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阿爹以为让哥看着我,我就溜不出来了?太小看我了吧。”一道稚女敕的声音在山间小道上响起,带着似有若无的回音,语气中透露出的满满皆是得意。
只见那鲜有人迹的山道之上,此时出现了一抹女敕黄色的小身影,以十分悠闲的姿态在路上晃荡着,走过的路上蜿蜒留下一道残屑,仔细看来,才发现是花生壳。
小丫头拍去手心上的残渣,撇了撇嘴,属于孩童的肉嘟嘟双颊让人忍不住想动手捏上一把。丝毫不在意有些潮湿的地面会弄脏自己的新裙子。
她在草丛中好一顿折腾了半晌,才逮着了两只蛐蛐,玩了没一会儿又放了。路经溪旁,扔了些花生碎引鱼儿过来凑食,还一个人玩水上漂石玩得自得其乐。大半天下来大概是疲了,才跳坐到路边石墩上,两腿还不安稳地晃动着。
肖淼淼手肘撑膝托起两腮,一副人小表大的模样思考着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今天玩也玩了,该回去了。否则让她那阿爹知道她偷溜出来,只怕又要趁机罚她抄写那些难记饶舌的医药典籍。
肖家是东傲有名的医药世家,肖淼淼已故的爷爷更曾经是太医院之首。老爷子高瞻远瞩,想要安稳度日,唯有早日避开朝廷纷争。于是不顾皇帝再三挽留,毅然辞官,携同一众家人回乡,窝在这小小县城之中,倒也怡然自得。
而肖家现任当家肖楠,夫人早逝却不曾续弦,更未有什么妾室,所幸先夫人给他留有一子一女。
只是这一对子女虽都聪慧机灵,却都不是听话的主。常常惹得肖老爹燥火频生却又无计可施,堪称一对活宝。
尤其是这么女肖淼淼,今年虽只有九岁,但论调皮捣蛋的本事,方圆百里都没有人敢排在她前头。
就拿前些日子来说,肖淼淼出于一时的好心,竟趁着教书先生午睡之时,将先生那一缕白须用墨汁全染成了黑色,还偷偷在上面用缎带绑了小绳,害得先生出尽了洋相。
先生来家告状,肖家老爷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但又下不手真的打她。于是将肖淼淼关在房里,三日内都不许她出门玩乐,小惩大诫。
要知道肖淼淼最大的特点就是活泼好动。
对她而言,关她在房里不许出门简直比罚她抄写药经还要痛苦。所以……在无比痛苦地忍耐了两天之后,肖淼淼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法子溜了出来。
山间清新爽利的空气,肖淼淼稚气地狠狠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与前两日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坐在石上歇了一会儿,将随身布袋中的花生吃完后,盘算着去方才经过的桃林摘几个桃子回家。若是真的被她爹发现她溜出来了,拿桃子甜甜她阿爹的嘴,或许能免去责罚。
打好小算盘,肖淼淼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她才一起身却觉得脚上一凉,彷佛有什么湿软无骨的东西正在试图盘上她的脚踝。
本能地低头一看,却发现竟然是一条浑身碧绿的小青蛇,此刻正在攀附着她的裙摆,作势要缠住她的小腿肚。
这可吓坏了肖淼淼。
她平日里贪玩,到底还是个不过九岁的小孩童,她对这些浑身冰冷,还嘶嘶吐信的蛇类最为讨厌害怕。
“走、走开,走开!”她一时之间吓得不知所措,手脚并用地在原地乱挥乱舞的,企图甩开小青蛇。
谁知肖淼淼不动还好,一动反而让那蛇受了惊,对着她的小腿肚张嘴就是一口。
“啊!”肖淼淼突然吃痛跌坐在地上,瘪着嘴眼含珍珠地看着伤了人就跑了的罪魁祸首。
肖淼淼看那快速消失在草丛里的小蛇,她想追也追不上,暗自感叹看来报仇是不可能了,只好幼稚地朝着空气挥了挥肉嘟嘟的小拳头。
像是有所发泄了,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伤口。万幸的是伤口虽有些渗血,还隐隐作痛却没有发紫,她记得阿爹好像说过这样就表示……表示没有毒吧……
肖淼淼突然有些汗颜她爹教授医道的时候,光顾着玩没好好听讲。伸手模了模腰间,小嘴又是一瘪,忘了带小药包出来。
她费劲全力才站了起来,却发现受伤的腿已然没了知觉。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想了想,她屈着那条受了伤的腿,单用另一只脚跳了几步,却很快就放弃了。
如果真的这样一路跳着回家,只怕她的另一条腿也要废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回应她的除了一丝风声,就是她的回声。
看着渐渐暗了下来的天色,肖淼淼心里有些慌了,带着哭音出声,“阿爹,哥……我再也不淘气了,你们快来救我啊,阿爹……”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在求救无果后决堤。
这下好了,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就算她想回家也回不了了!
老天爷爷,下次她不贪玩了,能不能派个人来救她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隐隐的,肖淼淼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泪目蒙蒙地闻声四处张望着,终于看到了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向她走近……
彼斐平日里因为家里管教的原因,虽正值贪玩的少年时期,却从不踏足这种山林野地。今日只身前来,也实在是事出有因。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找宝贝救娘亲。
彼斐年岁不大,对比同龄的十二岁孩子实在是懂事孝顺的紧。他父亲去世得早,他知道,他不仅是这个家里的希望,也是他娘亲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常常不分昼夜的用功苦读,希望将来能考个功名侍奉娘亲。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彼大娘前些日子忽然病倒在床,小彼斐心中除了着急,还有心疼和身为人子的愧疚。
他想,娘亲一定是因为他才会病倒的。
他们家自从父亲走后,虽剩下一些积蓄,到底清贫些。加上顾母脾气随去世的顾父一般,有些书香门第的傲气。所以即使有些顾家亲戚想要伸手接济些银两衣物,都统统被顾母一句不食嗟来之食回绝了。而顾家全部生计来源,不过就是靠顾母在县上的织品铺接些针线散活度日。
即使如此,顾母却不肯让正在长身体的顾斐缺了营养,时常的买条鱼,买些肉食给小彼斐进补。
一想到这里,顾斐小小的脸庞上闪过懊恼的神色,一只小手紧握成拳,虎口处不一会儿便泛了白。
都是他不好,害得娘亲这么累!为什么他不能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呢,这样就可以换他来照顾娘亲了……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小彼斐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娘亲执意不肯让他请大夫,说是在床上躺几日便好。可顾斐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又岂会不知这是娘亲的宽慰之语呢!
昨日他偶然看到书籍上说药蔘补气养神,是固本培元的良品。他虽还不知道固本培元是什么意思,但是补气养神对娘亲应该是好的。常听人说在这附近的山上偶有野蔘,功效虽比不上上品人蔘,但多少也能有些药效。
于是顾斐才毅然只身前来寻蔘。
可没想到他寻找了半天,衣衫都沾满了泥土,脸上更是被汗水浸湿的狼狈,就是不见野蔘的踪迹。
难不成今日就要这样徒手而归?
彼斐稚女敕俊秀的小脸上有着些许的不甘心,拿袖口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正当他犹豫该不该继续往深山里去的时候,听到若有似无的哭声。虽然心里有些发颤,但出于良善之心,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突然他脑中浮现了一句初生之犊不怕虎,又不由得觉得好笑自己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进行自我调侃。
哭声越来越清晰,顾斐加快了脚步探声而去,沿着山道走了一会儿,终于看见坐在山崖路边的某个娇小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她,是隔壁肖家的二小姐,叫肖淼淼。
从顾斐记事以来,那个肖家小泵娘好像就没少惹祸。总是静不下来的性子,与他所见的那些姑娘家恰恰相反,虽然他也不曾见过几个姑娘家。可姑娘家不是应该秀气嫺静比较好吗?他家亲戚家的几个表姐妹,都开始教导着笑不露齿了。可她偏不是,爬树翻墙,调皮捣蛋的事就没少干过。
拜两家隔墙之缘,他时常在书房里就能听见她爹在隔壁追着她教训的大嗓门。
但即使如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读圣贤书的顾斐,若没缘故也绝对不会和肖淼淼有什么交道的。
这缘故却是说来就来,出人意料地从天而降了。
在某一天晚间,小彼斐坐在园中的石桌旁捧着书夜读乘凉,正看到兴头上突然被一个不明之物不偏不倚砸到了后脑勺,因为没防备顿时被砸得有些眼冒金星。
待他回过神来往地上一瞅,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砸坏了脑袋。
一只粉色的绣花鞋?小彼斐有些茫然地往它飞来的地方望去,还未来得及起身,就看到了半个身子都悬挂在墙上的某人。
小彼斐不由得张大了嘴,却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不许喊!”
本能反应,顾斐立即闭上了嘴,后知后觉地想要解释自己没打算叫喊,方才失态嘴张得那么大,完全是因为吃惊。
能不吃惊吗?夜静时分,突然有个小泵娘赤着一只脚半挂在你家墙头,若非顾斐从读书起就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早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了。
而始作俑者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