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儿醒过来时,脑子还晕乎乎的,她睁眼见到床边一个身穿灰袍、留着花白山羊胡,约末莫六旬的清瘦长者蹙眉看着她,她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的在被子里握拳再松开,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能动了,只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估计要跑也跑不掉。
她勉强撑坐起身,看着对方问道:“请问您是谁?我又在哪里?”
那长者负手回道:“叫我老林就可以了,这里是黑风寨。”
“黑风寨?”秦肃儿蹙眉,这名字听起来像盗匪窝,随即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暗自咒骂了几句。“聂如风在哪里?是他将我劫持来此的没错吧?我要见他。”
老林缓缓道:“三当家此时不在寨里,和二当家去城里置办你们成亲要用的东西了。”
“我们成亲?”秦肃儿急促地问:“您说我要跟谁成亲了?跟那个聂如风?”
老林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三当家是这么说的。”
“该死的。”她火速掀开被子要下床,心中万千滋味流转,气得如三尸神暴跳。“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他的命!早知道他是挟持救命恩人还妄想要逼迫救命恩人与他成亲的混蛋,打死我也不会救他!”
事到如今能怪谁?是她自己又将萧凌雪的谆谆告诫丢在一边,见不得有人死在她面前,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老林很是意外的看着她。“三当家说他月复炎发作,在城里遇到一个大夫救了他,难道姑娘就是救了三当家性命的大夫?”
秦肃儿重重一点头,慷慨激昂地道:“不错,就是我!我恨我自己干么要鸡婆救他,让他活生生痛死就好了,那种人渣不配我出手相救,我真是后悔死了!这些话请您一字不漏的转告聂如风那家伙!”
老林却不理会她的激越之词,深蹙着眉道:“姑娘,据老夫的诊断,三当家的月复炎极是严重,脉象里有无法排出体处之物,应是无救之症。”
她紧了紧拳头。“不错!原是无救之症,是我多事救了他,才让他的狗命活了下来!”
他仍是不理会她对聂如风的一句一骂,抓住重点问道:“姑娘是如何救治三当家的?”
秦肃儿没好气地道,“我给他月复部开了刀,将体内排不出去的石子取了出来,再缝回去,他才得以保住性命,而他却将我劫持到这里来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不配为人!”
老林脸色一变,“姑娘是在跟老夫说笑吗?”
她定睛瞅着他。“您是大夫吗?”
他点了点头。“老夫是黑风赛的大夫,对医术也算颇有研究,可姑娘口中的医治之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秦肃儿看着他,不苟言笑地道:“老林大夫,简单来说,人体里有许多脏器,脏器若生病了、损伤了,靠外力是无法医治的,必须开膛剖月复,该修的修,该补的补,再缠合回去,这是一种治疗方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身为医者,不该存在我不会、别人亦不会的迂腐想法,这开刀修补脏器在我大云是司空见惯之事,是大周的医术有所落后,才会未曾听闻。”
“姑娘是大云人氏?”老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确实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骂骂咧咧一阵后,她觉得恢复了不少力气,套上了鞋。“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老林摇了摇头。“除非大当家点头,否则姑娘不能离开。”
“这是绑架!”秦肃儿铿锵有力的说道。“再说,我为何要受那个大当家的箝制?”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因为这里是黑风寨,寨里的事,一向是大当家说了算,三当家已经把姑娘介绍给大当家,而大当家也同意了你们的亲事,若是没有大当家的命令,姑娘是无法离开的。”
“亲事个鬼!”她肃了容颜,沉声道:“老林大夫,请您跟姓聂的混蛋说,我是有夫之妇,我夫君此刻人在客栈里,肯定在为我失踪而焦急,他的脾气并不好,等他查到我在这里,肯定会杀过来将这里夷为平地,你们最好赶快放了我!”
老林无比惊诧。“三当家可知道姑娘……娘子是有夫之妇?”
秦肃儿指着自己的头,语气不耐地道:“我不是梳了妇人发型了吗?他若不是瞎子应该看得出来吧。”
“妇人发型?”老林一愣。“发型还有做妇人之分吗?”
紊肃儿直想扶额大叹一口气,萧凌雪规定她将头发梳起来,以免再招来烂桃花,这下可好,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们会来到对于发式并无规定的大周朝。
她深呼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地说道:“总之,我是有夫君的人,不可能跟姓聂的白眼狼成亲,劳烦您去转告那位大当家,若即时放我走,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绑架我的罪……”
她还没说完,有人直接开了门,她吓了一跳,自动住了口,就听见那人微喘着气,着急地说道。
“老林,你快去看看!勇哥儿掉进猎人的捕兽陷阱,双脚血肉模糊……”
老林震惊急问:“人在哪里?”
那人回道:“抬回来大堂了!”
老林匆匆对秦肃儿道:“等三当家回来,老夫会将娘子的话转告三当家,娘子先在此处休息,老夫去看看勇哥儿……唉,落入捕兽陷阱,恐怕凶多吉少……”
秦肃儿本能拉住了他,月兑口道:“我也去,我是外伤大夫。”
很明显的,某人又忘了适才对自己的耳提面命。
“你也去?”老林想到她适才那一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言论,更重要的是,聂如风回来后,他为聂如风诊过脉,发现他的脉象和之前时不时便月复痛如绞时大不相同,那体内无法排出之物确实不存在了,让他有些相信眼前这小娘子的开脾剖月复之说,最终他点了点头。
“那好,走吧。”
三人到了大堂,秦肃儿便见一大堆人脸色凝重地围着一个躺在草席上的少年,那少年脸色惨白,不断的哀号。
有人见老林来了,连忙喊道:“老林来了快!快!让让,让老林看看!”
秦肃儿跟在老林身边,引起议论——
“欸?这不是三当家的准媳妇儿吗?跟老林出来做什么?”
人群里,一个居中的彪形大汉蹙眉问道:“老林,你把老三的媳妇儿带来做什么?”
老林对秦肃儿压低声音道:“这位是大当家,勇哥儿是大当家的独苗。”
秦肃儿立即抬头看着那位人高马大的黑风寨大当家,匆匆说道:“第一,我不是聂如风的媳妇儿,我夫君姓萧,我是被聂如风敲昏强行劫持到这里来的受害者!第二,我是大夫,擅长外伤,所以跟老林大夫一块儿过来看伤者的伤势。”
大当家乔逵看了秦肃儿一眼,沉声道:“你们先检查勇儿的伤势。”
老林仔细看了惨不忍赌的伤势,摇头道:“没法治了,必须截肢……”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不错,伤势太严重了,只能截肢了……”
“不!”秦肃儿独排众议说道:“我能缝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老林赶忙问道:“娘子能缝合?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秦肃儿此时只恨聂如风将她劫来时为何没将她的医药箱一块儿劫来。
秦肃儿起身看着乔逵,“大当家,现在分秒必争,我保证会救活伤者,所以请你听我的,不要问问题,准备两张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把伤者抬到桌上,烧一大桶酒,把屋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擦过,绝对不能马虎,在场者去换套干净衣裳,并且用烈酒洗手消毒,治疗的过程中,不许任何人开口说话!”
她没清场,因为她面对的是绿林大盗,与其说破了嘴,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相信看过她是如何缝合的,他们对她的尊重亦会有所提升,到时她要离开,阻力也会小一些。
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就猪,秦肃儿让老林给她打下手,她首先为伤患施行针灸麻醉,并且如常讲解。
“你说这是……这是针灸麻醉之术吗?”老林大受刺激,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施了针灸麻醉,勇哥儿便不会感觉到痛了,是吗?”
“对。”秦肃儿一边专心施针,一边说道:“我给聂如风那混蛋开刀时也施了麻醉针。”
一个时辰之后,她已完美的做好了缝合手术。
这段时间,在场所有人也屏气凝神,包括乔逵在内,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大堂里只余起伏的呼吸声和秦肃儿一边向老林讲解的声音。
秦肃儿抽起施在乔勇身上的银针。“患者半个时辰之内会醒来,现在抬着桌子,送到他房里去休息,他醒来后应该会很痛,我先开个方子为他止痛消炎。”
若是她的医药箱在,她就可以施打一针抗生素了,此行她可是带了很多抗生素,但现在想想,用在聂如风身上实在浪费,那种混蛋不值得用那么好的现代药品。
在乔逵的示意上,几个大汉小心翼翼的抬着桌子往厢房而去。
秦肃儿向老林要来笔墨纸,快速写下了方子。“只服两帖,要服半个月,一个月之内,双脚不得落地,其余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上头了。”
老林接过方子,神情还是很激动,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种情况秦肃儿来到古代之后看多了,凡是学医之人,见到她的手术没有不神魂震动的,只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传授他医术,她要赶回客栈,萧凌雪此刻肯定急疯了,说不定为了要找她,整座善城都给掀翻了……
她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乔逵。“大当家,我救了贵公子一命,当做让我离开这里的条件,你意下如何?”
乔逵对她提出这样的条件毫不意外,但是他摇了摇头。“你是救了勇儿不错,但你是老三带回来要成亲的人,眼下老三不在,我不能让你走。”
秦肃儿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我不是他带回来的,我是他劫持来的!他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就自行把我敲昏带来这里,最重要的是,我说了,我夫君姓萧,我是个有妇之夫,我死也不会跟他成亲,聂如风的行为是强抢良家妇女!
乔逵大笑起来,双目炯炯有神。“黑风寨什么都抢,自然也包括女人,老三抢了你回来当押寨夫人,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你是别人的女人,这更不是个事儿。”
秦肃总算知道她遇上的是一群不讲道理的山贼,她的医术震慑不了他们,再医者仁心她就回不了客栈,见不了萧凌雪,看来她得使点手段才行。
她把抢过老林手中的药方撕了个粉碎,朝空中一抛。
老林急忙喊道:“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秦肃儿脸一沉,冷冷的道:“没有我的医嘱,你们不知如何照料,那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乔逵有些讶异。“我瞧你的胆识并不一般,你是何人?”
“知道了又如何?你是要找我夫君要赎金吗?”秦肃儿的眼神越发幽冷,哼道:“这样也好,你尽避开出价码来,无论是如何天价,我夫君定会来赎我。”
“黑风寨还不至于那么无耻。”乔逵微微沉吟,“总之,我不能只听你的片面之词就放你走,至于你救了勇儿,我会给你足够的酬金,其余的,等老三回来再说。”
秦武儿皱起眉头。“聂如风何时回来?”
外头无预警传来的吵杂声打断了他们的话,一道身影疾步进来。
“大当家!有人闯进寨里来,和回来的三当家打了起来!”
秦肃儿心里一紧,不会是萧凌雪来了吧?
乔逵要出去察看,秦肃儿立即跟了上去,他转身瞪了她一眼。“打杀是男人的事,你留在此地就好。”
秦肃儿情急地道:“可能是我夫君来了!”
乔逵不以边然,“一般人不可能进得了黑风寨。”
秦肃儿想也不想地回道:“他不是一般人!”
乔逵锐利的目光又瞪了她一眼,但没再阻止她跟上。
紊肃儿跟着乔逵到了外头,这才发现黑风寨位在高山林中,地处山月复位置,四周全是峭壁悬崖,地形极为隐密,外人确实难以寻觅。
此时太阳刚刚下山,一群鸟鸦在树梢停留,屋外有三十来人,但正在打斗的只有两人,一片刀光剑影中,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秦肃儿一见到和聂如风打得难舍难分的人,心脏立即提到了嗓子眼,萧凌雪一身白衣红色箭袖劲装,脸上凶相毕露,神色十分冷峻,她见他出手狠绝,招招要取聂如风性命,不由得心惊胆颤,先前在太后寿宴上面对萧子毅时,他也没这么狠。
她也不知为何,两人单打独斗,旁边还有其它人,却未同时进攻。
“怎么回事?”乔逵问问刚才进堂去禀告的手下。
“回大当家,三当家说不许人帮他,他要和那个不知死活活的叫化子一决胜负。”
秦肃儿没好气地道:“你才是叫化子,你们都是叫化子!”
乔逵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
秦肃儿脸上毫无笑意。“我夫君被人污辱为叫化子,我自然要计较。”
乔逵来了兴趣。“你夫君是什么人?身手如此矫健,竟然能和老三打这么久?”
秦肃儿完全掩不住以夫为傲的神情。“我说了,他不是一般人。”
萧凌雪不可能自己上山吧?他的手下呢?是在隐密处保护他吗?这回他们出使,皇上不知有无派暗卫随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