知道公主心急,必会立马使人来通知的。”
这金昌国公主可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这点府里的人可都是心知肚明的,吃饱穿暖不说,但凡她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要不着的,将军要是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更是流水般地往这院子里送,甚至还将请金昌国王子来访的日期硬是提前了许多,只为看她一展笑颜。
将军在他们心里,形象向来是严肃的,只要他心绪不佳,甚至不用开口斥骂,就可以让人头皮发麻,可他却偏偏对金穆儿没辙。
前几天金穆儿无聊得紧,说是要学人家在府里的池子钓鱼,可鱼没钓着,人却掉进了池子里头,将军知道后虽然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对她吼上一声,反而日日嘘寒问暖的,照顾得周周到到。
“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心急!”若是知道她心急,应当早早放她回国才对,还把她关在这儿,害得她想出去溜溜都不行。
虽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奴隶做得不象样,可光就拘着她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许多抱怨的。
“但凡公主你的事,将军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杏花儿笑言了一句,手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拿出了食盒,将几盘精致的菜肴全都摆上了桌,然后将小半碗鲍鱼粥塞进了金穆儿的手里,又兀自说道:“我在别院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京城里来的、各个小部落送上的如花美眷可是不少,又哪里瞧过将军另眼看待。”
满打满算,也只有金穆儿这个公主总是不着痕迹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
她还听过几个少将军在议事厅门口议论,说从不曾见八皇子这大将军下定的主意会转弯的,偏偏对待金昌国的态度就转了个大弯。
本来像这样的小柄,顺手灭了也就是了,可谁知将军他竟然当真下了大力气去招降安抚。
人家不答应也不生气,反而还让士兵去替人家挖起了坎儿井,安顿一些流民,让他们有水源可耕种,大将军不但不打仗,反而专心致力帮金昌国国民种些高粱小米的。
这些,难道不全是看在金穆儿这个敌国公主的面上吗?
偏偏将军暗地里做了这些,还不让人说,每回都对穆儿公主板着一张脸,活像人家欠了他几千几百万两似的,难怪穆儿公主完全不懂将军的心思啊!
“公主,咱们将军虽然口口声声说你是奴婢,可何曾真当你是奴仆,就算连倒水斟茶的活儿也不让你动手,你还不明白将军对你的心思吗?”
“哪有什么心思?别说这种浑话了。”金穆儿低斥道,被杏花儿这番直白的话弄得满脸通红,连忙低下头,看似专心吃饭,实则心里七上八下的。
或许一开始她模不着头绪,可这么长久时日下来,她也知道霍安准对她的另眼看待,只是……两国敌对,更别说她还曾上过他人的花轿,这种事在霍氏皇朝那个讲究礼教的地方,怕也是不能容的吧!
他堂堂一个八皇子,前途似锦,着实犯不着为了她这个外邦的女人引来舆论挞伐。
“哪里是浑话,我瞧将军对公主上心得很,这次不就只因公主一句话,就巴巴地让人请了金昌国的大王子前来做客。”
“那是为了国家大事。”
“若真为国家大事,派兵打了就是,哪里需要花大把的银子和时间,以仁义之心收服人心。”
杏花儿年纪虽小、个子也小,可成日在府里兜来转去的,看得多也听得多,说起话来自有一番道理,也正好句句嵌入了金穆儿的心坎儿里,让她的心湖冷不防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其实这些话,她隐隐约约听了不少,只是她不让自己多想,可如今杏花儿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倒让她的心绪又乱了许多。
“这么做也是为了皇朝,皇朝士兵也是有妻子儿女在痴痴盼着他们回去的。”
金穆儿心思浮动,可却也没忘了替霍安准说些话,便是担心他会传出因公害私的名声来。
“那倒也是!”杏花儿闻言,也是猛点着头。
他们这些老百姓,谁会想要打仗,只要一打仗,流离失所、生离死别就在所难免,这样一想,她也没了打趣公主的心思。瞧着金穆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米粒,她索性又一溜烟地跑到前头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