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一眼,别开脸去,他伸手轻轻的将她转回来,“我知道过这样的日子是我活该,是我说错话该被惩罚,但可以原谅我了吗?”
她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听了他恳切的低语,心软了一大半,再开口语气就柔和了许多,“放我下来。”他的手还扣得紧紧的。
“你原谅我就放。”
她瞪向他,“你不是赖皮的人。”
“有必要的时候就得破例。”他说得理直气壮,他是再也不愿让她逃开了。
她真是好气又好笑,笑完之后,低头嗯了声,他笑容更大,小心的让她从他怀里下来,她立即退后两步,转身低声说,“我要回去了。”
“等等,你可还记得你送给我的线香?”他追上前问。
她脚步一停,回过身看他,突然想到她主动吻他——不对,是另一个她吻了另一个他的事,她的心又失速乱跳。
“我共点了两回香,都作了奇怪的梦。”他将梦境大略描述,却发现她的表情很奇怪,他没多想,继续说:“最奇怪的是……”
“两次梦境里的男女容貌分明与你我不同,你却十分笃定就是眼下的你我。”她不由自主的接下他的话。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她坐下来,他也在她身边坐下,她仔细的将梦浮桥的特殊之处娓娓道来。
他诧异的看着她,所以两人极有默契,在同一时间燃香,同时作梦,但——
“梦境里的你我代表什么?那名方士可有说?”
她摇头,他看着她的表情却益发温柔,“有没有可能?那是我们的前世?不同面貌,灵魂轮回?你与我早有几世的夫妻情缘?”
她也曾想到这个,只是……她很好奇的上打量他,“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校尉大人莫非是去哪儿学习了,现在这么会说情话?”
“一旦动了心,真话都成了情话,我这颗心只为你悸动,从未对其它女子动心,这段日子牵肠挂肚的只想见你,渴望天天相见,无法自已。”
他说得流畅,她粉脸更羞红,怪了,他怎么愈来愈大方,反倒她愈像小女子?
她着赧的连忙起身,“我该走了,海棠要担心了。”
他跟着起身,“我陪你走下去。”
她点点头。
“我们今晚约定一起点香可好?看看会再作什么梦?也许梦里会有答案?”
她想了想,点点头,她也想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难道是可窥视前世的奇香?
两人相偕往下走,海棠原本还担心不已,远远的就看到两人走下来的身影,还手牵手,她不禁欣慰的勾起嘴角。
季睿麟陪着她走到马车旁,“你先上马车,我护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在海棠搀扶下上了马车,季睿麟则步向拴在树下的马匹,翻身上了马背,奔向马车。
倪芳菲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看着他骑马的英姿,感觉心甜甜的,彷佛回到返京时,他一路护送的情景。
夜深人静,院内大多熄了灯。
倪芳菲让小莲跟海棠回房去睡,她迳自在香炉点了梦浮桥,才回到床上歇下。
同一个时间,校尉府的季睿麟也点燃线香,在床上躺下。
不久,两人同时进入梦境,只是,这个梦有些令人害羞啊。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一名俊秀男子坐在床缘,床上躺着一名美丽的女子,男子凝视她的黑眸尽是深情,他的手轻轻的解开女子身上的衣服,直至将她剥得如初生婴儿。
女子娇羞的看着他,在他欺身贴向她时,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接着,是男女激烈纠缠,申吟声、喘息声充斥了整个房间,男子要了女子一次又一次,直至她疲累的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一直有梦浮桥的香味,到味道渐渐淡去,两人才同时从床上醒来。
墨水渊内,季睿麟全身发烫,汗水淋漓,呼吸极重,血脉贲张下,只能到后方耳房去冲冷水,只是梦里的感觉太真实,倪芳菲的肌肤柔滑细腻……
该死!他水一冲再冲,才终于控制住濒临失控的欲火。
虽然梦境里的男女与前几次一样,都有一张陌生面孔,但他仍然确定梦里的男女就是他跟倪芳菲,他感觉好像真的要了她好几回。
纯情少年郎,不经过人事,生平第一回作如此活色生香的春梦,被他攻城略地的还是他的意中人,一回想,他就有种要流鼻血的感觉,只是他更想知道,倪芳菲是不是也梦到这个?
在另一处的倪芳菲则是满脸羞红的泡在温水桶里,她更加羞窘,感觉浑身都不太对劲,但又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愉快。
梦里的季睿麟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那么专注、那么温柔的爱她,让她倍感甜蜜……
老天,他也梦到这个吗?她双手捂住脸,那不糗大?
翌日一早,两人即在约定时间来到京郊的亭子,两人看着彼此,都有说不出的尴尬,气氛也格外的暖昧。
这一次,海棠驾车,小莲陪着过来,见两人看对方一眼,又着急的别开脸,一个比一个的脸还红,都不解这是怎么了?
小莲跟海棠也互看一眼,想着难道跟昨晩姑娘发岀那种奇怪的声音,醒来后就想要泡温水的梦有关?昨晩问姑娘梦到什么,姑娘什么也不说,那张漂亮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看到对方的反应,季睿麟跟倪芳菲皆心知肚明,两人肯定又作一样的梦了,而昨晚的梦让人羞于启齿,所以都不知能说什么。
瞧两人都一脸别扭、不自在,小莲想了一下,走到海裳身边道:“海棠,我们去采些枫叶好不好?那边枫叶好红。”
这座宅子相当隐密,他们来了多回,很少见到旁人,两人可以安心的说些话。
见海棠跟小莲一起走远,季睿麟就再也忍不住的将倪芳菲拥入怀里,猛地吻住她的红唇,昨夜那个梦太激狂又催情,他见到她时,满脑袋都是梦中画面。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完全无招架之力。
久久,他才餍足的放开她,但随即拉着她在石椅坐下,将她抱在怀里,他眸光灼热,盛满热情,“我请姑母找官媒上门求娶好不好?”
她低喃,“还有事没解诀……”
他以为她指是入赘一事,“你放心,你爹或你二娘敢拿入赘来说事,我便向太子请求,由他代我向皇上请旨赐婚,这事,先前太子就提过的。”
她讶异的看着他,“真的?”
“嗯,但我拒绝了,没得到你的心,我不想勉强你,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伸手轻抚她的脸。
“可是二娘有可能会抗旨……”
“她敢?”
“她真的敢,她不是一个好人,她的两个女儿多少都因我的原因嫁得并不顺心,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我嫁给你?”她摇摇头,“皇上虽能赐婚,但论起婚姻大事,主要还是父母之命,她绝对敢拿这话去闹,届时,皇上不喜,恐也会迁怒于你或太子,还是别了。”
“我一心娶你,那就入赘吧。”他本来对于入赘的事心里有点疙瘩,但这段不能见面的时间让他发现,比起不能和她在一起,入赘这种事间简直不值一提,反正他的两位哥哥都已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一事,他可以不管。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在这世俗眼光下,堂堂校尉大人竟然愿意入赘,这足以说明他有多么喜欢她了。
她缓缓的贴靠向他的胸,“谢谢你这份心,不过,为什么我的人生大事要操控在她身上,她欠我太多,我还没讨回来,没理由让她继续主宰我的人生。”
“那我帮你讨回她欠你的。”
她抬头看他,“不,这事我要自个儿来,而且,快了,等那件事结束,她不会也不敢捏着我的婚事不放。”她在调一种香,迷香的一种,可以迷魂让人说真话。
“那好,我继续等,”他低头亲吻她额头,双手捧住她的粉颊,“我那里还有一根梦浮桥,我们再约今晚。”
“不……不要了。”她全身发烫,脸瞬间涨红了。
“真的不要?”他其实很想知道后续的梦境。
“如果还是那个……”她用力摇头,粉脸上的嫣红又深了一层。
“胆小表。”他轻笑出声,却还是岔开话题,不让她继续羞窘下去。
梦中奇妙的联系,让两人似乎真的有了肌肤之亲,无形中又亲近不少,有着说不完的话,但两个丫鬟可苦了,虽然已是深秋,可山上的蚊子还不少,让她们很想早点回去,不过,偷偷往下方的亭子瞧,两个主子有说有笑,有时还亲亲抱抱,她们还是勉强喂蚊子好了,毕竟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啊。
天气阴阴凉凉的,小倪氏再次坐着马车等在毓秀坊的对街巷口,透过车窗看向毓秀坊的大门。
倪芳菲那个死丫头,想见她聊聊元香斋的事,她都避而不见,她只好找丈夫去劝倪芳菲,结果,他只去了一次就说他没脸去找她。
“需要女儿时,这么迫切,不需要时,一别十多年不闻不问,父亲书里读的都是这些?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听跟着丈夫的小厮转述,才知那丫头刀子口犀利,专往一个文人的脸皮踩,难怪,董育博回去羞愧到连她的院子也不入,把书房当卧房了。
她心里忿恨,又见毓秀坊门庭若市,进出的有许多都是元香斋的老客人,更是咬牙切齿。
她已撂下狠话,倪芳菲就是要继承倪家,所以,她的婚事除了招赘,绝无其它可能,然而这一席话也被解读成倪芳菲不肯救元香斋,与继母决绝的戏码还要继续演下去,还有传她小倪氏有着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当外头大家都不知两人间的隔阂,还有脸两三天就笑眼咪咪的来到毓秀坊劝说倪芳菲,被轰出来后,她就坐在马车内,等着倪芳菲进出铺子时好堵人。
哼,传就传吧,反正,等到她重新掌握局面,将那死丫头捏在手掌心时,她要外面传什么就传什么,有钱有势的人说了算。
此时,店门口有些动静,果不其然,就见到倪芳菲在小莲及海棠的随侍下走出店门卫,几名客人还笑咪咪与她说了些话,她才步出店门门口处。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一个挺拔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就站在倪芳菲的面前,而那男子身后还有两名随侍,也同时从马背上下来。
“你回来了。”倪芳菲难掩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季睿麟,他剑眉入影,一双眸黑亮,身上一身武将官服,英俊挺拔。
那日在京郊亭子分别后,两人已有一个月没见面。
季睿麟临时被太子派往江南,他只来得及让人送口信给她,此刻,他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傻、有点可爱,他笑得让人觉得彷佛春天到来,春光烂漫。
“我回来了。”他的眼睛亮亮的,见她一袭粉衣裙,淡扫娥眉,微微一笑,整个人就像在发光,她真的好美啊。
小莲跟海棠忍俊不住的低头偷笑,古天跟司马宽则看不下去堂堂校尉大人发傻的模样,轻咳一声。
季睿麟这才尴尬的回了神,“三十天没见你了。”没说出口的是,他好想她。
倪芳菲的心卜通狂跳,想移开目光,却被锁住般移不开,她脸儿发烫,心跳加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这些日子,她也有感悟。
四目深情胶着时,冷不防的——
“季大哥!”
庭羽公主在几个宫女随侍下从对面茶楼往这里走来,她嫉妒的看着倪芳菲,再哀怨的看着季睿麟,有人传消息说他返京了,她还在想要到校尉府去找他,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来这里。
倪芳菲偕同小莲、海棠向庭羽公主行礼,但庭羽公主看也没看她一眼,迳自对季睿麟说话,“季大哥还是执迷不悟吗?倪姑娘的未来夫婿……”
“此事,不劳公主挂心。”他冷漠的打断她的话。
庭羽公主咬牙着季睿麟,对他发不了火,便冷冷的看着倪芳菲,恶狠狠的道:“你不许再勾引校尉,本公主命你离他远远的。”
“公主请慎言,从来都不是我在勾引纠缠,校尉在此,你可当面质问。”她轻声回答。
“你!”庭羽公主无话可说,身分矜贵的她为何老在她面前处下风?她火了,“本公主不管,你根本配不上季大哥。”
“公主,配不配是末将的事。”他蹙眉说道。
在旁看够戏的小倪氏这时脚步略快的往他们走来,向他们一一行礼后,看着脸色微变的倪芳菲道:“菲儿,娘不是跟你说过,校尉的身分地位,与你要肩负的倪家大房传承的责任相抵触,你们注定无缘,别再招惹校尉了。”
她苦口婆心,看来就像个好母亲,让周围旁观的路人心里嘀咕,两人不是不和?
倪芳菲的下一句话,倒是解了大家的疑问——
她笑着对季睿麟道:“睿麟,我跟人约看花材,公主看来也有事找你谈,我就先走了。”
她向他及庭羽公主行个礼,视而不见的越过呆愣住的小倪氏,上了马车,小莲及海棠也快步跟上去。
她这么不给面子,让小倪氏又羞又怒,恨不得有个地泡能让她钻下去,她转过身,快步的过街上了马车,让她身后的老嬷嬷都跟不上,差点连马车都没搭到。
季睿麟也要上马背,但被刁蛮的庭羽公主一把抓住缰绳,她气苦的质问:“你就一定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倪芳菲?”
她好喜欢他,他身处高位,却平易近人,半点也不傲气,但在保护太子哥哥或处罚一些不尽责的侍卫时,他又威严强悍,两种他,她都喜欢,每回能说上一、两句话,她就紧张忐忑,还有一种难言的期待,没看见他心里空空的,看到他却又心酸酸,可他对她愈来愈疏离,那全是倪芳菲害的!
季睿麟看着她泪眼汪汪,想到自己为情所困的日子,就觉得自己该快刀斩乱麻,让她清楚她不再有机会,他也不该一味闪躲,闪躲只会让对方愈陷愈深。
他要古天跟司马宽先回校尉府休息,他稍后回去,再一起去太子府。
两人策马离开,季睿麟则跟着庭羽公主到对街茶楼,要了间上等厢房,顾及她的颜面,让宫女们全退出厢房后,才将他心仪倪芳菲,如今两情相悦,再过一段日子,他就要娶她为妻的事情说了。
她眼眶早已凝聚泪水,声音却是尖锐,“为什么季大哥不心仪我?我到底有多差?就连父皇跟太子哥哥也要我熄了对你的心思,每个人都逼我,娶我不好吗?娶我就可一步登天了。”
“娶你一步登天?”
“对,享尽荣华富贵,不必跟在太子哥哥身边当个侍从。”她得意的说着。
“眼下的公主真令人不敢恭维,”他脸上尽是肃色,“敢问一个驸马能做什么?任何才华抱负都是空想,只能伺候公主一辈子,这种可以一步登天的好事就请公主找别的男子做去,恕末将没有兴趣。”
她脸色苍白,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拥有他,“那——那我若不做公主了呢?”她嗫嚅着道。
“即使如此,末将也不会做公主的夫婿。”他语气坚定。
她泪水直掉,“我懂了,不管我是谁都不重要,因为倪芳菲霸占住你的心了,我一定要杀死她。”
他眼神一冷,“公主敢这么做,我定会让公主陪葬。”
她脸色倏地一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竟然那么冷酷的看着自己?她的心彷佛被丢入冰窖又丢进烈火中,被狠狠的折磨碎了。
她咬紧牙关,“砰”地一声,拍桌起身,“我讨厌死你了!”
“我也非常的讨厌公主。”他脸上的厌恶不输她丝毫。
她要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呜咽着跑了出去,门外的宫女们急急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