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纪天遥派人送了一封请柬给霍连逍,邀他到百春楼相聚。霍连逍心想婚期将至,不愿再予纪天遥希冀,婉言拒绝。
纪府家丁道:“我家小姐说她会在那儿专候霍爷,不见不散。”将请柬留下,躬身行礼后离去。
霍连逍拿着请柬怔怔出神。他到底该去不该去?
约定时刻已到,他还坐在自己房中,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叫自己千万不要再去牵扯情丝,另一半却幻想着她独对孤灯,苦等他不来,伤心垂泪的情景。理与情挣扎拉扯,教他难受得冲到房外。
他奔到庭中,来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战。忽然心中发狠,对自己道:霍连逍啊霍连逍,大丈夫想见就见,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你难道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吗?当下心意已决,直奔百春楼。
匆匆赶到百春楼,想到很快就要见到伊人,却不禁怯了脚步。抬头一看,只见二楼窗棂启处,有个清瘦的人儿倚窗而坐,正是纪天遥。但见她神情落寞,双眉间尽是愁色,霍连逍不由得止住脚步,站在楼下凝望,看着她神思凄楚的模样,心头如被人猛击一拳,闷痛难言。倘若他一直不来,她是否就一直这样苦等到天明呢?
纪天遥这时低头往楼下探望,想看看霍连逍是否来应约了,忽见霍连逍就站在楼下,她又惊又喜,猛地站起来,两人四目相接,恍如隔世,都忘了要招呼对方,只是怔怔凝望着对方。
纪天遥先回过神,含笑朝他招手道:“大哥,你上来吧。”
霍连逍举步上楼,每一步都极沉重。来到雅室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房门。
“大哥。”纪天遥站在桌前,微笑相迎。只见她双颊微凹,清减不少,衬得那双杏眼更大了。“坐啊。”
霍连逍依言坐下。上次在街上偶遇,纪天遥知他即将成婚,心伤肠断,挥泪而去,今日相约,不知何事?纪天遥坐在他对面给他斟了酒。“大哥喜事将近,小妹今天设筵相邀,是要祝贺大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的。”一仰而尽。
“我先干为敬。”
霍连逍闻言心一窒,看着她言笑晏晏,善颂善祷,心中更是难受。这么八面玲珑的纪天遥不是他所认识专门惹是生非的小灾星。
“谢谢你。”他亦一干而尽,但觉苦酒满杯。
“大哥大婚,小妹不知该送些什么才好,想来想去,只好给嫂嫂添妆,希望大哥会喜欢。”她从一旁的桌上取饼一个黑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光彩夺目的夜明珠。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霍连逍虽外行,却也看得出此物绝非凡品,摇手婉谢。
“大哥,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两人推来推去,最后霍连逍情却不过,只得收下。
接着一阵沉默,尽皆无语,两人自相识相知以来,从未如此生分。忽然想起市井巷谈,霍连逍问道:“令兄为何要变卖家产,是发生了何事吗?”
纪天遥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哥哥说,他在中原待腻了,想到海外去走走。”
那又何至于全盘尽收,像是打定主意不回来了?一句话滚到嘴边,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问了:“那你也去吗?”
纪天遥淡淡一笑,垂下眼帘道:“那是当然,我自然跟了我哥去。”
霍连逍吃了一惊,那两人以后岂不是再不相见?心头堵得慌,两道剑眉不禁锁紧,猛地灌了一口酒。
纪天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伯母可好?最近开封府如何了?孙大人可又多了几根白发?”把所有闲杂人等都点名了个遍。
连颜雨恩、纪天宝、她家小狈小猫的鸡零狗碎之事全拿来闲聊。她知道今日一会是最后一面,格外珍惜两人相处的时光,只想把他的音容笑貌全刻印在脑海里。
霍连逍边听边随口回应个几句,不知不觉,将一整坛酒都喝进了肚子里。
纪天遥抬头忽看他俊颜酡红、星目迷蒙,她只顾着贪看心上人,却没注意他不住倒酒,这会儿才惊觉他已喝得太多,忙抢过酒杯道:“大哥,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霍连逍已喝到七八分醉,发现杯子被夺,不禁一愣。他喝得兴起,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倒。纪天遥又来抢,霍连逍运力夺回,纪天遥身子一个不稳,跌进他怀中,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你摔着哪儿了?”刚刚跌下时,霍连逍做了她的肉垫,纪天遥担心他撞到了头,忙挣扎着要起来。
一双健臂将她紧紧搂住。“别走。”
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耳听他如雷的心跳声,又听见他情切地叫唤自己别走,纪天遥强忍了一晚上的伤感溃堤了,脸上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伏在他胸前,两眼盈满泪水。
“天遥,你不要走,不要走……”霍连逍醉后喃喃自语,锁紧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大哥,你喜欢我吗?”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喜欢的……喜欢的……你别走好吗?不,我不能喜欢你……我已经订亲了,我得娶宁妹妹……”霍连逍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神智已经不清了。
纪天遥开心地笑了,她终于听见霍连逍真正的心意,虽然她知道明天酒醒后他又是那个坚守信诺、心中只有大义、木讷耿直的霍连逍,不会袒露半丝真情。但只要知道他心中是有她的,她此生就不悔了。
“天遥,天遥……”霍连逍酒量不佳,渐渐松开双臂,进入梦乡。
纪天遥坐起身来,小手无限爱怜地抚过他的浓眉、眼睛、鼻子,柔声道:“大哥,我要走了,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知道当你叫我不要走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吧?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这样就够了。大哥,能够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跟宁姐姐过日子,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祝福你们的。等到以后你们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子孙满堂,你给你孙子讲故事的时候,还会提到我这个结拜兄弟吗?”
想到伤心处,不禁滴下泪来。“我想你即使头发白了,还是会让开封城的姑娘们围着你团团转吧,可惜我是再也见不到了,因为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哥哥说,他会带着我去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国家;他说只要见不到你,我就不会再伤心了。我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可我早把你的样子刻在我心上,我真的能忘得掉你吗?大哥,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和你一起相守,一起变老,只可惜我没那个福份。宁姐姐貌美温柔有才干,而且是父母早为你们订下的亲事,你和宁姐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大哥,我走了以后,这一去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永远永远把你放在心中。你呢,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
她这番痴话飘荡在空中,如泣如诉,但所要倾诉的对象已经沉入梦中,一句也听不到了。
纪天遥缓缓低,捧住霍连逍的脸颊,冰冷的嘴唇贴上他的双唇,泪水簌簌滑落,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滴在他沉睡的脸上。
她又亲了亲他的眼睛鼻子,然后伏在他胸前呜呜哭泣,眼泪濡湿了他胸前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有个声音轻轻唤道:“天遥,咱们回家吧。”
纪天遥睁开哭肿的双眼,见哥哥站在身前,撑坐起身,唤了一声:“哥。”
纪天宝知道妹妹约了霍连逍相见,怕她情深难拔,这霍连逍又是个不知进退的呆木头,怕他不知好歹,又说了什么不知轻重的话让她伤上加伤,于是订了隔壁房间在内静候变化。幸而纪天遥已经决心斩断情缘,没有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他在隔壁听见妹妹情话痴痴,想到了范宁的音容笑貌,不禁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也跟着滴下男儿泪。
“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说了那么多,他听得见吗?听见了又如何?他还是要去娶范姑娘的。好妹妹,跟哥哥回家吧,时间会让你慢慢把他淡忘,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吩咐家丁送小姐回去。
纪天遥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待她走后,纪天宝把酒醉不醒的霍连逍扶上卧榻,走到桌边打开那个黑檀木盒,浑圆晶莹的夜明珠绽放出熠熠光辉。
“宁儿,愿你们夫妻和美,永如此珠。”静夜中,他虔心祝祷。
翌日,霍连逍酒醉醒来,头痛难言,发觉自己竟睡在家中。
他怀疑昨晚只是一场梦,却瞥见床头搁着一只黑檀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夜明珠。
一想到昨夜纪天遥那含带爱慕、痴心、悲伤、留恋的眼光,心头又揪痛起来。但见天色大亮,他匆匆梳洗,换上官服,前去开封府。
当日并无事需要升堂,孙默白见他脸色苍白,身上还有淡淡酒气,于是道:“霍总捕头请留下,本府有话跟你说。”众人退下,只余霍连逍站定静候。
待众人离去,霍连逍肃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孙默白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聊聊。本府看你脸色不太好,昨天喝酒了?”
“是。瞒不过大人法眼,昨天喝了一点酒。”
“心情不好?”
“昨夜……纪姑娘邀我见面,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点。”迟疑了一下,霍连逍决定不隐瞒。
“喔。”孙默白是略知霍、纪两人之事的,他久历世情,沉吟了片刻,捻了捻短须,试探道:“你跟纪姑娘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她对你要成亲之事,可有何表示?”
霍连逍脸色一黯,抿了抿嘴不语。
孙默白见状,心里便有数了,看来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于是续道:“你这几天也应该请假回乡去备办婚礼了,开封府近来无事,不如你明天就回武进去吧。”他这是有意试探,拿眼瞧他脸上变化。
“多谢大人,不过卑职想等日子快到了再回去。”躬身一揖,却不举步出去,似是有话要说。
“怎地?有事吗?”孙默白含笑鼓励。
霍连逍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大人,卑职内心有一事难解,想请大人开示。”这是他生平从未遇过的烦忧,偏却不知自己愁为何来,孙默白在他心里如师如父,于是想对他倾吐。
“你说。”
“卑职昨夜去赴纪姑娘的约,她赠我一颗夜明珠为贺礼,祝福我婚姻美满。可是卑职一听到她要和纪爷远赴关外,心中却感到难受无比。”
“你难受什么?”
霍连逍想了一想,诚实以对:“我……我生怕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说完,脸上露出一丝怅惘。
“见得着如何?见不着又如何?你是使君有妇,她迟早也要嫁作人妇,你难道对她还有什么痴心妄想吗?”
孙默白一语惊醒梦中人,霍连逍胸口如中大锤,脸色一白。“我……”是啊!他为何想见她?孙默白那一句痴心妄想打得他无言以对、羞愧难当。
见他还不醒悟,孙默白长声一叹。“傻孩子,你喜欢人家很久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霍连逍闻言,脸色益发地白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连逍,自你来到开封府,本府就将你视如亲儿看待。”缓步走到他身边,孙默白换了个称呼,语气亲切。“纪姑娘对你的情意昭如日月,几度为你出生入死,那就不必说了。本来我也是耳闻纪家兄妹仗势欺人,令人不齿。但是和他们兄妹二人几面之缘后,倒觉得他们性情洒落,只是似乎遇过什么不幸,行事有点愤世偏激罢了。”
霍连逍对孙默白识人之明甚是钦服。“大人英明。”当下简略将纪家当年的冤狱说了。
“原来如此。”孙默白捻须道:“我也曾耳闻过这桩案子,纪大人确实是受冤枉了,不过当时案情盘根错节,牵涉到许多人的利害关系,想要为他洗刷冤情,只怕很难。纪天宝兄妹是性情中人,家中遭此不幸,也莫怪他们行事和别人不一般。”调回话题问道:“纪姑娘的事,你有何打算?”
霍连逍一愕,露出苦笑。“连逍不能打算,也不敢打算。这是先父为我订下的亲事,他临终前一再叮嘱我绝不能另纳妾室。况且我和宁妹妹青梅竹马,她是个贤慧能干的女子,连逍能得此贤妻,已是享福太过,又怎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虽经孙默白点醒,如今方才了解自己心之所属。但是他侍亲至孝,又善于自制,这层层礼制和遗命在前,他也知道他和纪天遥今生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只有断情。但是情之一字若能轻易割舍,又怎会有无数人生死与之?
孙默白叹了口气。这既是霍连逍的决定,他就不再说什么了。“既是如此,你就早早将纪姑娘放下。你是快做新郎官的人,过几日你就请假回乡吧,也好帮着你娘备办婚事。”
婚前十日,霍连逍向孙默白告假回家,心情落寞地一路回到武进。这次重返家乡,竟无半点回乡探亲的欢快,也无即将小登科的喜悦。
进了县城,沿路上有乡亲向他道贺。“霍探花,恭喜啊,要成亲了。”、“成亲好,早点给你娘添孙子,你们家要开枝散叶了。”他只是笑了笑,点头回礼。
回到家中,但见家中悬红挂彩,母亲将家里妆点得一片喜气。霍母见霍连逍回来,开心得合不拢嘴,拉着儿子的手笑道:“逍儿,娘左盼右盼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赶了一天路,累不累?”絮絮叨叨讲了一些备办婚礼的事情。
霍连逍不忍扫母亲的兴,只是微笑听着,心却不知早已飘到哪儿去了。过了一会儿,托辞人有点累,便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心仍然不得平静。忽听门上响起一阵敲门声,“姑爷,您歇下了吗?”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霍连逍缓缓起身开门,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站在门外,福了一福,道:“姑爷,我是翠儿,是范老爷派来帮老夫人的丫头。老夫人要我问您,要不要给您打点热水洗个澡?”
“好,就麻烦你了。”
丈人真是考虑周到,知道他家人丁单薄,家里只有母亲一人,怕她忙不过来,还特地派人来帮忙。霍连逍心下感动,却也觉得肩上情义更重,抬头但见天上星辰几颗明灭不定,不觉幽幽叹了一口气。
翌日,霍母欢天喜地的为他着装试衣,又问他满不满意新房的布置,他都唯唯应是。
闲步在这个熟悉的环境,却不时想起上次纪天遥到家中来作客,处处似还留有她的欢声笑影。午后用完饭,他在房里无意间寻到了父亲生前留下的刻刀和小时候的玩艺儿,手指轻抚摩挲已经陈旧肮脏的小木牛,想起之前曾经答应纪天遥要刻一个小东西给她,不禁心头怅怅,他还能完成这个许诺吗?
在家里找了一块木头,霍连逍把自己关在屋里,雕了起来。他越刻越专心,桌边很快就积了一堆木屑。繁杂的心思也随着形体逐渐明晰而慢慢远去,甚至连母亲来唤他吃饭,他也不觉得肚饿,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完成这个雕刻。
到了隔天辰牌时分,终于完成了,双眼因为一夜未睡而干涩畏光。像是一件心事已经了结,他月兑了鞋子倒头就睡。这一睡睡到午后翠儿来敲门叫他,说是一位姓颜的公子来找他,这才醒来,连忙整衣着鞋出来,到了前厅一看,霍连逍又惊又喜:“颜大哥,你怎么来了?”
颜雨恩起身笑道:“你要成亲了,我应该来喝一杯喜酒吧?”
霍连逍这时肚中响声大作,颜雨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霍连逍笑道:“我都饿了好几顿了。走,我们去吃饭。”
到了饭馆,点了酒菜,两人聊起近况,闲话家常。
“霍兄弟,”迟疑了一会儿,颜雨恩决定还是要问一问他的心意。“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天遥?”
霍连逍夹菜的箸子停在空中一下,才缓缓落下。“我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这个做什么呢?”
“就算我多管闲事吧。你没看见她那个样子,整日愁眉不展,怏怏不乐,都快瘦成一把骨头了。”
霍连逍心中震动。她都没吃饭没睡觉吗?她现下瘦成什么样子了?那日百春楼相会就见她清痩不少,这会儿她是更加形销骨立了吗?
“她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关心之情。
颜雨恩察言观色,霍连逍虽然善于隐忍克制,但毕竟情事不是想推拒就能推拒得掉的。叹了一口气道:“霍兄弟,我知道你对天遥亦是有情的,既是如此,你何不考虑一双两好,大宋并没有律法规定不能纳妾啊,还是说你未来的妻室不能容人……”
霍连逍摇摇头道:“宁妹妹贤德大方,她也很喜欢天遥,她不是那种善妒的女子。”
“既然范姑娘见过天遥,也喜欢她,你何不去跟她商量商量?”
“颜兄有所不知,先父当年曾受范家的恩情,所以才订下这门亲事,他老人家临终前还殷殷叮嘱小弟终身不得纳妾,不能让宁妹妹受委屈。”
颜雨恩无语了,叹道:“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天遥这一去,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霍连逍一愣,问道:“天遥不是要跟纪兄去关外吗?”虽然此去路遥,总是会回乡祭祖的。
“纪大哥把家产全变卖了,要带着天遥到海外去流浪,约莫这几日,他们便会出海。这一去,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
霍连逍闻言一惊,竹箸掉在桌上,脸色一变。
“纪大哥是个性情中人,他会因为妹妹而放弃国中所有资产,带着她远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度重新开始,你就该知道天遥对你用情有多深,伤得有多重。”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想来看看事情有没有转圜余地。
霍连逍面色惨淡,嘴唇紧抿不发一语。他执起酒壶倒了一杯,猛然喝下,突然大声咳嗽不已,眼睛都红了。
见此情状,颜雨恩心下暗叹: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也太作弄人了。祢看祢,把这一对好好的璧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