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单青琬就乐了,心中的困惑有了解答,也就那狂妄的家伙敢明目张胆的岀手,不用给任何理由,被打的人只能默默吃下暗亏,无处申诉。
“为什么我们府里会有锦衣卫?”简氏懵了。
“他们说……路过。”
“路过?!”大路朝四方,要怎么走才会路过武平侯府?
被打得七荤八素的仆妇不敢明言,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绣春刀,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十分张狂地用刀柄敲打她们,一脚将她们踏在脚下,先打再说。
等打完了,再一脸不屑的说——
看到一群猪在撞门,近看才知是人,以为这户人家进贼了,因此公事公办地把人打了。
瞧!多顺理成章,秉公处理,接着一名锦衣卫神态嚣张的嘴里啃着一只烧鹅腿,跨过倒成一地的壮妇,离开了小院。
“大夫人,三姊,粮食你们还要不要?若是不要了我就回去了,天寒地冻的,我回屋烧银霜炭取暖。”暗笑不已的单青琬装出一脸纯真,一手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背。
“要!”
简氏和单青华同时一喊,当女儿的看了当娘亲的一眼,不解她娘为何喊得那么大声,而当娘的面上一讪,不敢说出府里也缺粮,为了她的儿子和宝贝孙子,怎么也要捞一些。
“好,在商言商,一分银子一分货,你们要买多少?有多少银子可买?”她说过她记恨。
“你居然还敢说要收银子……”单青华又冒火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单青琬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有多少我们买多少。”简氏比较理智一点,以眼神暗示女儿稍安勿躁。
“你买不起的。”单青琬非常实际地说。
单青华不快的掏出一迭银票。“有钱还买不到?”
单青琬那对琉璃珠子般的眼儿笑眯了。“你可知道现下一斤米涨得比金子还贵吗?本来是想半卖半送的,卖个姊妹情谊,但是三姊的凶残令人害怕,妹妹我为了自保,只好贪点银子,一斤粮食二两银。”
“什么?”两母女瞠目。
“无奸不成商嘛。”单青琬得意一笑。
奸商不奸怎能赚到银子,变成富商?
坑了简氏母女一把的单青琬怀里揣了一摞银票,她卖出两车的粮食,得银八千两,而其中五千两是简氏出的。
她肉疼得像丢失了亲生骨肉,还想讨价还价,使出哀兵姿态要压价,银子掏了老半天也舍不得拿出来。
其实白米、马铃薯之类的粮食大多是庄子上产的,不值几文钱,她提前采收堆在地里,打算无粮时再拿出卖一些,那时的价钱肯定高,又可好好大赚一笔。
之前的粮也买了不少,不过鸡鸭鱼肉用来腌制、烟熏为主,以及栗子、黄豆、核挑、蘑菇等干货,一个冬天过去肯定会冻死不少动物,多备点食物好过想吃没得吃。
“赚了多少?看你乐得。”
单青琬一进屋,一只结实长臂从暗处伸出,将正得意忘形的她给捞了过去,吓得她差点放声尖叫,还好她很快就意识到是什么人,没好气地嗔道:“凤九扬,你吓到我了!”好在被他吓过几回,吓着吓着胆子就大了,不然真要一命归阴。
“不喊九扬哥哥了?”还噘起嘴了,真娇气。
“不喊,我着了。”老是这么神出鬼没的,真为锦衣卫无所不能,哪儿都去得了吗?
凤九扬邪笑地将她小脸挑高。“需要我为你渡渡气,收收魂吗?我很厚道不收银子。”
她骤地脸一红,玉腕一抬挡下他靠近的睑。“不要老是占我便宜,我还要闺誉。”
“你的丫鬟不在,正好方便我下手……”他以指月复滑过她细女敕粉颊。
被拉走了两车粮,小院内的藏粮也所剩不多了,单青琬便让冬麦、豆苗分别去确认剩余的粮食还有多少,看能吃几日,需不需要从庄子拉一些来,总不能肥了狼饿着了自己,人不吃饭干不了活。
“九扬哥哥……”
没等她的下文,凤九扬剑眉一挑,一指点住她的唇瓣,眼露谑色。“又想奴役我什么?”
每当她声音特别软绵,尾音带点卷音,就表示这丫头又要作妖了,把锦衣卫头子当家仆唤。
“什么奴役,是恳求,你刚也看到我把粮卖出去了,这会儿换我无粮可食了,小厨房得断炊了。”单青琬张着大眼好不无助。
简氏和单青华这两个家贼一直惦记着她私藏的那些粮食,今日若不散一些岀去,两人还是会想归法来偷、来抢,因此她才藉此机会卖粮,用意便是告诉她们,她也所剩不多了。
她有多少银子买粮简氏大估算得到,看到她手边的粮食出去了,简氏的猜忌之心便可暂时放下,少找他们母子三人麻烦。
“见钱眼开。”凤九扬取笑她要钱不要命,拿保命的粮食去换救不了命的死物,银子又不能当饭吃。
“错,是不能给财神爷让路,让了一回就不来了。”她拍了拍怀里的银票,表示她是守财奴。
“谬论。”哪来的财神爷,全是财迷心窍。
“总之,银子入我手就是我的,等过几个月我拿来买地、买山头,记在我家阿溯名下。”她要给弟弟攒些私产,让他日后有钱做他想做的事,武平侯府靠不住,只有一个空名并无实财,分家搞不好分到的是债务,现在还不显,但若是简氏不肯放权,这事很有可能发生。
“你确定你能等到那个时候?”
“凤九扬——”这家伙开口准没好话。
“小青琬,你忘了你没粮了。”饿死了什么都没有,买地、买山头都成了空想。
“我有你呀。”单青琬杏眸一瞟,多了几许娇色。
他失笑。“想我拿出府里的米粮救济你?”
倒是会算计他,他的确从江南木府拉回不少“孝敬”。
“你不给?”柳眉一竖。
“给,自个儿的媳妇怎能不给,总不能让我儿子没了娘。”笑得令花失色的凤九扬往她腰上一勒,提醒她别做得过了,大雪还没停,不知何时才有粮可收,保命的粮食不能丢。
“哪来的儿子,胡说一通,我才不要你给呢!”她还不一定会嫁给他,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故。
单青琬对锦衣卫的排斥没有以往重,她也能接受时不时在身侧出现的锦衣卫头子,可是要嫁给他为妻还是有些却步,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满朝廷的仇人,不想杀他的大概没几人吧。
包重要的是,他权势过大,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皇上再英明也不见得容得他。
还有他文锦侯的身分,就算他无意也会有人往他身边塞女人,当初在镇国公府后院争宠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如若能让她选择,她宁为寒门妻,夫妻同心同甘共苦,也不愿沦为笼中雀,圈养在一亩三分地,成为男人闲遐逗弄的玩意儿。
“那你想要向谁要粮?”凤九扬声音一沉,冷厉眸光多了一抹寒光闪闪的杀气。
“我自己有。”还不少呢。
“你自己有?”凤九扬有趣的挑高眉,这小丫头总是能给他惊喜。
“所以我才要拜托你,你手底下有上千名锦衣卫,拨几个往城处一趟,我有一座温泉庄子在城在五十里处,灵山山脚再上去一段,我放了两万石粮食……”
“等等,你说多少?”是他听错了吧?
“两万石。”她这还是少报了一万五千石的数呢。
重活一世,她变得很谨慎,对人多留三分防心,即便是她亲娘和弟弟也有所保留,话说五、六分,以免遭人算计。
凤九扬眯了眯眼,目迸精光。“你有两万石粮食还愁没饭吃?”
木府当家木清沅也只给他一万石粮,他拿出五千石分给手下,两千石送进宫,自己只留三千石粮。
但和她的两万石粮食一比,他真是穷酸得可笑,还妄想养个看起来可怜柔弱的小丫头,没想到她富得教人恨。
“我没说没饭吃呀,是小院子无粮了,撑不了几天,不吃饭会饿死,锦衣卫高来高去惯了,一人扛个百来斤粮仍身轻如燕,来回几趟我的藏粮处就满了。”单青琬说得很乐,仿佛又看见堆积如山的储粮。
“他们不是搬运工。”凤九扬顿时有种老了的感觉,和那些个奸商斗心机,远不比和这小丫头斗智来得累。
“扛一袋粮给十斤白面。”那么多锦衣卫不拿来用实在太可惜了,况且他们逮到人一拳打晕还不是要扛在肩上,平常锻炼多,这时正好发挥一下。
“好,成交。”朝廷省下一笔禄米了。
见他应得太快,单青琬不由得一怔,总觉得他好像已经挖好了坑等她自己跳下去。“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说出这句话?”
“没错。”凤九扬大方承认。
“你算计我?”她眼冒怒火。
“你一个抱着金元宝上街的小地主还吝啬那一点点米粮吗?有锦衣卫帮你看门,一只耗子也溜不进去。”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阴招?刑狱的大门没关,随时欢迎进来坐坐,他奉茶招待,只要有人敢喝。
“真的?”她两眼发亮。
“本指挥使的媳妇岂能不好好护着?谁要是敢来找麻烦,本指挥使定会让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绝对惹不得的。”
一听到小媳妇这三个字单青琬就蔫了。“大年初一的,你不用去宫里拜年?皇上皇后可是你姊夫、姊姊呢。”
“去过了。”那地方气味不好,人的眼神都斜了。
“去过了?”这么快。
“惦着你。”想着她懒人一枚准又缩在被褥里算着她少得可怜的进帐,几本账册翻到烂。
“实话呢?”他一个大男人怎会为她一名小女子提早离席,这才是笑话,皇家宴席不是说走就能离开的,还要等散席了,而这一等起码要到晚宴后,欣赏一场拌舞升平。
“实话是皇上有意为我和连相的女儿连玉扣赐婚,朝廷上一片看好。”他目光深幽的噙着笑。
“喔!喜迎佳人。”单青琬嘴上这么说,心却不受控制的狠狠抽了一下,这种感觉微酸、略疼,却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清醒。
“我拒绝了。”看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凤九扬心情愉悦的笑了。
“你拒绝了。你怎么敢拒绝?”她难掩错愕。
“皇上龙颜大怒,直接叫我滚。”至于连相嘛,一张脸黑得都要滴出墨来。
“所以你就滚了?”
单青琬没发现自己眉眼都是笑意,小脸红润得有如沾露的樱桃,让人很想咬一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有令自然就滚了。”
他大步一迈不做停留,走得洒月兑,再不走就要被连相拉住,大谈他那旷古绝伦的绝尘女儿。
好吧,老实说,连玉扣的容貌确实是上乘,且琴、棋、书、画、诗、茶、花七艺皆精,是众人盛赞的才女,可是太端庄守礼了,每次走路都像事先算好了步数,不快不慢,拿尺来量,脚步大小一致,而且那一直端着的笑弧从没有高低变化,说话时像在背书,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那是一个活的死人,毫无生动灵活,她连眼珠子的流光都能计算,浅浅地停留在水波轻漾处。
“为什么?”皇上赐婚是多大的恩宠,多少人愿得皇上指婚。
“因为我有了你。”凤九扬眼露柔光的抚上她柔细青丝,无比眷恋地以指一梳,任水滑的细发流过指尖。
单青琬女敕白的香腮骤地酡红。“皇上会不会怪罪你?忤逆犯上是大罪。”
“你怎么不问我几时上门提亲?”等待的滋味像烈火煎熬,焚烧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让他五内俱热。
她感觉脸颊益发热烫了,心口像风卷流沙,上下翻滚。“我先问的,锦衣卫再大也大不过皇上,我不想替你收尸。”
难得看到她娇羞的禅情,凤九扬忍不住低笑,精实的胸膛随之起伏。“你以为皇上乐意赐婚吗?”
单青琬一脸惊讶不解。“难道不是?”
“连相的野心太大,他是陈莲生的外甥,还有一位嫡妹嫁入定国将军府,而定国将军府是陈贵妃的娘家,她生有二皇子秦子规。”
文官、武将向来水火不容,连相却与定国将军陈莲生交好,连相表面是太子党的,对太子即位多有推崇,可皇后有意选年仅十六的连玉扣为太子妃时却百般推拒,只言不堪典范东宫,还转身向皇上要求赐婚,说爱女当配天下第一佳儿。
呵!不嫁太子却低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赞他是天下第一佳儿,换言之是暗指太子不如舅,这不是挑拨是什么?
包甚者,连相希望他与太子渐行渐远,如此一来太子便会失去助力,二皇子便能趁机崛起。
连皇上都看得岀其中的弯弯绕绕,假意发怒叫他滚,好把连相的居心叵测掐死在萌芽期,身为臣子的他又怎好不陪皇上演下去,满脸嫌弃的说了一句“七艺不如一技在手,佳人虽美却有形无神”,当下连相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啊!”
“啊什么?”莫名一喊让人惊心。
“端午过后,太子遇刺……”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单青琬连忙噤声,眼神飘移的偷瞄他。
“再说一遍。”他的大手忽地握紧。
“痛……你捏疼我了。”手劲真大。
凤九扬赶紧松手,表情却仍相当凝肃。“说。”
“我……我作梦梦到的,五月初五过后,我不记得是哪一天,大概是之后的三天,八日传岀太子遇刺重伤,太子好像是你外甥……”她没再说下去,越说破绽越多。
“生或死?”
“生,但是……”下生辈子也毁了。
“但是什么?”凤九扬眼中出现淡淡红丝。
“太子被毒伤了心肺,终身卧床,药不离口,一旦断药就……经脉断。”她入了镇国公府后还听见有人谈论太子的后续状况,但后来就渐渐地无人提起。
他忽地将眼前的小丫头搂得死紧,声音很低的警告道:“你知,我知,这件事不能传到第三人耳里。”
否则他就得灭口了。
“嗯!我知道了。”她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可是有人能帮忙分担这样的大秘密,让她如释重负。
“你呀!不早点把你娶进门,我都要烦得早生华发。”凤九扬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吻上她的粉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