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景秀茶楼,苏慧带着丫鬟嫣红坐在二楼的厢房里听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说话,听到妙处,她的嘴角弯了弯,笑盈盈地问丫鬟,“嫣红,你说这说书先生说的话可是真的?”
嫣红一本正经地说:“小姐,说书先生最爱将故事夸大,博人眼珠子罢了。”
“你这个丫鬟真没趣。”苏慧叹了一口气,转眼又兴致勃勃地问:“说书先生说的宁先生可是真有其人?”
“奴婢听闻过宁先生的事蹟。”嫣红语气平平地说。
“哦?”苏慧立刻睁大眼睛说:“真的?”
嫣红静静地点头,“是的,小姐,因为宁先生的事情全扬州的百姓都知道,小姐你不常出门,所以没有听过也是正常的。”
“快说给我听听。”苏慧迫切地想知道这事实跟说书先生说的可有出入。
“是。”嫣红稍稍停顿,开始说起了这个宁先生。
能被人尊称为先生的男子大有人在,不乏一些才高八斗的读书人,可这位宁先生却不一样。宁先生的名字是宁启生,听说是宁夫人九死一生地生下了他,宁老爷便以此为名,希望宁启生能记住生母生育之恩。
宁启生十五岁时便是扬州有名的秀才,知识渊博,为人谦谦有礼,长相俊秀,但在他十六岁时他忽然说不读书了,要弃文从商,做起了生意来。别人卖柴米油盐酱醋茶,他却卖起了书,不少人改不了口喊他宁老板,更多人还是老样子地喊他宁先生。
扬州着名的关云楼便是宁启生开的,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前来,因为这里面不仅有着难求的孤本,还有特色的美食,每月初一、十五来一场争奇斗艳,以文会友的聚会,可真是把关云楼推崇到了极点。
必云楼的生意好到爆,爱酸文、爱卖弄的文人比比皆是,便是那里面的龙井茶比外头贵一些又何妨,能在里面展现自己的文采以此吸引到贵人的瞩目才是真正的王道。所以关云楼还有一个说法,那便是扬州人才辈出的地方,更是一些无权无势的人好藉此一鸣惊人的好去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要进关云楼的人非富即贵,唯有初一、十五那两天,不论富贵,囊中羞涩的有才之人也能入内,因此那两日关云楼的门槛可谓是被人踩烂了。
听到这,苏慧呿了一声,“还不是赚贵人的钱。”
“是。”嫣红点头赞同。
“但有机会出人头地,也总比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好,这宁启生深谙人性,心机可谓是深。”苏慧批判道。她娇媚地撑着下颔,“继续说。”
嫣红默默地看着苏慧,“小姐,没了。”
“啊?”苏慧挑眉,“为什么没了?”
“奴婢只知道这些。”嫣红又想到什么,“哦,宁先生的岁数和小姐一样大。”
苏慧脸一下子黑了,这个臭丫鬟。苏慧如今已经十八了,是还未出阁的老姑娘,偏偏嫣红哪壶不提偏要提哪壶,她沉下脸,“你是不想待我身边了?”
嫣红叹了一口气,“小姐,奴婢也不想这样讲啊,可夫人要奴婢从今起日日提醒你,年纪大了。”
苏慧立刻哭笑不得,“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太过分了。”
苏慧家是扬州当地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家风淳朴,苏家唯有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到大,她就被家人宠着、惯着。
虽然她的性格没有被宠坏了,但是她的眼界却是高的,每一回媒婆上门,她都要偷偷地躲在后面听一听。众所周知,媒婆的嘴啊,那是天下第一利器,什么差的、腐的都能说成黄金,而苏慧人如其名,聪慧敏锐,总是能找出媒婆话里的漏洞。
例如长得不俊俏可人品好,到底是多不俊俏?仔细一问,脸上居然长着一个大疙瘩,极爱看人颜色的苏慧就不依了。若是长得好,人品也好,苏慧便问是否家中有三妻四妾,一问之下还真的有几个通房丫鬟。
有钱人有几个通房丫鬟倒也是正常,成婚前打发出去就成,却轮不到苏慧不同意了,苏家人都不同意,苏家人可不兴这作风,苏父是规规矩矩的正人君子。
诸如此类的例子很多,就这般地挑挑拣拣,扬州媒婆们私下都不爱给苏慧作媒,哪一家姑娘会这么挑剔,真是把自己当天仙了不成。
说实话,苏慧还真的跟天仙没有关系,她的五官非常的柔和,脸面也女敕,比同龄的女子都要女敕上几分,要说她十六岁也有人信,却不是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至多不过是一个清秀佳人。
“还说我会来事,他们还不是,若是我挑一个中意的,就轮到他们不中意了。”苏慧嘟着嘴说,粉色的唇瓣如春花般鲜艳莹润。
嫣红笑了笑,“小姐说得是。”
“回去吧,看来这说书先生的后半部分都是编的。”嫣红都说这宁先生不爱透露私事,这说书先生倒是说得起劲。
嫣红喊来店小二付了银子,两人缓缓地往外走。苏慧轻声说:“这关云楼倒是很有趣,我也真想去一回。”
“老爷似乎有去过,小姐可以让老爷带着去。”嫣红轻声道。
“那还是算了,爹爹是木讷的人,跟着他好生没意思。”她想了想,“罢了、罢了,这关云楼也只适合读书人,像我这样的,还是看看花灯得了。”
嫣红忍不住地笑了,自家姑娘的性格极为跳月兑,还真的不适合去什么诗会,看热闹倒是行。
两人刚走出茶楼,迎面走来一个翩翩公子,苏慧擡头一看,眼角微微一跳,真的是一个俊鲍子,浑身一股浓郁的书香味,可眼神却格外的淩厉,令人不敢多瞧他几眼。苏慧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反而盯着看了好一会,两人擦身而过,耳朵还竖着听那边的对话。
“这位公子好。”店小二爽朗的声音响起。
“二楼雅座。”冷峻的嗓音带着浑厚的磁性,好似初雪泡出的顶级龙井茶,先苦后甘,令人回味无穷。
“小姐?”嫣红站在马车旁边,诧异地看着裹足不前,红着小脸的苏慧。
苏慧回过神,懊恼地瞪了一眼嫣红,快速上了马车,远离了方才令她心悸的景秀茶楼。
俊鲍子踩着平稳的脚步上了二楼,来到其中一间雅座,看到了一脸看好戏的好友邢厉。
“哟,方才盯着你看的姑娘如何?”邢厉笑着打趣。
“没注意。”俊鲍子宁启生坐了下来。
“若是长得不丑,你便娶了吧。”邢厉的位置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却将女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娶便去娶。”宁启生不客气地说。
“啧啧,我说错话了。”话虽然听着是认错,可邢厉脸上是促狭的神情。
宁启生的养气本事练到家了,根本没将邢厉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邢厉也不逗他了,“好了,今日约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买地?”
“请说。”
邢厉言归正传地说起了扬州东郊那一块地,想买来置办成避暑山庄,正好那地很大,可以划分为两户人家。
宁启生摇摇头,“我不怕热,不须避暑。”
邢厉点头,“也是。”
宁启生瞪了他一眼,“又想说什么?”
“哈哈,想说你是一个冷血动物,自然不会感觉冷热,不需要避暑。”
宁启生摇摇头,“怎么说你也年长我几岁,做事、说话还是如此轻浮。”
邢厉学他的模样摇头,“你啊,骨子里还是月兑不掉读书人的腐朽。”
宁启生板着脸,“不要说我了,你好事什么时候将近?扬州百姓可是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成亲。”
邢厉叹气,“这还真的得慢慢来。”
宁启生面无表情地说:“我今年应该会有喜事,你记得包一个大红包给我。”
邢厉扬扬眉头,“这么快?是哪一家姑娘?”
“还没定下。”
“哦,那就是人选了,说来听听。”邢厉好奇到了极点。
“东边巷子的钱寡妇、庄老板的女儿、李先生的女儿。”
邢厉正好端起一杯茶,唇刚含住浓郁的茶,听闻宁启生的话,下一刻全数喷了出来,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宁启生无语地看着好友的模样,真是有辱斯文。
“你……”邢厉粗鲁地擦了擦嘴,“为什么是她们?”邢厉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的性格古怪,别人喜欢的他不一定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他可能就喜欢了,可邢厉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喜欢一个寡妇啊。
宁启生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花生米丢了一粒到嘴里,眼见邢厉快要抓狂了,他才缓缓说道:“她们看着应该很能生。”
邢厉瞬间傻了,“就因为这个?一个寡妇、一个和离妇人、一个庸俗姑娘,你从哪里看出这一点了?”
“哦。”宁启生耐着性子将话说得清楚,“她们的生母很会生。”邢厉不知说什么了,宁启生又补充道:“而且儿子生得多。”
邢厉啼笑皆非,“那是她们的生母。”
宁启生本平展的眉微微地拢起,好友这话的确有理,“尚在考虑中,但今年婚事却是要办下来。”
“这么急?”
“先成家,后立业,我证明了这话有假,我未成家已有家业。”宁启生又说:“但家业已有,的确要考虑成家。”
听得邢厉有些头大,宁启生真的是活活绕死他了,不就是成婚吗,“行,到时你成婚,我一定包一个大红包给你。”
“多谢。”宁启生眼露笑意地答谢。
“呿,八字还没一撇,你也太理所当然了。”邢厉揶揄他。
“非也,只有我想不想去做,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宁启生骄傲地一笑,“再说娶一个妻子又有何难”
邢厉笑了,拍着宁启生的肩膀,“好。”既然宁启生如此认为,那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他便等着看好戏吧,呃,不对,是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