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来,乌将军待你极好。”刘氏一见她便如此认为。
虽说都蝶引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然而她性情浅淡,就算有笑意也像是虚应,然而现在,那眸底眉梢尽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衬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越发艳丽,彷佛正艳放的牡丹。
“嗯。”她羞涩地笑着。
刘氏见状,不禁打趣道:“唉,不知道谁呀,出阁前几日闷闷不乐得像是天要塌下来,和现在相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呢。”
“表嫂……”都蝶引真是羞赧得无以名状。
“哼,那还是我给的福气,要不你哪能捡这便宜?”
后头冷不防地传来斐洁的冷嗓,都蝶引敛去了笑意,回头朝她招呼着。“二表姊。”
斐洁打量了她一会,怪里怪气地哼了声便带着丫鬟离去。
“别理她,婆母最近正在替她物色对象,她方才八成又偷溜到厅外偷觑,许是对乌将军愈看愈t心了。”刘氏面上满是温婉的笑,言词可犀利了。“说来,人的蠢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教人给宠蠢的,她怎么就看不透乌将军的改变是来自你?再说白点,就算当初公爹有意招乌将军为婿,只怕乌将军也看不上她。”
她是不忍心把话说得难听,毕竟斐洁刁蛮出名,谁敢要她。
都蝶引听着,不禁想,当初要不是他先认出她,说不准他真会娶了斐洁,可想想又不对,依他的性子,不是她,他肯定是不娶的。
忖着,带着几分小小虚荣勾弯了唇。
“瞧你嫁人后笑容也多了,这样真是太好了,往后要是得闲便回来看看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能问我。”刘氏轻握着她的手,余光瞥见乌玄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二门外。
“要真遇上麻烦,我肯定要叨扰表嫂。”她笑得真诚。
也许对舅母来说,刘氏不是好媳妇,可在她眼里,刘氏是个好表嫂,至少待她是真情至性,过往的恩情她惦记上了。
离开了斐家,本是要回将军府,可就在马车经过冯家酒楼时,她连忙抓着身旁的乌玄度。
“六郎哥,咱们去冯家酒楼。”
乌玄度端着面瘫脸,淡声道:“你想见那男人?”
都蝶引翻了翻白眼,纤指往他臂上一掐,使了全劲,可那手臂却是硬得教她掐不下,只能气馁地松了手。“你在胡说什么?说得好像我看上那个男人!你明知道我只是想厘清一些事而已。”
“我不想让你见其他男人。”这时,他忍不住想还是当帝王好,能将她囚在后宫,任何男人都见不了她。
“我方才不就见了舅舅跟表哥。”她没好气地道。
“那是家人。”就他所知,斐有隆和斐澈待她极好,否则当初斐澈就不会要他跟着回都督府,只为了证明确实有人欲害她。
尽避处置得差强人意,但至少父子俩都有心整顿后宅,不再让任何人伤及她。
都蝶引吸了口气道:“可那个人也许能帮你。”那是条线索,就是一个机会,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只要能帮得上他,能救他,她什么法子都想试。
“我不这么认为。”
都蝶引鼓起腮帮子,不懂他为何怎么也不肯尝试,可眼看着冯家酒楼愈来愈远,她随即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声。
乌玄度眉眼微动,黑眸睨去,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打量得她满脸通红。
“快,要不要,一句话!”
“停。”乌玄度让车夫停下马车,牵着她下马车时,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道:“一会回家就试试。”
都蝶引羞得不敢抬眼,暗恼自己为什么得为了他的事还得献上自己供他欺负?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悻悻然地想着,任由他神色自若地牵着她上大街,前后皆有将军府侍卫跟随着,待”进入冯家酒楼,都还没询问说书人今曰是否登台时,便听见有人唤着——
“乌将军。”
唤的同时,她感觉乌玄度的身形微偏,像是挡住了那人朝她这儿看过来的目光。
“孟大人。”乌玄度俊美脸庞瞬间又变成面瘫脸。
“今日偕夫人上酒楼用膳?”孟委杰脸上堆满笑意,余光不住打量前后近十人的侍卫护行,脑袋快速运转着。
“嗯。”
都蝶引听得出他分外淡漠,意味着他压根不想与这人多接触。
“那么,卑职就不打扰将军雅兴,先行告退。”看来他在这儿守株待兔,守得真是绝妙。他原就猜想今日是三朝回门,乌夫人出阁前便常往冯家酒楼跑,说不准今儿个也会前来,倒教他料个神准,注定今日是个下手的好日子。
乌玄度瞧也没瞧他一眼,牵着都蝶引问着酒楼掌柜。“今日可有说书?”
“这位客倌真是对不住,得要等到明日才有。”掌柜的见他一身锦衣华服便知道他必定出身权贵,自然不敢怠慢。
“能否先订个雅房?”都蝶引忙道。
乌玄度睨她一眼,彷似对她这举措极不认同,她只能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自然是可以,尚有一间雅房。”掌柜的决定就算没有也要硬拨出一间房,绝对不能得罪此等贵客。
乌玄度付了订金订了房,走出酒楼便道:“回府吧。”
都蝶引本要点头,可一见外头热闹的市集,想起自己从来不曾与他逛过市集,不由晃着他的手。“六郎哥,咱们逛逛市集吧。”
乌玄度本是有些介怀孟委杰出现在此,毕竟他先前几回遇劫恐怕与孟家月兑不了关系,只是并无证据,无法办他而作罢,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瞥见她满脸向往,便一口允了。
当她还是乐缘时,她终其一生皆在宫中,今世的她养在深闺,未出阁前少有出门的机会,哪里见过市集?
“哇……”她边走边逛,瞧着市集里卖着各式货品,还有不少摆摊卖吃食的,更有她不曾见过的热食,教她一双眼忙得转个不停。
“想尝吗?”他问。
“还饱着呢。”
“明儿个咱们上街先吃点再进酒楼。”
“好啊。”她笑得俏颜夺目生辉,偎在他身边。“就知道六郎哥对我最好了。”
他笑柔了黑眸,靠近她些,道:“每日陪我共浴一回,我就允你一件事。”
都蝶引瞬间蔫了,像朵快枯萎的花儿。这人真的很会坐地起价,她刚刚才提出的条件,他现在倒是很懂得一再利用。
辈浴……也不想想那是多么羞人的事,挂在嘴边说,他都不害臊的?
“得走快点,我想趁着天未暗之前回府,否则再点烛火,你又要生气了。”他一脸正经地说,可字句里裹着强忍的笑意。
“天暗之前不成!”她小声抗议着。
“你刚才没说不成。”
“不是,我根本就没提到……”
“我已经付了订金,允了明日带你出门,所以这买卖是我说了算。”语气说得那般强硬不容置喙,可面上满是柔情密意,依然是当初那个将她捧在手心上疼,视她如命的男人。
都蝶引摇着头,不敢相信他竟是名奸商!她话说得太快,没将规矩定妥,他就已经找到漏洞钻了……
瞧她那想发火又憋屈的小媳妇模样,逗得他不由笑眯眼,他也不急着解释,就让她再心急一会吧。
噙着笑意,牵着刻意拖着牛步的她,他的笑意愈浓,垂睫正欲哄她时,几步外的菜摊突然起了冲突,有人打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潮很快往路的两侧避开。
乌玄度横眼睨去,岂料人竟撞了过来,守在前头的侍卫虽是护得极牢,但还是有人从身侧窜了过来。他下意识将都蝶引护在身后,擒住来者手腕,毫不留情地一把折断,一个旋身踹开逼近的人,可身后却传来她的惊呼声。
他回头望去,见她竟遭避祸的人群给推挤到街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眼看着有人要从她身上踩下——
一道身影疾驰如电,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自人群里揪出,免于被踩踏的命运。
几乎同时,乌玄度已经来到她身边,将她拉进怀里。“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都蝶引吁了口气,惊魂未定地道。
乌玄度轻抚着她的发,确定她安全无虞,正欲感谢相助之人,岂料一抬眼,嘴边的话却打住了。
他黑眸微瞠地瞪着面前的青年,年岁约莫在二十上下,有张立体夺目的面容,带着女子的纤细绝美却又揉合着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息。
被打量得久了,男人似笑非笑地启口:“怎么了,难不成……你认识我?”男人的嗓音清朗温醇彷似带着笑意,可深邃的眸却暗暗戒备了起来。
都蝶引闻言,从乌玄度怀里抬眼,见他震惊得紧,可那个男人……很面生,怎么他却看直了眼?
“凤巡,你在那儿做什么?”
那嗓音一起,都蝶引立刻侧眼望去,喜出望外地揪着乌玄度,喊道:“六郎哥,他就是那名说书人。”
乌玄度黑眸微动,就见那说书人徐步走到凤巡身旁,来回瞅着两人。
“凤巡,你识得他吗?”苏破凉声问着。
“没见过,不过他像是识得我。”凤巡说着,漂亮的眸子朝乌玄度脚下的影子望去。“这可有趣了,怎会有人识得我,而且还带着一票魑魅魍魉在身边,敢情是打算祸害人间?”
都蝶引闻言,神色戒备地看着他。这人世间不乏能人异士,她就是怕早晚有天他会教人看出端倪。
“……不该有人识得你?”乌玄度五味杂陈地问着。
凤巡那双明亮的眸似防备更似试探。“你到底是谁?近来我着了不少道,不会就是你在后头搞鬼吧。”
“不是他。”苏破叹了口气。
“你又知道?”凤巡没好气地问。
“我能不知道?”
乌玄度瞧两人交谈似有极深的交情,可……他俩怎会撞在一块?
“六郎哥,怎么了?”都蝶引轻扯着他的衣袖。
虽说她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确定六郎是识得那个名唤凤巡之人,只是她分不清对六郎哥而言,他到底是敌还是友。
“这儿人多,要说话,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坐下?”苏破指着两旁,笑睇着凤巡和乌玄度。
乌玄度略回头,瞧他的侍卫已经刚才闹事的人逮住,慌乱的人潮也早已经退到下个十字大街去了。
垂敛长睫,他思索着该先逮住主使还是与他俩聊点私话,然而一道气劲却如凝电般来到面前,他想也没想地挥手挡掉,怒斥道:“放肆!”
“放肆?”凤巡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勾着苏破的肩。“我不知道多久没听见有人这般骂我了。”可教人想念了。
“凤狩!”乌玄度沉声喊道。
蓦地,凤巡止了笑意,漂亮的眸子凝满杀气横睨而去。“你到底是谁?”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唤过,可眼前这人不可能是那个人。
“……凤狩……”都蝶引紧揪住乌玄度,颤声问:“是狩儿吗?”
当年,她无缘见上一面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