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没卖掉羊脂白玉,她选择褪下腕间的玉镯送到孙婆婆那里,求她帮忙卖掉玉镯,买回几本书册和一些必需品。
棒天,那只玉镯放在卫珩的主案上,卫忠正在回卫珩禀报。
孙晓进是正九品的外委把总,同时也是虎贲卫的一员,编制在他底下,因这层关系,孙婆婆被选中成为联络主子和楚家姊弟的中间人,而他恰恰被指定当楚家姊弟的父亲。
这个任务说话……他不是太乐意,但谁让他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当中年纪最大的,当人家的爹不容易露馅,至于玉芬则是他们八德的同门师妹。
一开始,师父打算把玉芬达到卫珩手下,但玉芬不愿意,选择和丈夫快意江湖,没想到丈夫在一场江湖争斗中丧生,遭此打击,她月复中胎儿没能保住,从此一蹶不振。
他心疼师妹,硬将她拉到身边,和他们一起为爷办事,这次是她主动争取扮演楚家姊弟的娘,许是想一圆当母亲的梦。
卫忠脑袋在动,嘴上也没停,“……玉镯是楚姑娘的订亲信物,对象是恭王府长房的嫡少爷成绪东,今年十六岁,据说是恭王与楚相定的女圭女圭亲,为表示对楚姑娘的看重,特地选了这只在王府中传过三代的翡翠镯子作为订亲礼,但长房夫人秦氏并不赞成这门亲,只因成绪东是元配林氏所出,秦氏是续弦,育有一子一女。
“秦氏出身不高,一来,她担心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会压自己一头,二来,她担心成绪东有个背景坚强的岳家,自己的儿子便没了指望,因此曾经想要搅黄这门亲事,只可惜没成功。楚家发生灭门惨案后,秦氏便积极替应绪东寻找新对象,听说已经择定人选,是秦氏的亲侄女秦丽贞,只不过恭王妃始终没松口。”
松口。”
懦弱成性?楚玉怎么挑的孙婿?卫珩笑意不达眼底,淡声道:“打听得很清楚嘛,你对你女儿倒是挺尽心的。”
女儿……卫忠额头浮出三道黑线,他愿意吗?他一个连妻子都没有的粗汉子突然冒出三个子女,往后还要不要说亲?
清清喉咙,卫忠一本正经地往下说:“属下问过,这只玉镯可以卖到一千两,不知道爷打算把玉镯留下,还是依着楚姑娘心意,拿到铺子里卖掉?”
卫珩脑子一转,说:“教你个乖,找人假扮成大理寺的人,把玉镯送到秦氏跟前晃两下,肯定能卖得更高价。”
卫忠额头黑线更浓,就算身为异姓王的恭王府本身毫无实权,又因为后继无人而逐渐没落,区区大理寺的小吏也很难晃到人家王府夫人跟前吧,爷当他是神仙?他要这么神,干脆不当侍卫,直接当皇帝去啦!
不过牢骚归牢骚,最终卫忠还是办到了。
数日后,虎贲卫探得秦氏进首饰铺子挑头面,刻意提早两步进铺子,拿着翡翠镯子对老板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货,从楚家五房的嫡姑娘手上摘下来的,半点污血都没染上,我家婆娘在楚家当过差,知道这只镯子可是楚姑娘夫家给的传家宝……”
他刻意吊着嗓子说话,秦氏又不聋,怎么会听不到?她急急往老板身前凑去,拿起镯子仔细端详,这一看,乐啦!
当初这只镯子还是她亲自送到楚家的,倘若丽贞戴上这只传家宝往王妃跟前转转,以王妃再迷信不过的个性,只要有这份“奇缘”,她再花点银子找个老和尚点拨点拨,王妃肯定会相信是姻缘天注定,既是连老天爷都看好的事儿,王妃哪还会再反对?
念头既起,她强硬地要买下这只翡翠镯子。
既是非买不可,价钱就得看卫忠的心情,他狮子大开口,要价三千两,秦氏一整个心痛难当,但想到若能把丽贞塞到成绪东身边,有亲侄女在,不怕掌控不了成绪东,因此再痛她还是掏钱买下了。
……玉芬手边的任务快结束了,最慢五天内会到百花村,楚姑娘要的书和纸张已经备妥,玉芬会一起带过去。”
“让她每隔五日写一封信过来,把楚家姊弟行事一一禀告。”
写信?还五日一封?在小小的百花村里,他们能做多大的事儿,难不成整张纸上全写着吃饭、睡觉、洗澡?
卫忠不懂爷在想什么,却还是点头应下。“孙晓进说,楚姑娘想跟孙婆婆学种花。”
“种花?”
卫珩眉心微蹙,又卖玉镯又学种花的,这代表她想要独立,不肯依赖自己?
这是好事,换了其他人,他肯定觉得省心,只不过若是楚槿……一股说不上来的不爽在胸口泛滥,脸上随之一片冷然,看得卫忠心脏狂跳。
“如果爷觉得不妥,属下便让孙晓进回去转告孙婆婆,要她别多事。”卫忠小心翼翼地说。
“不必,想学便让她学。”卫珩眉头皱得更紧,不爽增生得太快压得他心情郁闷。好啊,他倒想看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可独立到什么程度!
敬国公大寿,上官谦为着笼络人心,摆出对老臣倚重的态度,要众人前去贺寿。
皇上都发话了,朝堂大臣哪敢不从,因此虽然先帝驾崩未满一年,但敬国公府寿宴上的贺客比起过去有增无减。
卫珩提早两天回到敬国公府,因为祖母和婶娘的再三催促,也因为他很想知道大小姜氏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卫珩扬起亲切温和的笑脸在厅里迎宾,几句寒暄、几声问候,不少人便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实在是卫珩的容貌太俊,女人比不上,男人更不必说,就算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就的引起注目。
照理说,卫珩有才有貌、性情好又受皇帝看重,前途肯定一片光明,这样的人本该是女子追逐的目标,为何直到现在仍未成亲?
实在是因为他的名声太糟,在大小姜氏的通力合作下,不利于卫珩的谣言传遍京城,像是他明明未十五,屋里就有十几个通房。
这是事实,那十几个通房全是大小姜氏送来的,来一个他收一个,来两个他收一双,卫珩没有异议,只是用与不用没人能管他。
也有传言说他好男色,跟在身的小厮样貌一个比一个佳。
这也是事实,还是卫珩刻意创造出来的,好让“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跟在身边时,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注意。
卫珩没有刻意挑人,对于部下,他看重能力力胜于外貌,只是当时师父是分批把人送来,他看也没看就收下,等八个都凑齐了,卫珩才发现他们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不像侍卫小厮,反倒像是小倌坊出来的,他无可奈何,只好自毁名声以达到不被人怀疑的程度。
另外还有他生性残暴、虐死丫头小厮,他面甜心狠、表里不一,他不敬长辈、为人奸滑,他性格古怪,在某方面有特殊癖好……等等,几乎所有坏事他都占了一份。
但卫珩不花心思辟谣,只因这些谣言确实让他避掉了不少因为容貌带来的麻烦。
在大锦王朝,男子通常在十三、四岁上下议亲,十六、七岁左右成亲,如今他已经二十岁却连亲事都沾不上边,由此可看出谣言的威力。
小厮快步跑来,在卫珩耳边低声道:“大少爷,老太爷突然厥过去了。”
“祖父晕了?”他扬声问。
小厮一惊,眼底出现异色,连忙挤眉弄眼,暗示卫珩别张扬。
主角晕厥,寿宴哪还能办下去,今日来的全是有名有权有身分的大人物,谁敢隐瞒这么大的事儿?
换句话说,这是让他入套呢。
冷冷一哂,卫珩低声道:“我马上过去,你先去请大夫。”
“是。”小厮松口气,急急忙忙往府外奔。
卫珩拱手,对来道:“诸位大人,后头有点事,我过去看看,大家自便。”
“卫大人请。”
卫珩加快脚步朝祖父的院子走去,行到假山处,隐身入洞,低喊一声,“卫爱。”
卫珩进了正义院,一名小厮装扮的男子迎上前,强忍惊惶道:“老太爷晕过去了,奴才……”
“别急,先领我去看看。”卫珩打量对方几眼,这人挺眼生的,不过眉宇间与小姜氏有几分相似,莫非也姓姜?如果是的话,那便太有意思了。
“是,大少爷请。”小厮跑在前头,跑到屋子门口,扬声大喊,“大少爷,老太爷在里面。”说完,他停在门边,等着卫珩推进去。
卫珩失笑,这人肯定没当过奴才,不晓得当奴才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留在晕厥的老太爷身边照顾,而不是像只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更不晓得把人给领来后应该先推开门,再躬身请主子进屋,而不是啥都不干,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这计策使得太粗糙,如果这样破绽百出的谋算他都能着了道,他会看不起自己的。
卫珩冲他一笑,小厮被吓着,尚未做出反应,卫珩便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朝小厮身上拍了几下,他的穴道瞬间被封住,喊不出声也无法动弹。
卫珩笑眼眯眯地朝里头喊了一声“爷爷”,推开门的同时抓起小厮后领,把他往屋里推去。
下一瞬间,一阵白粉袭上,卫珩松手,那小厮直挺挺地往前瘫倒。
屋里的人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卫珩,惊呼一声,呼声未止,卫珩便伸脚往半开的门扇踢去,隔着门扳把站在后头的人给踢飞。
卫珩这才大步跨进屋里,一名女子倒地痛呼,他看也不看一眼,不疾不徐地在屋里检视一圈,没有点燃熏香,茶壶里的水没问题,显见唯一的问题便是那阵白粉。
他走到女子身前弯身俯看,勾起一个冷笑。“你姓姜?和二夫人是什么关系?”二夫人便是小姜氏。
“我、我是二夫人的侄女。”姜彩贝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
“他呢?!”
“我哥哥。”
换言之,是姜家姑娘太多,多到得老往卫家送?他记得卫瑜身边就有一个姓姜的。
卫珩点点头,又问:“你打算怎么做?把我弄昏,月兑掉衣服躺在我身边,自坏名誉,让我娶你进门?”他口气温和,不带一丝怒气。
他怎么知道?姜彩贝吓得直打颤,急急解释,“不是我的主意,是姑姑!不信的话你问刘大生,他是徐嬷嬷的儿子。”徐嬷嬷是小姜氏的女乃娘,在敬国公府里作威作福已久。
控制不了他,便想让他娶一个能受控的侄女回来?
卫珩失笑,想起恭王府的秦氏,怎么女人脑袋里想的都是同一套,没新的法子可用吗?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是挺恶毒的方法——男人坏,坏一窝,女人坏,坏三代,娶进一个搅家精,这是打算坏他三代子孙呐。
卫珩严重怀小姜氏的脑袋是用粪做的,分明每次算让铩羽而归,却还敢一试再试,真不怕把他给惹火?
莫非是温和形象塑造得太成功,让她们觉得他逆来顺受、没脾气?
“行,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姜彩贝原本畏惧的目光中泛出喜意,他瞧得上自己?他不反对姑姑策划的这场戏?
是啊,卫珩十五岁上下通房就有十几个,肯定是喜好风流事的,男人嘛,谁不是这样,她那些表哥不也是如此?如果和他成了好事,再有姑姑推一把,定能成为他的正妻,到时候再收拾后宅那些妖精,日子自然能过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姜彩贝的想像力和她姑姑一样强,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已经联想到若干年以后。
她强忍身上疼痛,羞答答地扶着床铺从地上站起身,温柔地坐在床边,笑望卫珩,柔声道:“彩贝心慕珩哥哥已久,日后我定会当个好妻子,相夫教子,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