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其实有些丢脸,他到沛城都已经五天了,却折戟沉沙在李诚这个家伙手上,至今都没能见到妻子一面,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的,竟能将手下的伙计们管理得守口如瓶,让他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除此之外,那两间铺子他也打理得很好,这几天他看到了,不管是卖南北杂货的铺子还是卖吃食的饭馆,两间铺子的生意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真的让他有些震惊。
这样一个商道高手竟隐藏在沛城这样一个小城镇里,大材小用的埋没了,他真是觉得很可惜,如果李诚能为裴家所用的话……
裴晟睿的思绪一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裴家的生意今后都将与他无关了,他还在这边瞎操个什么心啊?如果自己真有本事说服李诚改为裴家效劳,说不定他还会被爹或大哥怀疑他安排这个人过去,是不是有所图谋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最后真心换来绝情。
“二爷,小的张虎。”
房门外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裴晟睿回神,出声应道:“进来。”
“二爷,小的看见春花了。”张虎推开房门进入厢房后,迫不及待的向他禀报。
裴晟睿愣了一下,面露不解的问:“春花?”
“是二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张虎赶紧说明,他忘了二爷和他们这些下人不一样,不常见的话,不会去记住哪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芙柔身边的丫鬟?裴晟睿闻言精神一振。
“然后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虎。
“小的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地跟踪她,看见她走入一处胡同的宅子里,而后小的询问了附近街坊邻居,确定那户人家是三个月前新搬来的——”
“肯定是她们!”裴晟睿不由自主的月兑口道,突然有种一吐闷气的感觉。
“可是小的打听到的消息里,其中有两件事让小的产生了不确定的疑惑。”张虎接着说道,语带犹豫。
“说说看。”裴晟睿随口应道,心里已经肯定那屋里住的就是他的娘子,因而对张虎口中的不确定并不是太在意。
“第一件事是,那里的街坊邻居都说那宅子里住的妇人是个寡妇。”
裴晟睿的脸顿时黑了一大半。
“第二件事是,那是个怀着身孕的寡妇。”
“你说什么?!”裴晟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惊的瞪着张虎。
“街坊邻居说那宅子里头住的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寡妇,因此小的才无法确定那里头的人是不是二少女乃女乃,也有可能春花那丫鬟被卖了,现在服侍的主子已换做他人。”张虎蹙眉猜测。
裴晟睿无言以对的瞪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仆从真是傻得可以。
他开口说:“你能想到丫鬟换主子的事,为何就没想过那个孕妇就是二少女乃女乃,她八成是怀了我的孩子。”
“啊?”张虎被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可是、可是那街坊上的大娘们都说那妇人已经显怀,看样子大约有五个月的身孕啊。”
“你二爷我成亲至今不就是五个多月,还不足六个月吗?”裴晟睿真想拿根棒子把这个家伙打醒,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呆、这么傻呢?
“啊?!”张虎呆呆的看着他。
“还发什么呆?快带路啊!”裴晟睿瞪眼道。
“是。”
***
纪芙柔用完午膳只觉得肚饱眼皮松,坐在抄手游廊下乘凉却频频的打磕睡,被看不过眼的米嬷嬷赶回屋里睡午觉。
只是她才回房上床躺下而已,眼睛都还没有阖上,就听见春花又一次的在外头大喊大叫。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她有些无言的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这丫头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在那边鬼叫。
“你这丫头又喳喳呼呼的做什么,小姐才刚刚——”
外头接着响起米嬷嬷训斥的话,但不知为何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没有半点声响了。
纪芙柔等了一会儿,外头还是一片静默,让她不禁怀疑的从床上坐起来,出声唤道:“米嬷嬷、春花,你们在外头吗?”
“在。”春花出声应道,声音奇怪的听起来有些涩然。“二少女乃女乃,奴婢可以进来吗?”
纪芙柔一时没注意到她改变了称谓,应声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她抬头看去,然后呆若木鸡,因为走进她房里的人既不是春花,也不是米嬷嬷,而是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前夫裴晟睿。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瞪眼问道。
裴晟睿没有应声,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她隆起的肚子吸引了过去。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爹了!
裴晟睿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有些敬畏的伸手想模模她的肚子,他们的孩子,却让纪芙柔伸手“啪”的一声,直接将他的手给拍了开去。
他抬头看向她,就见她怒目横眉的瞪着他,冷冷地说——
“我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还有,别动手动脚的,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休书不是我写的,不算数,所以你还是我的妻子。”裴晟睿无比认真的看着她说。
“放屁!”纪芙柔气冲冲的月兑口道。
裴晟睿瞬间挑高了眉头。
“你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要我交出铺子,不交就休妻,结果我没交,你休妻,理所当然。”纪芙柔不介意帮他恢复记忆。
“我说话不算话,反悔了。”裴晟睿毫无负担的食言而肥。
“你说什么?!”纪芙柔吃惊不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说我反悔了。”裴晟睿毫不犹豫的重复。
“你怎么能这样?”纪芙柔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宁愿不当君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裴晟睿一脸正色的道。
“所以你是为了孩子才反悔休妻这事?”纪芙柔双手盘胸的质问道。
“我从没想过要休妻。”裴晟睿摇头道。
“骗谁?”纪芙柔嗤之以鼻。“当初听到你说要休妻的人可是不少,要我传唤证人吗?我这宅子里就有两个。”
“我当时是因为心烦又生气,才会想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纠纷。”
“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要我将我娘留给我的铺子交出去?你认为那只是单纯的两间铺子,裴家万贯家财,产业和铺子多不胜数,娘留给我那两间铺子你根本就看不上眼,别人想要施舍出去就算了,是吗?”
“是我想岔了,对你而言那不只是两间铺子而已,而是岳母对你的疼爱,你对岳母的念想。想明白之后,我也觉得很后悔,想等到回家后再与你道歉,没想到——”
“没想到我已被休离,再与你裴家没有任何关系。”纪芙柔接话道。
“那纸休书不算数。”裴晟睿摇摇头,坚定不移的看着她强调,“你嫁给我就是我裴晟睿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我不想做你的妻子。”
“咱们孩子都有了,别胡闹了。”裴晟睿耐着性子对她说道。
“谁跟你胡闹了?”纪芙柔撇唇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愁吃穿用住,为何要做你的妻子,被你的丫鬟挑衅瞧不起,被你颐指气使,还要被看我不顺眼的婆母随意践踏发作?”她问他。
“娘做了什么?”裴晟睿眉头紧皱。
“也没做什么,就是在一群下人面前发落我,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叫我跪下而已。”纪芙柔耸肩道。
裴晟睿脸色难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娘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涩然的开口,“我不知道娘会这么做,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因为咱们会搬出去住,不再与爹娘同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纪芙柔愕然不解。
“爹已经同意让我们分家。”
纪芙柔呆了一瞬,这也太突然了吧?不对,不只是突然,而是怪异,在这极为重视孝道的时代里,父母在都不远游了,又怎会在父母都健在,兄弟间也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分家呢?这太奇怪了。
“出了什么事?”她问他。
“没有。”
“没有的话为何会分家?又不是家里地方小住不下了,你一个人能占多大的空间,又能吃多少粮,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你分家?”
“要分家的人是我。”
“理由呢?”
裴晟睿沉默不语。
见他闷不吭声的,纪芙柔有些不爽,故意耸肩道:“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咱们已经毫无干系,也不关我的事。”
裴晟睿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本来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即便他不说,只要她继续当他的妻子,做裴家的媳妇,早晚她都会从娘的态度和别人口中得知此事,便也就罢了。
“娘说她无法与你和平共处,所以咱们才要分家搬出来住。”他委婉的将原因告诉她,没说娘的原话是“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所以你是为了我?”纪芙柔惊愕的看着他,感觉心里好像有道墙正在龟裂中。
“你是我的妻子,是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娘真的无法和你相处,咱们搬出来就是。”裴晟睿冷静的说。
瞬间,纪芙柔似乎听见自己的心墙轰然一声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