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一片寂静,有如无人之境。
江夕荷和池少霆两个人站在山道上,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面对面,动也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活像两尊雕像一样。
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脸上只有坦然,没有任何一丝退缩或害怕神情的江夕荷,完全无法接受她的答案。
不反对?她竟然说她不反对嫁鳏夫、嫁老头、嫁残疾人?
她如此趁命的挣扎,不惜自毁容貌也要和嫁给张世凯的这个命运搏斗,为的难道就是在最后落得嫁给一个鳏夫或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当填房吗?
她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却无法接受。
命运不该是如此的,如果拼了命与不幸的命运对抗之后,最终得到的还是个换汤不换药的苦果,那么天底下的人又为何还要不认命和不服输?
反正不算如何努力拼命挣扎的结果都和原本的半斤八两,那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不是吗?
命运不该如此对待她。如果是因为她的努力不够,未拼命到足以改变命运的程度,那么就让他帮她一把吧,毕竟他们同是不输、不认命的同道中人。
池少霆看着她,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
“啊?”江夕荷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然后带着不确定的表情与怀疑的语气开口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我娶你。”池少霆回答得轻描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江夕荷突然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瞪着他说。
“自然知道。”
“你知道才怪。”她不客气的接口道,然后连珠炮似的丢出她的质疑。她说,“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同情我、想帮我,那也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难道你不怕我当真,就此缠上你吗?还有,成亲的事不是向来都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难道都已经不在世,家中也已无其它长辈,所以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倘若不是,你又凭什么能够说出『我娶你』这三个字,又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能够说到做到,而不只是信口开河?”
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败退在“父母之命”这四个字上,可惜池少霆并不是一般人。
他面不改色的回答她,“我的确是想帮你,但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理由我之后会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自然不怕你缠上我。我的生母已不在世,父亲还在,家中也有个填房的继母,但只要我不愿意,他们就不能也没机会左右我的婚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江夕荷忍不住问道。
“此事得等我们的婚事确定之后我才能解释给你听。”池少霆摇头道。
“这样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在欺骗我?”江夕荷挑高眉头。
池少霆回以挑眉,反问她,“骗你我有何好处可得?”
江夕荷顿时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骗她有什么好处呢?没嫁妆还可能赔上一大把聘礼银子,然后八成会受到江家的刁难,甚至是张家的迁怒,他是疯了才会为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来瞠这趟浑水。
“如果这个婚事能成,让我能成功月兑离江家的掣肘,成亲当天咱们就和离,还你自由。”江夕荷朝他点头,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池少霆瞬间挑高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等你成功月兑离江家就要对我过河拆桥,翻脸不认『夫君』?”
江夕荷嘴巴微张,无言以对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她所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亲事只是权宜之策,不必当真,事后你只需要给我一封和离书或休书也行,将来你若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时,还能上门提亲,明煤正娶的以八人大轿迎娶心上人做你的正室嫡妻。”
“你忘了我刚才所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我没忘,但你没说理由,所以——”
“理由我暂时不能说,”池少霆直接打断她的话,“但我可以告诉你,我需要的是一个勇于向命运挑战,不对命运低头,也不服输、不认命的妻子,就像你这样。所以我才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所以你是真的想聚我为妻?”江夕荷认真的问。
“我说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咱们才认识一天,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要的?”
“从你宁愿自毁容貌、忤逆父母也不愿嫁给张世凯的种种行为与决心就能看得出来。”
他说的笃定,却让江夕荷忍不住伸手搔了搔头,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犹豫了半响才开口说:“可、可是,你中意我,不代表我也中意你啊。”
池少霆顿时错愕的看着她,目瞪口呆。
庄伯看着才离开一个多时辰就去而复返,一前一后走进院子大门里的两个人,讶异的瞠大了双眼。
他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表少——呃,少霆,你们怎么回来了?”
池少霆没有应声,却是埋头笔直的往屋里走去,反倒是走在他后面的江夕荷停下脚步来回答他的问题。
“庄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在这里多打扰你一天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庄伯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没事,姑娘想多待几天也没关系。”
他摇头道,说着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少霆那孩子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听见“那孩子”三个字,江夕荷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学庄伯压低嗓音问他,“庄伯,请问你一个问题,那家伙真的是二十岁吗?”
“啊?”庄伯呆了一下,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便老实的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啊,这个月初刚满二十岁,可惜我们身在这个地方条件不好,没办法好好地替他办场壁礼庆祝庆祝。”庄伯满惋惜。
“原来他真的才刚满二十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臭老』,害我之前都一直管他叫大叔。”江夕荷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
“什么?”庄伯一阵傻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问道:“你真叫他大叔啊?”
江夕荷一脸正色的点点头。
庄伯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才转头朝屋里的方向瞄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所以他是为了这件事在生气?”
“那倒不是。”江夕荷摇头道,口无拦的说:“他生气是因为他说他中意我做他的妻子,我却告诉他他中意我不代表我中意他。”
庄伯再度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整个人都吓呆了。
她说什么他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表少爷竟然动了春心,主动看上人家姑娘,还向人家姑娘表白,最后却被人家姑娘给拒绝了?这事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可置信,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可是人家姑娘就站在他面前亲口说的,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可能敢这样胡说八道吧?庄伯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小泵娘,想看她到底有哪儿特别的,竟然能让表少爷动春心。还有,她又是凭什么看不上表少爷?
表少爷不仅年轻有为,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还是大靖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是多少名门闺秀和千金贵女的梦中情人。结果呢?生平第一次主动喜欢上一个姑娘,却让人家给拒绝了,这小泵娘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人啊?
庄伯愈想愈觉得不是滋味,正欲开口与这有眼不识奏山的小泵娘说说时,就听到屋内传来表少爷的声音。
“庄伯,请江姑娘进屋来。”一顿又道:“庄伯,你也一起进来。”
庄伯看向江姑娘,就见后者朝他耸了耸肩,模样看起来无辜又俏皮,和稍早离开时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不由得想是什么事让她有此改变,难道是表少爷吗?可她刚不是说她不中意表少爷?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真是愈想愈迷糊了。
江夕荷在他出神时已朝屋里走去,他回神见状也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