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议员,传单上面写的是事实? ”
“当然不是,你们不要随便相信毫无根据的黑函。”
“真的是毫无根据吗?我采访到你的前秘书,她坦承你是有了林倩茹才抛弃她,她说林倩茹时常用你们俩的私生子当借口,威胁你的妻子跟你离婚,给你妻子很大的压力。”
“没有这种事……”
“没有的话,常常在你旁边的林秘书呢?她今天怎么没来议员办公室?”
“……”
“你的妻子因为你外遇,罹患忧郁症,去医院看过精神科,这里有她就诊的资料,你还要否认吗?”
“没有这种事。”
“请问议员,你的妻子是不是因为你对婚姻不忠,并且让私生子入户籍,才会逼她烧炭自杀?”
“没有,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情,我很爱我的妻子,你们不要乱说话!”
计算机网络发达的时代,记者们随写随上传市议员金耀升的影音新闻,很快的,林倩茹母子躲藏的地点也被找到,给同情李咏莲遭遇的民众拍照贴上网络。
第二天,各家电视台、广播、报章杂志媒体,纷纷大篇幅报导议员金耀升假面的真相,令他的形象光环在一夕之间破灭。
此时,宋逸祯离开工作室,跟着金泰刚上车。
她想知道金泰刚寄去各大媒体还有市议会的信函是否发酵,忍不住滑手机,立即被金耀升的消息吓一跳,她马上告诉他,“议员的新闻点阅率已经升到热搜头条了,你要看吗?”
“不要。”金泰刚打转方向盘,驾车离开停车场。“我要多等几天,等他跟那个狐狸精被媒体挖出更多坏事、更凄惨的时候,再看他们变成什么样子。”
他冷峻的神情让她有点怕怕的,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被他憎恶的一方,可是,报复果然成真了,她又不忍心他父亲狼狈的被媒体追着跑、饱受民众挞伐,尤其是林倩茹的稚子无辜……唉!
金泰刚面无表情,暂且将那人跟狐狸精的事情撇一边。
因母亲过世,他买给她的房子也没有意义了,他决定去巡一下,联络相熟的房屋中介卖掉它。
宋逸祯陪着金泰刚去巡视房子。
到达目的地,停车,两人搭电梯上楼。
跨出电梯门,金泰刚拿钥匙打开母亲不曾居住饼的房子。
宋逸祯跟着他进入屋内,望向宽敞的空间窗明几净,客厅、餐厅、厨房、浴室,都没有什么日常生活用品摆放,可见这地方少有人走动……她这么认为的时候,再走入主卧室,却完全是她的想法!
卧房里没有床和梳妆台之类的家具,却有给人坐着休息的桌椅,其余所有的空间都利用到了,墙面架上尽是满满的绘画作品,有成套的漫画、相关的周边商品和公仔、大型的插画海报、电玩游戏、电影盘片、品牌服饰和香水,还有结合异业厂商对象的相关消息剪报成一大本,摊开摆在桌上,收集的,全部都是金泰刚以笔名King,初次在月刊连载至今有过的创作和商品。
金泰刚看得都呆了,他不自觉伸手抚过书架上一本又一本的漫画,再走去翻阅那厚厚的剪报册,发现最新贴上去的,是他在国际动漫节受欢迎的相关报导。
宋逸祯也惊讶得张大嘴巴,因为李咏莲的收集里,有些是限量精装版,甚至有两款公仔连网络上都绝版了,可见这房间里的东西不是最近几天摆上的,应该搜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忽地,她想到金泰刚曾经跟伯母起争执,她道:“你说伯母不认同你的创作……但好像不是这样,你看,整个房间的收藏品好齐全,完全没有遗漏的,所以你的创作,她应该都有看过。”
他呆若木鸡,尚未从眼前所见的震撼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妈在这里放了我的作品,她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她会进来这里,我以为她只是留着房子钥匙,没有想要过来……
“我妈说我的创作是鬼画符的时候,我很气,更气她还要留在那个人身边,即使被打了都不肯离开,我无法理解,每次跟我妈见面都会吵架,我才会想着不要再理她了,那种家也不要再回去了,所以后来我妈打给我,我不接,我借口赶稿忙,躲着她,如果我早知道她有寻死的念头,我绝不会拒接她的电话……”
他想到没能看母亲最后一面,脸上钢丝勒成的线条再也撑不住的松动了。
“如果我能实时跟她聊一聊,回家看看她,让她按时吃药,缓和情绪,或许她的忧郁症就不会拉着她走向自杀……”
“泰哥哥,”宋逸祯见他表情哀伤,她也好难过。“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应该坚持让伯母留下来的,应该更早叫醒你,真的很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金泰刚更加自责,责怪自己那天为什么贪睡,为什么不接母亲的电话,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如果父亲是逼母亲去自杀的凶手,那么他就是帮凶!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且沉重,再看他两眼泛红,似乎正在强忍着眼泪。自从伯母过世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终于露出悲痛。
金泰刚撇过头去,不让她看见他脆弱的样子,不让她靠近他给予安慰。“我想……”
一张口就哽咽,拳头里的指甲剌得掌心肉痛,他拚命忍住不哭,全身颤抖的对她说:“我想……想自己安静一下……”
“好,我去客厅。”宋逸祯离开房间,轻轻关上门。
没有其他人在旁边,金泰刚扭曲颤动的脸面再也无法忍耐,热泪像打开的水龙头冲冲下来,眼前所有母亲的收集品模糊一片,藏着对他的爱,他却完全不知道,还让她孤伶伶的承受痛苦死去……
他止不住浑身颤抖,必须咬住拳头才能不哭出声音,但是没用,紧握胸上的观音项链也没用,哭到哽咽的悲声仍然蜂拥挤出唇齿拳头的缝隙,掺和滚滚热泪,迅速变成他没法控制的声音。
宋逸祯隔着房门,听到他号啕大哭,像小孩子孤独一个被抛弃在黑暗里,那样恐惧无助的悲鸣痛哭,她难过得跟着掉泪。
金泰刚决定不卖房子了,他想留下母亲存在过的回忆。
哭过一场,他郁闷的心情也稍微舒坦,只是他还不能原谅自己,他也不好意思面对宋逸祯,带她离开母亲的房子,到一楼的时候,他说:“我暂时不想开车,要自己一个人走走……你就先搭出租车回家吧。”
宋逸祯知道他觉得别扭,可是她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尤其他愁眉不展、恍惚的样子,她必须跟着他。
她还没有开口,他就把东西塞到她手上说:“出租车费不要省,回到家,记得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她打开掌心一看,是张千元纸钞,他给的钱太多了,而且也用不着啊,她想还给他,然而他已转身走掉。
她差点出声叫他,但是看他孤单离去的背影,她莫名的想哭,感觉他不愿被打扰,她又放不下他,只好尽量不引起他注意、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金泰刚沿着人行道走,没有目的地,他的心,还在留在母亲的房子里面。
他不知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藏他的创作,看了他的创作又有什么感想?不知她独自在车里烧炭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盛大又可笑的葬礼,她冰冷躺在太平间,她的泪痕,她冲出家门拉住他、泪眼哀伤的望着他,他却甩开她,没有帮助她……
金泰刚闭眼深吸一口气,硬是忍住不哭,却内疚得没法抚平翻腾的情绪,他大步向前走,不慎擦撞旁边卖皮包和小饰物的摊贩而不自知。“喂,你走路不长眼啊,撞倒我的东西了!”
宋逸祯惊见摊主开骂,然而金泰刚似乎恍神没听到,她急忙过去帮摊主捡回掉落地上的包包和挂钩,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朋友家里出了一点事,心情很不好,请你原谅他,对不起,我帮你放好……”
她取得摊主谅解了,大松一口气,转眼间,金泰刚远离的背影缩成一小点,她慌张的追上去。
金泰刚陷在悲伤情绪里面,浑然不知她跟在身后。
宋逸祯不晓得他要走去哪里,总之,她一路跟随。
他和她一前一后的走,不停的走着,走到没有人行道了,就等绿灯亮,越过斑马线,继续朝另一条道路走。
走到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不知疲惫,不知饥饿……
口渴了,金泰刚走进便利商店,找到他要的矿泉水拿了就走。
店员发现他没结账就离开,急喊:“先生,你还没有付钱……”
“对不起!我帮他付。”宋逸祯赶紧跟店员结账,接着又追出去。
此时,金泰刚脑袋一团混乱,除了不停的走路、渴了就喝水,已经不晓得自己在干么。
宋逸祯跟着他走了一天,脚好酸,可是她不敢松懈,眼看店家招牌纷纷点亮,天色渐暗,她猛地想起哥哥,急忙打电话回家。
“喂,祯宝,你在哪里?在King老师那边吗?他现在还好吧?”
“King老师很不好……”宋逸祯重重叹了口气。“老师因为家里的事情很难过,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想陪着他,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去吗?”她听到哥哥竟然答应了,要她自己在外面多小心,她松一口气,努力撑住双腿,继续跟着他。
一会儿,她感觉到脸上湿湿的,她抬头望向灰暗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小雨逐渐增大,驱赶路上行人奔跑躲避。
金泰刚完全没有躲雨的打算,对于滴滴答答雨声也恍若未闻,依旧大步前行。“讨厌,怎么下雨了……”宋逸祯忍不住抱怨,好想叫他停下来,她一边用手遮雨,
一边躲进商店买了把伞,急慌慌追上远去的身影。
相差二十二公分的身高,害她得费力举直手臂撑伞,才能够帮他挡雨。
突然不被雨淋,金泰刚感到奇怪,终于回神,这才注意到宋逸祯在身旁,难道她一路跟着他?皱眉发现她只顾着帮他撑伞,她的衣服鞋子都湿了,他看不下去了。
宋逸祯没想到他拿走伞,搂着她,将她同他一起纳入伞下。
下不停的大雨,被阻隔在伞外,她和他为了不被淋湿,靠得好近,两颗心也紧紧依偎。
他直视着她道:“我叫你回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她还告诉他,他恍神到拿了店家的矿泉水也没有付钱,他一脸惊讶,果然在她意料之中,于是她把没花完的钱还给他,又道:“你给的太多了,我只花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把伞的钱,其他用不完的还给你。啊,对了,我刚才打电话向我哥报备过了,他说我可以多陪陪你,所以你不要再赶我回家了。”
金泰刚愣着,凝视眼前的人儿对他满满关怀,使他整个人温暖起来,不再孤单,也不想让她离开。
他情不自禁的抱住她,亲吻她的发,嗅着她身上清香,舍不得连累她跟着他瞎走了一天,他望着眼前的雨幕,叹道:“别用走的了,我们坐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