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扬起他的发。
乌黑的发丝,抚过她的脸,教她悄悄的红了脸。
他低垂着眼,看着那脸红的小女人,她没有闪躲,只一瞬也不瞬的仰望着他。
“后来,人人都说,周庆同他爹一般,同样的坏,一样的狠。”
她说着,水漾漾的黑眸里却没有半点恐惧害怕。
“你不信?”他问。
“不信。”她说着,眼也不眨。
“为什么?”
“那天,不是我第一次去迎春阁。”
她没说是哪天,可他知道是哪天。
她来找他的那一天。
说这话时,她脸上又浮现一抹红霞,但她仍道:“刚开始做这买卖时,我曾去过那条长街。”
他一语未发,只是看着她。
“我去卖荷包。”像是怕他想歪,她红着脸匆匆说道:“还有手绢、绣片、团扇,一些姑娘家会用到的小东西。我原是想,那儿的姑娘,比普通人家更需要妆点自己,更愿意花银钱在这上头。”
他挑眉,不得不佩服她能想到这点。
“所以我拎着货到那儿,塞了点钱给守后门的人,让他帮我把货送进去给姑娘们挑货,我同那几位守门的说好了,攒了多少,就以成数分给他们。”
这话,让他唇一抿,又挑起了眉。
“守门的同意了?”
“有几间同意了,迎春阁的没有,那儿规矩太严,那人不敢。”她瞅着他,道:“可消息传了出去,我的东西是自个儿找人做的,少了中间的抽佣,价格便宜实惠,花样新颖有趣,桃花里的乌笛,让人想起春日游河的景,卖得特别的好,过几日,我再去,人才踏上长街,就被迎春阁的几位姑娘拦住了。”
她说着,笑了笑。
“她们花钱不眨眼的,把剩下的货全包了,还同我下订。起初我还不解,这些姑娘怎么如此豪气,后来我遇到了一位赎了身的姑娘,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那姑娘问我可不可以到我那儿工作,我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藏她,可她告诉我,你没逼她们,那些姑娘在那儿,是因为无处可去,她们大多都是被家里卖到青楼里的,有些为的只是有口饭吃,有些则是为了养家活口。这世道,给女人的活路不多,委身青楼,至少能吃得上饭,可在迎春阁,若想赎身走人的,你从来不拦,还让人分月还钱。”
凝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不由得屏息,一颗心如擂鼓一般跳动。
她温柔的看着他,道:“在你接手之前,不是这样的。周豹立下的赎身价码,高不可及,她想都不敢想能从良,可你不一样,你改了那规矩,把该给她们抽的银两都给她们,所以她们才有钱,比其他青楼的姑娘有更多的余钱。除此之夕卜,你还调降了那赎身的价,后来几个姑娘鼓起勇气试了,你没挡,没为难她们,只是大多数的人,出去后却又被生活逼了回来,她知道她若想离开,不能只靠男人,得靠自己,得想办法养活自己,否则她身上银钱再多,也会坐吃山空。”
“所以你买了那船棉籽。”
她做那事,不只是为了那些农家,还为了那些想月兑身青楼的姑娘。
“你早知道的,不是吗?”她看着他,把话说了开来:“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才和我收那批货。”
这话,让黑眼更亮,心跳更快。
是的,他是知道。
他知道她到过花街,他知道她同姑娘们做买卖。
他不知的,是她贿赂守后门的人;不知的,是她竟然知道他晓得这一切。
他没想到,从没想过,这女人竟如此胆大心细,能想通这整件事。
“人人都说,周庆,不是个好东西。”她看着他,粉唇微启,悄声说:“可我看到的,不一样。”
那小小的声,从她唇瓣中溜了出来,入了耳,裹着心。
她那温柔的黑眸,像是就这样看入了他的心。
“你说的没错,我不知你是怎样的人,可一个为青楼女子谋求后路的男人,不会是狠心的人。而那些死了人的丧家,那些受了伤的商家,全都可以走的,你既然这么可怕,这城怎还能留?可他们却没一个就此离开,没逃、没跑,只一个一个的,乖乖再缴月钱。既然他们都不敢开口,那流言又是怎么传开的?这之中,若没你的授意,谁敢胡乱多嘴多舌?是你让人把话传开的,是你要人以为那些事是你做的。”
这女人,真是太聪明了。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而她只是继续说道。
“我不知你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可我知道,你下着一盘棋,我只是盘中的一枚子。”
她说着,声轻轻,淡淡又笑。
“那没什么,人生本如一局棋,我爹将我当筹码,拿来换钱做买卖,至少你还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在你这局棋里,我还快活些。”
他该要放过她的,这女人不该留下,他若有良心,若真还有良心,就该放她走,让她走。
一开始,他只把她当一枚棋,作一个饵。
还以为,她就是个女人,只是个姑娘,或许聪明些,也许善良点,却和别的女人没有不同,没有太大不同。
可她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不一样。
她没想着攀权附贵,没想着依靠他人,她不是那种需要人呵护照顾的柔弱小花。
这女人,看似娇弱,却外柔内刚。
她太大胆,太聪慧,那般勾心。
她找到了月兑身的方法,打破了世人定下的规矩与框架。
他该要放过她的,只要他放手,只要他松开她这颗子,让她月兑离这盘棋,天大地大,她哪儿都能去。
“周庆不是个好东西。”他低头张嘴,语音低哑:“你应该相信那些话。”
她在春夜里的寒风中,昂首凝望着他,粉唇轻启,悄悄的说。
“我不信。”
春寒料峭,他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一颗心热得像火在烧。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放手,可他不想。
不想。
他想要她。
他要这个女人属于他。
再压不住那打从心底上涌的饥渴,他朝她伸出手,大手穿过她乌黑冰凉的发,握住了她微凉的后颈,低头亲吻她。
她抽了口气,在他嘴里轻颤着。
当他退开,她有些恍惚,楞楞的,呆呆的,小嘴微张,轻喘着,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那原本冷凉的唇,染上了血色,带着引人遐思的娇艳。
那模样,万般诱人。
他只手翻进窗台,入了她的房,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将她一把拦腰抱了起来。
双足离地,让她轻喊一声,又匆匆咬住了嘴,怕引人 注意,只攀抓着他的肩头,惊慌羞问。
“你做啥?”
这女人羞窘错愕的表情,让他知道,她那天去找他,就定下了主意,她还真的只是去买他一夜的。
一夜春宵。
他笑了起来,将她放到了床上,她小脸瞬间热红起来,一双美目微微大睁。
握住她冰冷的果足,他抚模着,噙着笑问:“你说呢?”
坐在床上的小女人,美目睁得更大,红霞从她脸上扩散开来。
“这……这不是个……好主意……”
虽然这么说,可她没抽脚,只是面红耳赤的瞅着他。
他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看见她眼中浮现的。
“那一夜,你可不这么觉得。”
她小脸暴红,像街上卖的糖葫芦那样的红,结结巴巴的开口。
“那、那是……我只是……”
“想要我。”他帮她说。
她张口结舌,窘得说不出话来。
瞧她那模样,他笑意更甚,握着她的果足,瞅着她。
“你的脚好冷。”
他抚模着她冰冷的脚心,感觉到那轻轻的颤。
“我们应该想办法温暖你。”
说着,他上了她的床。
她小嘴微张,又抽口气,却还是没能吐出字句。
她喜欢他、迷恋他,无法抗拒他,他知道。
泵娘都这样,女人都这样。
他从不以为意。
直到现在。
他喜欢这样,喜欢她喜欢他、在乎他,无比在意。
他在那张床上,取悦她,讨好她,让她从头到脚都变得无比热烫,当他再次进入她时,他抚着她变得水女敕湿热的唇,看着她迷蒙氤氲的眼,再次张嘴低问,之前曾问过的问题。
“你喜欢当男人?当温子意?”
因为被他弄到失神,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嗯……嗯……”
他将双手都搁到了她腰上,以唇贴着她的唇,厮摩着,告诉她。
“可我喜欢你当女人。”
她迷蒙的杏眼微微的睁大,红唇微张。
“我的女人。”
他看见她眼中浮现困惑与不解,还有无比的羞窘,可他没让她有机会多想,只是低下头来亲吻她,一次又一次的送她越过那极致的山巅,和她在床上翻云覆雨、纠缠厮磨。
天快亮时,他下了床,重新穿上了衣与鞋。
她羞得不敢看他,只趴在床上,合着眼。
可他知她醒着,仍醒着。
他俯来,大手模上她纤细的后腰,贴靠在她耳畔,低语。
“温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她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美目怔怔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我不帮人收拾残局的。”他说着,把她先前落掉的那封信给捡了起来,搁到了小炉里。
信纸遇到腥红的炭,瞬间烧了起来,他用两指夹着那封烧起来的信,她裹着被爬坐起身,蛾眉微蹙的坐在床上楞看着他,她小嘴蠕动了一下,却还是没吐出一句话。
那封信,在转瞬间烧成了灰,他松开手指,让它落到小炉里,淡淡再道。
“这局棋还没完。”
他瞅着她,扯了下嘴角,伸手轻触她柔软的唇。
“若要找我,你知道上哪去。”
说着,他低头又吻了她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他知她会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喜欢她想着他,一直想着,一直想。
就像他无法将她从心中推开一样,就像他不能放她出局一样,如果他做不到,她也不能忘掉。
当他离开温家大宅,他看见墨离。
那男人一语不发,可他能感觉到墨离内心里,那压不住的满意。
他把她这颗棋子重新捡了起来,握在手里。
这局棋,还在,还没完。
他将她当成弱点展示给人看,谁知道,她竟真的成了他的软肋。
他在乎那个女人,真的在意。
墨离知道。
他清楚,不用多久,其他人也会晓得。
也罢。
她说得好,人生本是一局棋。
他冷冷一笑,靴尖一点地,衣袂飘飘的飞掠过屋脊。
既然身在其中,那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