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次升起之时,忠勇王府内外的下人们早早就起来,轻手轻脚的在管事的指挥下拾掇昨日盛宴留下的凌乱,洒扫庭院,擦抹桌椅,极力要在王爷和王妃睁开眼睛的时候送上一个最完美的家园。
当然,手里忙碌着,脑子里也没闲着,按规矩,王妃进府第一日是要接见阖府的奴仆,点名外加打赏。昨日那些被指派到丞相府去帮手的人都得了重赏,就冲着王妃娘娘那份厚厚的嫁妆,他们今日定然也会发笔小财。
但是,他们的美梦还没等作到一半,主院里传来的一声怒吼就彻底把这美梦砸得细碎。
“你怎么在这里?来人!”
正嘱咐人去厨下看早点的总管洪公公,闻声身子猛然一僵,下意识就觉得是有什么祸事发生。他也没了往日的稳重,跌跌撞撞就跑去正房。
此时,两个在外间的叶家陪嫁丫鬟已经吓得软倒在地上。
只穿了白绸中衣的左元昊,半敞着衣襟露出胸前古铜色的肌肤,眉眼仍带着几丝初醒的迷茫,但脸色却是铁青至极。
面对百万大军尚且不见慌乱,如今却是破天荒的满脸震惊,指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怒声喝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莲儿呢?”
叶兰本来正略带娇羞的理着衣衫,想起昨晚的鱼水之欢,虽然疼痛,但她终究成了他的女人。可惜,她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初为女人的不同,就听得左元昊提起妹妹叶莲,于是下意识就冲口嚷道:“六哥哥,昨日是我同你睡在一处,我才是你的王妃!那个贱女人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
一边说这话,她连忙下了地,伸手去抓左元昊的衣襟。
“闭嘴!”不等她说完,气极的左元昊已是狠狠把她甩到一旁,嫌恶的撕了衣襟扔到地上,冷笑道:“你自己尚且声名狼藉,居然也敢羞辱莲儿?别以为你爬上本王的床,就是王妃了。快说,莲儿被你藏哪里了?”
“你,你居然推我?”叶兰难得服软地剖开一片真心,不想却换来如此对待,她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扯了床上沾染了血红的帕子,极力证明自己的贞节,“六哥哥,你看我没有失贞,我是好女子!我们早就订亲了,你不能娶那个坏女人!我才是你的王妃,我才是!”
左元昊铁青着脸,不耐再同这疯女人纠缠,唤了丫鬟仆役去寻人的时候,突然听得床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有胆小的丫鬟吓得惊叫着退到门旁,被大管家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捂了自己的嘴巴。
左元昊墨眉高挑,大步走到床前,弯腰就从床底扯出一个被捆了手脚的女子。
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正是神秘失踪的新晋王妃,相府二小姐叶莲。
“哎呀,小姐。”两个陪嫁丫鬟这会儿也不怕了,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很快就为主子解了绳子。
叶莲也不起身,只是坐在地毯上抬头望着左元昊,一双桃花眼泪意盈盈,诉不尽的千般委屈,万般惊恐。“王爷,莲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本是个美人,这般梨花带雨,情意切切,哪有男子会不疼惜。
左元昊立刻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莲儿不怕,本王在这里。”
叶莲脸埋在他怀里,哭得哀切呜咽,双手却在袖中掐得指节泛白。其实黎明时候她就醒了,听着床上两人的呼吸声,她恨得眼睛都红了,但自小娘亲告诫的话在脑海里翻滚,她几乎咬破了嘴唇才忍耐着没有叫出声,一直等到这样的时刻,占据绝对的上风,便能再次把叶兰踩在脚下。
恐怕她的这个姊姊永远不会知道,她把鞭法学得越好,才越糟糕,因为六王爷最喜欢的是柔弱的女人,痛恨一切刁蛮和跋扈。
丙然,左元昊眼里怜惜之意更浓,愧疚说道:“莲儿,都是本王不好,昨晚酒醉,让你受苦了。”
“王爷,不怪您,是莲儿太笨了,昨晚姊姊进来说话,我还以为她是真心恭贺我们,没想到……呜呜,莲儿好后悔啊。”
叶兰眼见昨晚还属于她的怀抱,这会儿生生被人夺了去,恨得想要挥鞭子,破口大骂,“叶莲,你这个狐狸精!六哥哥是我的,你给我滚!”
洪公公偷偷瞧着自家王爷眉梢跳了几跳,明显是暴怒的前兆,连忙喊了两个小太监上前半拦半抱了叶兰,末了低声请示道:“王爷,要不要老奴派人请相爷来一趟?”
“当然,我倒要问问丞相府是怎么教导女儿的,如此胆大包天?”左元昊恼怒至极,虽说昨晚算不得他吃亏,但只要一想起来,心里总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之感。“先把她关去柴院,整个房间摆设都换掉!”
说罢,他才低头柔声哄劝叶莲,“莲儿,我送你去桃花阁,你不是喜欢那里的风景吗?咱们先小住几日,如何?”
“好,有王爷在身边,住哪里莲儿都喜欢。”叶莲再次趴在他怀里,温顺又娇弱,可惜背向所有人望向叶兰的双眼却满满都是挑衅和嘲讽。
叶兰恨得跺脚,高声嚷道:“你们不能走,给我回来!我才是王妃!”
许是真的急了,她拚命甩开两个小太监就想追上去,可惜,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撞到了坚硬的红木桌角,瞬间昏死过去。
鲜红的血滴顺着叶兰的额角淌下来,吓得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齐齐望向一脸不耐烦的六王爷。
“王爷,您看是不是请个太医来?”洪公公自觉主子大婚第二日,府里若是闹出人命实在有些不吉利,试探着问道。
左元昊不等说话,叶莲却是挣扎着扑到叶兰身上,焦声呼唤着,“姊姊,你怎么样?你快醒醒,你若是有事,我如何同父亲交代?父亲一定会责罚我的。”
左元昊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冷冽,伸手直接扯起叶莲揽在怀里,冷声说道:“你如今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我看谁能责罚你?”
“王爷,”叶莲一脸感动,身形越发如同菟丝草一般缠到左元昊身上,但依旧担忧道:“父亲震怒,莲儿怕……”
“怕什么?他教养出的好女儿!昨晚之事本王还没让他给个交代呢!”说着话,左元昊就揽着叶莲走了出去,末了扔下一句,“找个大夫看看,别让她死了。”
“是,是。”洪公公赶紧吩咐下人去太医署找人,又喊了两个丫鬟直接把叶兰抬回床上,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掩到伤口上。不知是血流得差不多了,还是香灰真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居然不再有血珠儿滴落。
有个胆子大的丫鬟,瞧着叶兰脸色有些惨白,胸口也不再有起伏,下意识就伸手试了试鼻息,紧接着就被吓得扑通跌倒在地,“总、总管,好像没气了……”
“什么?”洪公公心头一哆嗦,想起以宠女闻名都城的叶丞相,立时觉得额角青筋暴跳。“不会吧,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你再试试?”
那丫鬟哪里还敢伸手啊,正是犹豫的时候,留着一把花白胡子的太医终于赶到了。
常在皇宫和富贵人家走动,老太医早就练就了泰山崩塌于前面不变色的绝技,眼见喜房里鲜血染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彷佛这是很寻常的事一般。
仔细检查之后,终于说道:“这位……嗯,夫人,失血过多以致昏迷,虽然心跳微弱,好在还吊着一口气,待得一会儿裹好伤口,老夫再开一张补血益气的方子,吃上半个月也就无碍了。”
听闻此言,洪公公长长舒了一口气,让人请太医下去开药方。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跑去桃花阁请示主子。
风景优美,清静又雅致的桃花阁里,左元昊听了洪公公的禀告,再扫了一眼脸色苍白,柔弱躺在榻上的叶莲,厌恶的挥挥手吩咐道:“没死就没死吧,再请太医过来给王妃瞧瞧,开副安神方子。”
“是,王爷。”
叶莲假咳两声,捏着帕子抿了抿唇角,柔声道:“王爷,莲儿没事,就不要劳烦太医了吧。”
“怎么会没事?地上那般寒凉,你自小身体就弱,若是病了,本王心疼。”
左元昊半是安抚半是真心,笑着低头在叶莲额头上亲了亲,神色间魅人的温柔惹得叶莲娇羞的红了脸,但手里的帕子却是攥得更紧了。
只心疼我一个吗?那为何先前还要找太医给那个贱女人看伤,让她直接流干了血死掉,岂不是更好?
母亲说得对,嫁进王府并不是彻底胜利,只要那贱女人还活着一日,她就不能安心稳坐王妃的宝座……
洪公公出了院门,正要去请太医过来,不想却被匆匆赶来的叶丞相差点撞得栽跟头。
“欸,对不住了,洪公公。”叶丞相不过五十岁,身形微胖,一身石青色锦缎长衫,衬着颚下三缕长须,别样的儒雅。可惜这会儿老爷子显见是着急了,长衫上的扣子扣错了不说,发髻也是歪歪扭扭的。
洪公公赶紧咽下刚要出口的喝骂,勉强笑着行礼道:“相爷客气了,您怎么来得这般快?”
“洪公公,家门不幸啊,你就不要笑话我了,王爷在哪儿,劳烦您通报一声。”叶丞相心里泛苦,伸手从袖子里抽了一张银票塞给洪公公。
早起听得丫鬟来报说大女儿不在房里,他就惊觉不妙,本来只是想来王府试探问问,结果正好碰到报信之人,恨不得一路直接飞来。
洪公公赶紧拦了他,诚恳说道:“相爷,这可使不得,今日这事儿老奴也帮不上,王爷方才大怒,这会儿您府上的大小姐已经看过太医了,二小姐正陪着王爷呢。”
“看太医?”叶丞相一把抓住洪公公的手,焦急问道:“兰儿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苞在他身后的陈氏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怒气,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柔声劝慰道:“老爷,洪公公说已经看过太医了,兰儿显见是伤得不重。眼下还是先拜见王爷要紧,毕竟昨晚这事是咱们理亏。”
叶丞相闻言讪讪地松开了洪公公,点头应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一时急糊涂了。”
洪公公正为如何解释叶兰的伤势犯愁,见此赶紧引着两人往院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