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再过一晚就过年了,人长一岁,孩子也长高了一些,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家家户户蒸年糕的香气往山里飘。
李景儿也应景的在屋外砌了灶台,蒸了一笼咸糕,加萝卜丝的,她小时候见乡下外婆弄过,依样画葫芦的学做一番,又加米浆又加盐的拌炒香气十足的红葱末、猪肉,小火蒸熟。
可是看过和实际去做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做出来的成品差强人意,能吃,但形状……唉!当糕泥吃还差不多。
幸好都是孩子,大人吃得不多,软乎乎地像刚凝结的女乃羹,一冻一冻的动,用匙子舀刚好,一口一口舀入口,若用筷子肯定夹不起来,一挟就破,比豆腐还女敕。
“娘,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看到霜真担心的眼神,李景儿颇为意外第一个问起的人是她,她以为会是日渐与萧景峰亲近的霜明,或是拿她爹当大玩伴,和她玩抛高高、绕圈圈飞的月姐儿,这两人比较黏爹。
霜真也不是不和他亲近,而是很小心翼翼地,带了一丝保留,唯恐一个没做好就会被抛弃,不敢放开心胸地完全接纳他。
周神医没说错,她是个心思重的孩子,才几岁而已就有十几岁小泵娘的思虑,想得多又放不开,郁结在心。
不过吃了周神医调配的紫色药丸后,一日一颗,情形明显改善许多,会主动说要帮忙做事,不像以往被动的等人叫唤,眼神也活泛多了,灵动清亮。
“应该快回来了,他答应要陪我们守夜,带哥哥放鞭炮,你爹是守信的人,不会失约。”但似乎……真的晚了些。
“可是外面好像快要下雪了,爹会不会被雪困在半路?”有了新烦恼的霜真柳眉倒成八字。
“他是大人了,懂得怎么避开风雪。你到床上陪妹妹玩,娘再搅一下猪肉。”
只是李景儿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忧心,不时地从窗洞往外看去,人回来了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李景儿从一开始的不妥协到退让,一直到生出好感,萧景峰对她的好是看得出来的,他极其用心地想让这个家凝聚起来,不辞辛劳的山上山下的跑。
有时她觉得她对他是有愧疚的,他做了那么多,她却一再抗拒,想要有人作伴又害怕失去自主权,她不想沦为男人的配件,成为他们的附属品,可是又渴望被包容、被了解。
想要的很多,却不愿去付出,如果她是萧景身,早已磨光了耐心,谁会理会一个既自私又自我的女人?
“我帮娘拨火,不让炖肉烧焦了。”她拿起拨火棒,坐在两根木头钉成的小板凳上,很熟练的把烧得正旺的柴火拨开,橙红色的火光映上粉女敕小脸。
小孩子的心思很直接,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都感受得出来,霜真今日的乖巧便验证了李景儿的用心没有白费,孩子知道她是被保护的,这个娘比以前那个娘好,对她疼爱有加,所以她愿意敞开胸怀,当新爹娘的孩子。
“娘,我可不可以到外面等爹,他可能迷路了,我举火把给他指路。”陪月姐儿玩九连环的霜明也坐不住了,穿着兔毛做的毛袜跳下床。
“不行,外头风大,会把火把吹熄。”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知晓全家人在等他一人还迟迟未归。
李景儿曾经跟孩子说过守灯塔老人的故事,听过一遍就记住的霜明也想学守灯塔的老人一样,高举起手上的火把指引迷失方向的夜归者,找到回家的路。
“天暗了。”他再一次强调。
“娘晓得。”这几天断断续续飘着雪,地上、树梢铺成一片银白色,让上山的路更难行走。
第一次她有些后悔住得太高,若在山脚下就不用太担忧风雨夜归人,村里的灯火一闪一闪的发出微亮烛光,像在告诉远游的游子们:家在这里,快快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正等着,倚门的白发爹娘引颈眺望。
“娘,爹会不会掉下山谷,你上次说山塌了的那一边。”好可怕,整片山都滑下去,把原本的溪流填平了。
李景儿一听,心口惊跳了一下,分外的想念萧景峰。“胡说什么,你爹身手很敏捷,一跳就好几丈,肯定没事……”
咚!咚!咚!咚!咚!
“娘,有敲门声。”霜明双眸瞬间发亮。
“也许是风吹的……”她心里也盼望着,但又担心是山风卷起谷底的石子,一颗一颗拍打门板。
咚!咚!咚!咚!咚!
“娘,是爹。”爹回来了。
“等等,先从窗洞看看外面是谁,确定不是坏人才能取下门闩。”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独居在山林里,凡事小心点准没错。
“好。”
窗洞很小,有四、五个砖头大的洞形成一扇窗,夏天挂上草帘子,防止蚊虫飞起来,冬天就用兽皮做成的方框封住,想瞧外面的景致就用一根木棒挥开方框,方框就变成遮雨的窗棚。
石屋的前身是个山洞,之前就有人住饼的痕迹,一块厚厚的木板挡住不大的洞口,洞口内两侧凿出放置门闩的位置,上、中、下三横闩,顶住木板不因风吹而往内一倒。
李景儿来了后上下各做了个诗轴,木板边角各钉一块圆轴,将圆轴卡入珍轴内就固定了,往内一拉门板也不会倾斜。
因此个子不高的霜明只需从窗洞往外一瞧,确定是他要等的人之后便搬动对他而言有点吃力的木梯,先拿下最上层的门闩,放在门边,再拿开中间的门闩,放在第一根门闩旁,最后抬高最上层门闩往一旁扔去,门一拉就开了。
“爹。”
洞门真的不高,李景儿的高度刚刚好穿门而过,而萧景峰入内就得弯腰,低着头走进来。
“乖,是霜明给爹开的门吗。”迎面而来的是暖呼呼的热气,重重吸了一口饭菜香的男人高高举起儿子,在孩子兴奋的尖叫声中再把人放下,原本紧绷的神色为之放松,露出令人脸一红的健朗笑容。
“嗯!爹回来,我给爹开门,我本来想到门口等爹,娘说不行,所以我在屋里等。”霜明忽然变成话唠,话说个不停,绕着他爹前后左右跳呀跳的,活泼得非常可疑。
“对,听娘的,在家里娘最大,连爹都要听你娘的话,不然你娘一生气会变成大老虎。”
萧景峰看向正在煮汤的女人,她威胁的做了个要用汤泼他的动作。
“吼!吼——我娘是大老虎,大老虎……”做了个老虎扑动作的霜明呵呵直笑,张牙舞爪的往妹妹脸上轻挠。
“老虎,老虎,我是小老虎,喵——”怕冷的月姐儿不想动,棉被盖在脚上喵喵叫。
往灶里丢山芋的霜真看见父亲回来很高兴,走过去碰了他大手一下,又咯咯的跑开,朝壁炉里添柴火。
家里多了个男人很不一样,充满欢乐的笑声,大人小孩都很快乐,脸上挂着咧开的大笑。
“妹妹,喵喵是猫叫声,老虎是吼!吼!吼!”妹妹太笨了,当哥哥为要教她。
“喵喵……老虎……咯咯……”
“老虎不喵,是吼——”他脖子一抬,学虎啸。
孩子们在玩着,兴高采烈,终于摆月兑孩子军团的箫景峰快步走到妻子身边,揽着她的腰便是一记偷吻。
“景娘,我想你了……”好香,真想一口吞了她。
“去,帘子后头我给你准备了一桶热水,你洗洗泡泡祛祛寒,别在大过年的给我得个风寒什么的,我可不理你死活。”李景儿脸发热的将人推开,指着冒着热气的大木桶。
“景娘,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他又缠了上来,从背后将人抱住,整个人搂在怀里,掠开她细柔发丝亲吻玉白后颈。
“萧景峰,你浑身冻死人了,快结冰了还敢碰我,快去泡热水,否则不许你吃年夜饭。”她边说边将人推向充当洗漱间的布帘子后头,不准他再动手脚的教坏孩子。
看到半人高、水满的大木桶,萧景峰顿时眼眶一热,动容得差点落泪,这是他的女人,为了晚归的男人而不舍。
“景娘,外头冰天雪地的,你得来来回回多少趟才提回这些水,水还是热的……”她要不停的烧水,水凉了再热,一直等到他回来水还是冒着白雾,她得多费劲。
“水是你之前打在水缸的,我不过添了些,不费事,两锅水轮流烧着,放在灶上也不用看顾,水凉了,舀起一锅再倒入热水,维持在人能接受的热度。”
她压根不提自己有多辛苦,为了提水把双手都磨红了,只轻描淡写的又说起孩子的顽皮事。
涌泉的水终年不歇,偶尔气候太冷才会在水面结一层薄冰,用手轻轻一敲,冰就碎开了,泉水继续往上喷涌。
李景儿真的很喜欢这口涌泉,觉得它有种奇特的疗效,长年喝涌泉的水,她和孩子没生过一场病,再冷的冬天也没得过风寒,能吃能喝,平平顺顺。
说真的,真要让她离开石屋她还是有点舍不得,尤其是那口涌泉,让她特别感恩,它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你费心了,我爹娘都不曾对我这么好过,景娘,别丢下我呵!”果身泡在水里,他身暖心也暖。
“萧景峰,你哭了呀!”李景儿声音很轻,就在帘子后头。
“没……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哭什么哭……”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不让人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想哭就哭呗!我又不会笑你,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去年的冬天特别长,我准备的储粮不够吃,那时我想,老天爷呀!祢这是在耍我呢!想我死就痛快地给我一场山崩地裂,要不就来个神迹吧!结果我一说完,一只肥兔子便在我面前撞树死了。”
她也顿时傻住了,老天爷还真灵验。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是孩子,别糊弄我。”哪有那么玄的事,掺水的成分大些。
李景儿笑声轻柔,带了点媚。“没糊弄你,是狐狸追急了,雪地里的雪看久了会短暂目瞎,兔子瞎了胡闯乱撞,山里本来就树多,不就撞上了,我拾了颗石头打狐狸,居然打中了,狐狸晕了,我一手兔子一手狐狸地提回家。”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景娘,都是我不好,没尽好为人夫的责任。”让她平白吃了很多苦,为了养活自己被迫住到山里。
如果那时他还在的话,她会不会舍得离乡背井远走他乡?她摇了摇头,不去纠结无法改变的过去。“今儿个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孩子们都担心死了。”
“你不担心?”泡在热水里,萧景峰舒服得全身都舒畅了。
“担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男人的安危而忧心忡忡,这若不是情,她都不晓得要称之为何物。
没料到她真会回答,他怔了怔,心中泛开无数柔情,但是一想到那件糟心事,心口又塞得厉害。“阿骨烈跑了。”
阿骨烈……“你是说风国的左翼王?”
“是,本来我们的人已查探出他的下落,派兵前往围剿,眼看就要手到擒来,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接应,当着我们的面把人带走了。”明明是大功一件,却落得徒劳无功。
“阿骨烈月兑逃了之后对朝廷会有什么影响?”可惜了,他们卫所的人一直在追查那人,查得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他蓦地脸色一阴,“议和有可能破裂,战事再起。”
“只能活捉吗?”他们似乎避免将人杀死,有恃无恐的阿骨烈才会一再月兑逃。
“捉活的,当人质,死了没用,起不了威胁作用,所以我们不能使用弓箭,怕射得太准一箭透胸。”人在眼皮底下逃走了,说出去是一大羞辱,指挥使下令严守把关,在每个路口没关卡,非本县百姓必严加详查。
“你想他会逃往何处?”大过年的还得捉人,真晦气。
“有人看见他们那伙人抢了一辆马车往北走,出了城门后便不知去向。”那辆马车已寻获,被推落山沟里,择得四分五裂,马车里当然没有人。
“向北……那不是往我们山里来?”想到孩子还小,李景儿忽然提心吊胆,不太安心。听出她话里的不安,萧景峰“哗啦”一声从桶里站起身,将帘子外的女人拉进帘子内,双手搂抱。“别怕!有我在。”
“你……你没穿衣服。”她僵着身子,克制眼神不往下看,但那慢慢变硬的……太明显了。
他低笑,“景娘,我没衣服穿。”
“你的背囊里没带吗?”她特意为他缝制的,类似现代的军用背包,用兽皮做的,能装换洗衣服、干粮和水。
“只装得下你。”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里,大掌包覆着她的柔软,力道时轻时重的揉按。
“萧景峰——”她低吼,粉颊晕开了两抹嫣红。
“我想要……”他当了三年的和尚,无肉令人瘦,他素太久了,总要让他尝点肉味。
推不开背后男人的李景儿发出浅浅的申吟。“你……你最少也要等……等孩子睡了之后再说。”
“真的?!”他双眸一亮,如饥渴的狼。
她又羞又恼的点头,“顺你一回意还不成,原本我还想等到我们二次成亲后……”
“别别别……就这一回,真等到我赚足了聘金银子,我早憋死了。”他就怕她收回前言。
男人都是喂不饱的野兽,对男女之事无师自通,一旦尝过了就上瘾,念念不忘啃肉之欢。
“那还不把衣服穿上,真想等我翻脸呀!”李景儿嗔怪地一瞪,心口噗通噗通的直跳。
萧景峰语气委屈地又抱了她一下才放手。“我真的没衣服,你不是为我做了几件?就拿一件来穿穿。”
“嗟!又是哪个小奸细通风报信,我明明是做给牛伯穿的,他赶车很辛苦……”她话说到一半,一只手环住她细腰。
“景娘……”
“好啦!我拿给你,不许再闹我。”她一扭身,离开那个令人脸红的部位,但腰间仍残留着被硬物顶住的颠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