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街市新开了一间糕饼店,听说口味极好,我命人去挑了几项回来,您尝尝看。”左胜琪打开金漆盒,“苹果糖,香酥杏仁,美人蜜卷,桂花水晶糕,是店里师傅最推荐的。”
贺老太太看着盒子中精致的甜点,笑得高兴,伸手取了一个桂花水晶糕,“真有桂花香味呢。”
“那师傅说这桂花蜜可酿了三年呢。”她边说边倒了茶,双手奉上。
贺老太太伸手接了,“你倒是不怕我。”
“老太太是夫君的祖母,有什么好怕。”
这句话显然很得贺老太太的心,“小娇儿你看看,行之娶这媳妇嘴真甜。”
“可不是。”小娇儿笑着回答,“世子爷那性子,身边可真要有大女乃女乃这样的人陪着才好。”
她笑咪咪,心想,可不是。
成亲以来的日子虽然过得不错,但彼此之间还是有道观念上的鸿沟,经过那一场吵架,两人之间又更紧密了——当他的习以为常遇上她的不能接受,他选择了退让。
她知道这对一个官二代来说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也更努力的融入贺家,就拿到贺老太太的含韵院请安来说,以往都是例行公事,但现在是真心孝顺起来。
“老夫人,世子爷过来请安了。”
贺老太太心情本就不错,听到乖孙来,更是高兴,眼睛直直看着门口,随着那挺拔的人影越来越近,笑容越来越大。
“祖母,今日可好?咦,玥儿也在这?”
“让兰秀去了甜香坊一趟,给祖母买点零食。”
贺老太太一听,知道孙子回府就直接到自己这里来,更是开心得眼睛都眯了,“坐下,你媳妇买过来的,有你爱吃的杏仁。”
贺行之自然不客气,伸手拿了几个,“味道倒是不错,不过嘛,还是小时候祖母做给我的好吃。”
“你这孩子就会讨祖母开心。”
“应该说是祖母的手艺把孙儿惯坏了。”
贺老太太素来喜欢甜食,此时心情好,更是一样一样讲评起来,配合着几个婆子打趣,笑声不断。
谈笑间,一个丫头匆匆进来,“老太太,大太太跟二太太往这里来了。”
贺老太太闻言,笑容虽然没消失,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没了,“知道了。”
贺行之奇怪道:“嫡母跟婶婶怎会走到一块?”
左胜琪也是这样想——两人虽不是势同水火,但也不是什么感情好的妯娌,讲白了就是互相嫉妒。
贺老太太其实挺公平的,大房有了爵位,二房就多给银子。
可是对于柳氏来说,她没生儿子,有爵位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像二房一样,多给银子,至少银子实在。
对裘氏来说,柳氏这人脑子有问题,可偏偏嫁了有爵位的丈夫,导致自己这辈子都要跟她低头,连请宾宴客都得她点头才能办,比起银子,她更想要地位。
这样的两个人一起来拜访婆婆,哪会有好事。
再看一眼贺老太太,仍是一副气定神闲。
不一会,两人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媳妇见过婆婆。”两人齐声。
贺老太太点点头,“都坐吧。”
柳氏见到贺行之与左胜琪在场,倒是十分意外,“行之跟媳妇也在这?”
“见过嫡母,见过婶婶。”
“你们在也好,一起听听。”
说话间,丫头斟茶上来,左胜琪这才发现刚刚那个金漆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下去了,桌子上只剩下原本就放着的八仙干果,正在奇怪,忽然见到小娇儿跟她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居然看懂了——贺老太太不想让这两个媳妇吃。
想笑,但也知道这时候笑出来肯定完蛋,连忙掐自己的大腿。
“婆婆也知道,弟媳妇一向不会说话,我这做嫂子的就替她开口。”柳氏笑着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孔氏那两个孩子写信来,说是已经成亲了,也都生了孩子,想今年过年时来家里给自己父亲磕个头,顺便起个名字,这事情大伙都作不了主,所以来问问婆婆该怎么办理才好?”
“二媳妇,你是想让他们回来,还是不想让他们回来?”
裘氏怯懦地说:“媳妇不敢作主,所以来请示婆婆。”
“大媳妇你说呢?”
“婆婆问话,媳妇这便直说了,当初行和、行善是因母获罪,原本以为二弟院中妻妾众多,将来肯定能再生儿子,但此刻看来,这福集院怕是真只有这两个血脉,若是不让这两个孩子认祖归宗,二房怕是要无后了。”
“二媳妇你是想让这两个孩子恢复姓氏,好传香火?”
“是。”
左胜琪心想,古代人还真的很执着这个。
孔氏获罪之事她有印象,陪嫁丫头爬了贺松的床,抢先生下儿子,且生下儿子地位稳固了还不满意,想陷害裘氏——贺松膝下两个儿子都是孔氏所出,一旦裘氏被休,正妻之位大抵就是她的了。
可没想到事迹败露,孔氏被贺老太太下令打死,当时她两个儿子已然懂事,贺老太太不想养虎为患,直接赶出户,从此与贺家无关,改姓孔。
她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也是很感叹,孩子无辜,可是,裘氏也是无辜的。
她是一个好女人,原谅了爬床的丫头,却没想到孔氏仗着自己有儿子以及贺松的宠爱,对这个正妻处处打压,最后还想把她弄死……这么些年过去,裘氏又因为自己没儿子来相求。
凭着女人的直觉,左胜琪几乎可以肯定贺松这些年肯定跟儿子都有往来,今年由于贺行之成了亲,所以是个好时机。
大房的儿子都成亲了,二房的却还流落在外,多强烈的对比。
“行之,那丫头的两个儿子若接入府中,跟你就是兄弟,你怎么想?”
“孙儿不愿。”
柳氏跟裘氏却是没想到他讲话这样直接,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至于贺老太太倒是十分淡定,“喔,说说看。”
“孙儿自小苞那两兄弟不和,让他们再入府不是自找麻烦吗。”
噗,真不愧是她夫君,说话好生猛。
“行之。”柳氏连忙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小孩子哪里不打闹,打闹时谁不会说些讨厌你,以后不跟你玩的这种话,倒是你,都已经这年纪了还把小时候的事情挂在心上,未免不大方。”
“若孔家兄弟讲的是这些,儿子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嫡母可知那孔行善说的是什么?他说『我娘说等嫡母被休,很快会弄死你,让我当世子』,这算玩笑话吗?”
柳氏脸僵住了,她知道那两个孩子教养不好,却没想到蠢成这样,“这些,不过是——”
“嫡母还想说是玩笑话?还是说您忘了孔氏放在婶婶抽屉里的那些信,要不是祖母聪明,婶婶可真的要被休了。”
柳氏怎么会忘记,当时她也被吓到了,回去后把院子里的姨娘都狠狠地警告了一番,至于有个一向不恭顺的,便找个借口打发出去。
贺行之提醒完柳氏,接着微笑看着裘氏,“婶婶,出府当时他们都五六岁了,已经记事,从小被孔氏教着嫡母是仇人,世子是仇人,这样的孩子您敢让他们记在自己名下?”
提起旧事,裘氏脸色一阵苍白,但想起丈夫的请托,又不能摇头。
她生不出儿子,提拔的姨娘肚皮也都不争气,难不成因为自己的过错,就要让丈夫无后吗?
别家太太如果这样,早被休了,可是她还能好好的在贺家,丈夫也没给自己脸色看过,他这两年身体不大好,想要有儿子在旁伺候,想要有孙子在庭院玩耍,自己这辈子对不起他,总得完成他这心愿。
“行和、行善小时候被孔氏教导,自然品行不端,到庄子上后,二老爷派了先生去教书,四书五经都念过,性子一定大不相同,回到侯府肯定能孝顺长辈,行之事务众多,他们也能帮帮忙,俗话说打虎靠兄弟,外人亲信不如自己家人,甥媳妇你说是不是?”
左胜琪心想,这裘氏看起来也没那样简单啊,球一下丢到这里来,以为她是新妇身分,不好当场违拗长辈吗?
她是新妇,但还真不会不好意思。
贺行之不愿意,那她就跟他同一阵线,“丈夫是天,夫君不愿意,媳妇就不愿意。”
嘿,就不信裘氏有胆子当婆婆的面要她违抗丈夫。
丙然,裘氏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又求助的看向柳氏。
“婆婆。”柳氏果然开口,“若是您担心,那就先不用忙着复姓,见见面,让晚辈磕个头,您再亲眼看看行不行,若真不好,那就当作是我们贺家的两个客人,反正侯府这样大,空院子多的是,多住两名客人也不算什么,一来宅子里热闹点,二来也是了结二叔夫妻的心愿。”
“行之,你跟你嫡母说。”
左胜琪想笑,柳氏不知道是自己笨,还是以为别人笨,贺老太太已经懒得开口了。
贺行之显然也很无奈,但祖母发话,他只能开口,“嫡母所言也是办法,若不涉及祠堂之事,自然没这样多考究,不过儿子想问一句,若是将来这两兄弟在宅子,甚至在大街上惹了事情,嫡母可愿意担?”
柳氏叫了起来,“这,这又不是我儿子,我要担什么呀。”
“嫡母百般要让他们回来,却不愿意为他们的品行做担保,这可合理?爹爹是侯爷,儿子是世子,外头不少人知道他们的出身,一旦惹事,我跟爹势必要出面解决,儿子是晚辈,就当为母亲辛劳,可是母亲几句话就要把这烫手山芋往爹身上推,可问过爹爹同意没?”
柳氏傻住了,她可没想到这个,贺槭向来严肃公允,要是知道她弄了这出,肯定饶不了,想想,遂不说话。
裘氏眼见不成,突然往地上扑通一跪,“婆婆,我入门以来没求过什么事情,就这件请您答应我吧,您若不答应,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左胜琪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以前觉得贺老太太有点心狠又专权,现在看看柳氏和裘氏这两个无脑的,难怪贺老太太这年纪还管着钥匙,不是不愿意放权,而是两个媳妇脑子都装水,不管给谁管家,肯定完蛋。
“玥儿。”贺老太太脸上一阵淡淡笑意,“以后如果有人跟你说,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记得了,不用管她,等她想吃想睡自然会走,什么都不用答应,知道吗。”
左胜琪简直想为贺老太太鼓掌,“是。”
她真的也超讨厌这种“如果你……我就不……”。
大学时期班上有个男生劈腿,同班女友知道后要跟他分手,结果他为了求和居然说“除非你原谅我,不然我以后都不去学校了”。
她知道了简直傻眼,自己劈腿还要逼女生原谅他就是了。
那女生脾气也挺硬,不管就是不管,结果呢,期末考那天那男生还不是乖乖出现了。
她自己的成长过程很艰难,见了离弃她的生母,生母却只想她去陪酒给自己还债,让她明白心软从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贺老太太这几句话,大快人心。
“喜欢跪,那就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