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这会儿要去哪?”上了马车,她很小心的坐着,这可不是自己的衣服,怕一不小心会把衣服弄脏弄皱,甚至弄破了,她可赔不起。
落九尘带着她去了一间名叫飞鸿居的酒楼。
掌柜的一见到落九尘便殷勤的鞠躬哈腰,喊了声“东家”。“小的听说您接了文大人的案子,人在树城,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
“盘桓个几天,翠竹居可还空着?”
“空着、空着,您没来,小的也不敢随便作主让客人进去。”
一旁的阴曹听着两人的交谈。
哇,原来这酒楼是师父的,难怪掌柜替他留着雅间,这才是东家才有的待遇啊!
掌柜的带头引路,穿过大堂,绕过弧形照壁后,让人眼睛一亮,曲曲折折的蜿蜒小道上皆铺上卵石和打成碎片的花岗岩,假山湖石嶙峋,还有各式各样的雕塑,更多的是磨得光滑、可以让人在上头随意歇息的青石,青石旁种了许多枝叶繁茂的树木,可以遮蔽日头。
风景灵毓秀美,又带着古朴自然,让人心喜,就算晩上天色昏暗下来,沿路也有石离宫灯昭明,一点也不影响行走。
他们被带进一间八角形雅间,竹制篱笆、翠竹斜生,枝叶垂挂,被风吹得揺摆,窗子正敞开着,窗扉雕的是飞鸟穿云,临窗有张书案,书案上的摆件说不出的精致,墙壁上挂着的是笔墨酣畅的狂草。
不像洒楼雅间,倒有几分文人书房的味道。
“你让人上几道酒楼的拿手菜,赶紧送过来。”
掌柜的恭敬地退下去了。
“我猜这间酒楼的装潢也是师父您的手箪。”
“从哪里看得出来?”茶具是好茶具,茶是好茶,香气盈满整个雅间,落九尘动手将一杯香茗递到阴曹面前。“你如何猜到的?”
“感觉。”
不得不说酒楼的厨子手脚很快,不过一盏茶时间,菜肴陆续送上来,香气勾得阴曹肚子里的馋虫作乱。
只是——
“菜会不会太多了?”也只有无尘那无底洞能消耗这么多食物,他们才两个人,吃不完太浪费了。
“无妨,你不喜欢的菜可以分下去给下面的人吃。”落九尘老神在在。“嗯,那就这个、这个、这个留下来,其它的撒下去给大家吃吧……嗯,这里面有没有你爱吃的?”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吃饭的人不只她一人,还有一个出钱的大爷呢。
“这酒楼我常来,你留下的这几道是招牌菜,倒是有眼光。”对他来说,美食一样是用来填饱肚皮用的,吃什么都一样。
看他是真的不在乎,阴曹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的人生可是难得能上酒楼,尤其这么高档的酒楼,她才不管在师父这么俊美的男子面前要不要保持一点椒女形象,吃得尽兴最重要。
落九尘吃得不多,倒是一直给阴曹夹菜,送菜进来的小二不小心见着了,下巴差点掉下来,咚咚咚地回到楼下向掌柜的比手画脚说道了一番。
“要你嘴碎,这事不许乱传出去!”
掌柜的跟着落九尘的时间长,知道他不喜张扬的个性,要是他带个女子来酒楼吃饭的消息传出去,他这掌柜的活儿也做到头了。
小二被斥,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堤岸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不少,这里是府城最长的一条河,贯穿半座城池,两岸遍植杨柳,今晚,月色明亮,星子明明灭灭,徐风缓缓,真是个散步的好所在。
吃过饱,落九尘建议外出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这里。
堤岸旁,河水缓缓的滑过,在夜里显得特别清幽,河岸的一边是林立的铺子,丝竹管弦声不缀,大约是因为心情好,听着也不觉扰耳,反而有种盛世繁华之感。
白日的烦扰沉淀下来,两人也没有刻意交谈,落九尘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被夜风撩动的发丝。
第一次看见穿女装的她,但他没一点别扭的感觉,这套衣裳,很适合她,尤其在她笑的时候,髻上的步揺随之晃动,加上她眉宇轻扬,樱色的口脂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丰润,别有一番清丽月兑俗的味道。
一绺黑发黏在她的脸颊上,不知怎么,落九尘觉得指尖发痒,下意识的就伸出指头,替她撩开那绺发丝,带着薄茧的指月复从她肌肤上摩挲而过,心头萌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情。
阴曹也怔了下,不由得干笑带过,一双星眸眨啊眨的,不知道要把视线摆到哪里去,这气氛也太过暧眛了,她浑身不自在。
“多谢师父,我粗鲁惯了。”
落九尘回过神来,垂下了眼脸,可目光仍留恋在她的唇上,再扬起时,四目交会,他便不着痕迹的掩饰自己那不该有的念头。
下了堤岸,往回走,一长溜都是摊子和小贩,阴曹被卖核桃的摊子吸引,向小贩买了一包核桃。
“师父,我要吃这个。”她指着核桃。
这是要他付帐的意思、吗?
落九尘从善如流的付了钱。
他付了帐,阴曹闻到一股香味,又溜到隔壁摊,买了一碗鸡蛋醪糟汤,一边闻,一边喊香。
落九尘跟着付钱。
他觉得很是新鲜,向来他出门,会帐的人都是小厮随从,不料和她出门,自己却成了付钱的那个。
幸好,出门前和随从要了些银子,否则就难看了。
“我带你去城楼上吃东西,赏月色。”核桃在落九尘手里,不过轻轻一捏就碎成了几瓣。
“城楼不是不能随便上去?”阴曹拣了几块小的,留着大的给他,随口又道。
“跟着我走就行。”落九尘慢悠悠的说,吃了一块核桃仁,接着把剩下的放到阴曹手中。“你自己吃,我才刚吃饱。”
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街上不顾形象的吃东西,滋味颇为新奇。
阴曹跟着落九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一架梯子的,爬上梯子,双脚再往旁边跨过去就是石阶,石阶上有微微的青苔,可见不常有人走动。
两人顺着石阶往上走,落九尘忽然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会比较好走。”
阴曹脑子没转过来,迟疑了一下。
落九尘有些不耐,催促道:“这里有苔藓,滑脚,掉下去可就是护城河了。”
阴曹抿抿唇,把手伸了出去,然后在心里哀叫。
她的手可不是一般千金小姐的手,她什么活儿都做,所以哪来细致纤细的小手,这一伸出去,师父要是敢露出半点嫌弃的表情,往后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落九尘的手很大,很暧,稳稳的拉着她,将她往上带,守城的卫兵睡得沉,并没有被响动惊醒,所以两人很顺利的上了城楼。
斑高的城楼看出去的景致很美,风袭来吹得他们衣袂翩翩,就好像要腾空飞去那样,整个人彷佛都变轻了。
落九尘领着她坐在最高的楼顶,剥着核桃给她吃。
阴曹吃得非常欢快,时不时回馈一下,这回,落九尘不再拒绝,只要她递过来,他就张嘴。
吃光了核桃,也喝完了鸡蛋醪糟汤,阴曹吁了一口气,对着被掩在云后、有些看不清楚的银色月亮道:“这是我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一晚了。”
说完,她靠在落九尘的肩上,又不知嘟嗪些什么,渐渐的没了声响。
落九尘这才发现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丫头居然睡着了。
看她这不胜酒力的样子,想到那醪糟汤可是用酒酿做的,没想到她的酒量这么浅,一碗醪糟汤就能灌醉她。
他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像两人依偎着,夜色这么美,身边的人毫不设防的沉睡着,难得的旖旎。
就让他多坐一会儿吧!
罩着几层轻纱软罗的架子床,纱帐被一只手掀开,一道好听的女声缓声低道:“姑娘睡得可好?”
阴曹认得这声音,是那个叫一莱的侍女,她微睁开眼,一下子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会睡在这,瞧着床顶层层的轻纱软罗,慢慢把眼神调回一莱身上,“唔,我睡得很好。”又问:“我是怎么在这里的?”
她起身,瞧见自己只穿一件里衣,指着自己又指着一莱,问她是不是她帮着自己换下的?
昨夜的记忆回来了,原来自己不能沾酒,一沾就醉。欸,下回要记得,别再碰酒了。
一莱微微笑,霹出小小的一个梨偶,也因为这个梨涡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美了几分。“落爷昨晩送姑娘回来的,说姑娘不小心沾了酒,让一莱服侍姑娘歇下了。”
“谢谢一莱姑娘。”
“不值姑娘的谢,一莱只是下人,做了本分的事而已。”落爷不曾带过姑娘回来,也从不曾让她服侍过谁,她在别院里就是打打杂、清扫而已,如今有了这位姑娘,她的生活好像有了主心骨,更觉得要把她侍候好才是。
“我没做出什么失态或是失礼的事情来吧?”阴曹试探的问,要是有,那就糗大了。
一莱抿着嘴笑,“我瞧姑娘的睡相很好,整夜都不见翻身。”
“你昨夜在这里打地铺?”这怎么好意思,不过她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一莱不是师父,哪会知道她在城楼上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不想不想了,就算做了,也来不及了。
“大爷让一莱侍候姑娘,夜里总得有人值夜,替姑娘看着。”
“有劳了。”阴曹起身,穿上鞋子,就见雕花洗脸架上已放了雪白的巾子和水。
一莱欠了欠身,一看见阴曹的眼睛往洗脸架上瞄,很乖觉的道:“奴婢来侍候小姐洗漱。”
“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一莱你喊我小曹就好了。”小姐来小姐去的,就不必了。
阴曹是有福就能享、吃苦也不怕的人,有人侍候,她不反对,洗漱完,见一莱拿起梳子,她赶紧声明,“梳个简单的发型就行。”
那些珠珠串串,戴着显眼,重不说还怕不小心弄丢,心理负担太大,还是清爽点好。“落爷早些时候催人来问过两遍姑娘起身了没,奴婢说还没有,落爷便说就让小姐好好睡。”一莱边为她梳发边道。
“你没早说。”
“是落爷说就让小姐好好睡,不许吵你。”
知道师父找自己,打理好外表后,阴曹赶紧去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