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额上长乐寺三个字,依旧是那样的苍劲而古朴。
再次来到这里,抑悠悠心里颇有几分复杂,上回来时,她跟关舜华还觉得前途茫茫,如今却算是各自圆满,不禁让人感慨。
想着,她又想到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方丈,她一直觉得长乐寺的方丈是个高深莫测的人,可是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危险。
“三少夫人?”
听到丫鬟带着疑惑的声音,柳悠悠收回思绪,抬朏继绔向前走去,直接跨过了山门。
不知不觉,她嫁为人妇也快一个月了。
将军府里的女眷今日出门来长乐寺进香,她便也跟着一道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赏景的兴致,昨天夜里被男人收拾得有点儿狠,她今天的精神其实并不太好,想着等等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苞着大伙儿一起上香捐香油钱,然后就各自行动了。
柳悠悠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小苹和小丙往清幽的地方走,在走到一处清静的临水小榭后,柳悠悠便不想再走了,直接靠坐到了小榭临水的栏杆前。
清风徐来,吹起耳畔散落的几根发丝,这丝毫没有影响已经陷入浅眠的柳悠悠,小丙和小苹两个人也靠坐在不远处,两颗脑袋直点着。
看到这一幕的男人不由得惊艳。
那临水支颐阖目小憩的少妇侧颜看上去十分的宁静而美丽,让人怦然心跳。
他走近几步想细看,却不料因惊醒了小苹,她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警戒地看着这个闯入这片宁静天地的人。
小苹小心地朝自家少夫人看了一眼,在确认没有惊醒她之后,这才又转向面前这个陌生的俊美男人,压低声响请他离去。
男子微笑颔首,他可没那般厚脸皮,被人当场抓住还继续接近。
看他举步退开,小苹这才放下心来。
却不料,此时柳悠悠支颐的手突然一软,然后她整个人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本能地朝四下看了看,就看到不远处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俊美的男子,漂亮得无论女人是否有心上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柳悠悠是个寻常女人,所以她也难免多看了两眼,真的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啊,随意一站,便如同一幅引人入胜的画。
不过看他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而且在这种地方与外男往来,被人看到恐怕惹人非议……
柳悠悠不欲多生事端,便喊了两个丫鬟打算离开这里。
她这一挪动脚步,男子就看见了她的正脸,只觉她侧颜确实是宁静美丽,让人心动,可是正面看来却让人有些失望,并非十分秀丽,不过寻常姿色。
“请问这位夫人。”男人开了口,音质如同清泉过石,清冷冷地十分好听。
长得好看,声音也这样悦,这样的男人通常都是危险的,而且……她身边带有丫鬟,梳着妇人髻,又已做岀避让的姿态,而这个男人却还朝她开口,这就有些轻浮了。
柳悠悠中升起了一丝警觉,但是她也只能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向他,“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宛如昙花初现,让人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早已有了人,只怕初遇这样的男子难免会被他勾得心动。
柳悠悠中越发警惕。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本身的魅力却毫不收敛地随意释放,那么这个人的居心就很值得商榷。
“在下是初次来长乐寺,不知后山要如何走法?”
柳悠悠十分有礼地道:“真抱歉帮不到公子,因为我也是今日才跟家人一道前来上香的。”
“哦,这样啊,打扰夫人了。”
“无妨。”如此说完,柳悠悠便领着丫鬟转身走开了。
等到柳悠悠主仆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跟在男子身后的青衣小厮才开口道:“这唐三的夫人也很寻常嘛。”
小厮唤作王爷的人,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懂,深爱一个男人的女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去了解她爱的男人,透过她的眼才能看清一个人真正的面目。”
柳悠悠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在她身后的小声嘀咕,但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丽的事物,讨论赞叹一番是人之常情,但却不能被外表轻易的迷惑。
虽然男人像是偶然岀现,但柳悠悠仔细思索,心中却是有所猜测的。
她和相公本就怀疑将军府里有萧王的奸细,而唐家女眷今日岀门上香,还有她跟相公“感情不睦”的事,都不难打听……
那人会是名动京城久矣的那个萧干吗?
萧王在朝野的名声一直很好,素有贤王之称,待人亲和,对王妃一往情深,管束属下得力,不曾传岀纵容家仆为恶之事。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之人?柳悠悠反正是不信的,而不久之前从相府找岀的那份羊皮书更证明了她的论点。
从皇家那个天底下最污浊不堪之地成长起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干净的呢。
柳悠悠在心中冷笑,披了一张过于完羑的皮子也不代表能无往不利,否则为什么当年议储,朝中几位重臣看重的是今上而非声誉极隆的萧王?
议储——等等!
柳悠悠感觉抓到了什么东西。
当年议储时似乎就是她义父一力主张立今上的,在义父眼中萧王是君子雅士,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王朝未来掌舵者。
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朝中大臣的认同,故而最后即位的是今而不是萧王。
好人与好的君王从来不是一回事!
但或许这个所谓的妇人却并不如此认为吧。
为了报复让自己与大位失之交臂的人,处心积虑、不择手段、阴谋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似乎也很顺理成章啊。
边走边思索着,柳悠悠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她不想回禅房,更不想去听讲经。
然后,她突然想到上次来长乐寺去过的竹林禅室,脚步不由就朝那里而去。
依旧是竹林幽径,满目的苍翠,柳悠悠走着,不久后又看到了那处隐藏在竹林之中的小院。
她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院外不远处默默地看了片刻便决定离开了。
这样的世外清修之地,她议样的俗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小沙弥从里面走了出来。
“施主,方丈有请。”小沙弥朝她合十行礼。
主人盺然已经邀约,客随主便,她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
苞上次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场景,似乎就连老方丈坐弹的位置和姿势都没有任何不同。
柳悠悠瞬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见过方丈。”她走过去,恭敬有礼地行了一礼。
老方丈缓缓睁开眼睛,朝她慈祥地一笑。“又见面了,老衲与施主倒颇有缘分啊。”
柳悠悠心头一跳,惊疑不定。
“坐吧,人生在世,各种际遇随缘就好。”老方丈眸中含着对世情冷暖的洞悉,仿佛看透了一切。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柳悠悠仓皇的心突然平静起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有她和义妹的灵魂互换,再有看透而不说透的奇人异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现在一切回归平静,瞌睡虫再次袭来,打坐中的柳悠悠渐渐就进入了睡眠。
老方丈在她落坐之后,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禅室内一片静悄悄,似乎连呼吸都不可闻。
小丙和小苹靠坐在禅室外的栏杆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里是长乐寺方丈清修之地,极少有人会来,没有方丈的相请,也不得入内。
所以,柳悠悠主仆三人在这里是不会受到他人打扰,诸如先前在临水小榭前的偶遇是很难发生的。
一行人从长乐寺回到唐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等柳悠悠洗漱之后,晩膳就已经摆上了桌。
唐府各房并不在一处用饭,就是晨昏定省也是看个人意愿。
唐大将军如今虽然不必每日都上朝站班,但是也不喜欢让小辈们一大早就去给自己磕头问安,故而唐府里的规矩实是松散得很。
这让柳悠悠日子过得并不算难,可能在别人眼中让她难过的大橱就是丈夫心有所属,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这件事了。
不过,这个当然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那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假象。
晚饭唐忠信通常是不回来吃的,所以柳悠悠依旧是独自用过了晚膳,在灯下看了会儿书,然后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中衣,便先上床歇着了。
唐忠信回来的时候身上犹带酒气,对房里伺候的丫鬟也没个好脸色,迳自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便带着一身的水气掀进了内室。
三公子夫妻感情不睦,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难得个好脸色,三公子夫妻夜里房里的事她们更是不敢私下非议,谁不知道三公子是个混不吝的,连大将军都对他莫可奈何。
内室的灯并不太亮,昏昏暗暗的,很适合睡觉。
掀开床帷的时候,唐忠信的脸上已经满是笑意,看到拥被而卧的妻子,眼中的笑意更深。
随手将月兑下的衣服抛出帐外,唐忠信光着身子钻进了被宫,只是模到妻子身上的衣服,眉头忍不住微蹙,带了些抱怨地小声咕哝,“乍么不月兑掉呢。”
柳悠悠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配合他月兑衣,而是按住了他放肆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唐忠信的神情顿时就是一变,伸手将妻子搂在怀中,聆听她的一字一句。
柳悠悠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丈夫听。
唐忠信听完妻子的叙述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综合妻子的清测与在长乐寺的“意外”,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能施展美人计的可不单女人,长得好看的男人一样行。
如果萧王这样一个俊美多金、有身分又有着良好气质修养的男人,利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朝着内宅妇人下手,那么——
唐忠信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如果真是如此,还不知有多少人头上冒了绿,多少内眷遭了迷惑,受了诱骗,把自家的秘辛透露出去,甚至成为陷害家人的棋子。
仔细联系自己暗中在查的朝臣案件,唐忠信越发肯定妻子的猜测没错,萧王恐怕一边在拉人到他船上,一边则是在针对支持皇上的人下手。
难怪他心里一直觉得关于陷害关相爷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始终也没找到这个点是什么,现在妻子发现的这个线索一下子就拨开了他心中的迷云。
萧王的动机终于完整的串连到了一起。
明日一早,他就得递消息进宫,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