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砸了吗?
连着三天邀她一道早餐,连着三天被拒绝。这也就算了,他甚至感觉她似在避他时,何师孟再也无法忍受。是那个吻吓到她了?还是那日陪何莉妃到她柜上消费时,何莉妃的杀价惹恼了她?但她在这领域耕耘已不是一两天了,什么样的客人没领教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半晌时间过去,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彼端女子似在睡梦中,声音带着浓浓倦意。
接通了,他却一时找不到话,只勉强开口喊了女子的名:“胡芮琴。”
“我是。你是?”
“何师孟。”
彼端顿了几秒,才扬高声音:“何师孟?我有没有听错?居然是你!”
他斟酌再斟酌,决定从她本身话题开始:“那天在百货公司没机会和你说上话,你过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那天不是还看到我,表示我没死啊。”
“……”他终于明白彭璐后来的说话口气像谁了。他叹口气,问:“你心情好点没?”
“好也是要过日子,不好也是要过日子,我当然要让自己好过日子。”胡芮琴发出疑惑:“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关心我?这也太令我受宠若惊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我才不信你会关心我。”在校时,他们并不热络,毕业后几乎不往来,若不是因为彭璐,她和他恐怕永无交集。
既被识破,他也不装模作样。“是,我确实有事想找你谈,但是也希望你珍重自己的生命,别再想不开。”
“人蠢一次就好,我还要蠢第二次吗?直接进入正题,要谈什么?”
他决定开门见山。“那晚在你家,你说彭璐暗恋一个人,你知道那是谁吧?”
“知道啊,你想知道吗?但我不想告诉你。”
“……”他皱眉。“为什么?”
“那是她的秘密,我有答应她不说出去。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那你要告诉我那天你带的那个女人是谁吗?你新欢?”
“什么新欢……”他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地说:“那是我堂姊,这几年都在国外,最近回来玩几天,吵着要逛百货公司。”
“你堂姊?”胡芮琴扬声。“你不讲谁会知道那是你堂姊,还以为你交了新女友。”,
“我本来想介绍,被我堂姊打断,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几年才见一次面,没必要特别拿出来讲,再说我也只陪她两天,她昨天就回美国了。”
“那是你觉得没什么,看在别人眼里就会有什么啊。像我就会想,那是你新女友吗?璐璐难道不会这么想?”
她这话真提醒了他,所以彭璐这几日的回避是因为误会他了?“我会找她解释。你先回答我,她喜欢的男生是我认识的吗?”
“你为什么要一直打听她暗恋的对象是谁?”
“……那是因为……”他犹豫了,该让这女人知道吗?
“不讲拉倒啦,反正也不重要,我很困,要——”
“因为我爱她!”他声音扬高,急促地宣告,他的呼息有些紊促。
胡芮琴顿了顿,大笑几声。“哈哈!我就说嘛,你干嘛那么在意她暗恋谁,原来你喜欢她……你认真的还是说笑的?”
“拿这种事开玩笑有意义吗?”他叹道。数秒的空白,他追问:“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你还猜不到?”胡芮琴怀疑这人有没有脑。
“猜不到。”要能猜到,也就不会打这通电话了。
“你眼睛瞎了吗?就算眼睛瞎了心脏还会跳吧?有感觉吧?你都没知觉吗?说你爱她,居然连她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你是真的爱她吗?”胡芮琴激动起来,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令他难以招架。
未听见他回应,她又开口:“亏你还是写推理小说的,我以为你心思会比较细腻,结果竟然跟电线杆一样粗。你想有哪个女人会在一个男人失恋时,怕他想不开、怕他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几乎每天专程去买早餐送到他家里看着他吃?”他微微张唇,说不出话。
“担心他一个人闷着会胡思乱想,所以想尽办法要让他转移目标、要他没时间悼念他的旧恋情,还故意把公司给她的一些试用品用在他身上。你觉得一个男人需要用女生的保养品吗?你觉得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你想她就算抱着可能挨男人骂可能被讨厌她也要做的心态又是什么?她不就是要借由为他保养这理由好留意他的心情吗?”
胡芮琴想起那天早上彭璐打电话给她,向她承认她喜欢何师孟,之后又说了许多关于他们两人间的事。她搞不懂这男人怎么就这么驴,竟然感觉不到彭璐喜欢他;还是爱情总是让人失去判断力?就像她。
不是没想过她心里的人可能是自己,但她……“我问过她,她否认她心里的那个人是我。”
“怎么可能承认!不说男生对女生告白前都可能深思熟虑一番才有动作了,女生要向一个男生表示喜欢前,她难道不会有所顾虑吗?怕破坏现有的关系、怕告白的对象根本对自己无意、怕以后相处很尴尬……”胡芮琴觉得自己可以转行当两性专家了。“我真的怀疑你那个什么网路书店销售排行榜冠军是怎么来的,不会是花钱买榜吧?怎么会迟钝成这样啊!”她几乎是扯着喉咙说话。
是,他怎会如此迟钝!他忆起她拎着早餐闯进他家,不惧他冷脸色的笑容;他想起她脸蛋在他面前放大,温柔地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对他的不耐烦毫不介意的姿态……他真的太钝了。
“……对,你最聪明,你好棒棒,棒到打算吞药自杀。”何师孟说话时,已不见稍早前的烦躁,他眉开眼笑。
“……何师孟,我记住你了。”
“免了,我只要我爱的女人记住我就可以了。”想起什么,他又道:“对了,想不到你会出卖彭璐,我得提醒她,要她提防你一下。”在胡芮琴粗鲁又尖锐的骂声中,他结束通话,愉快地笑了。可下一秒,他沉了脸。
香港脚、青光眼、癞痢头……啊啊,他只能叹气。
进电梯时,彭璐想着明天早上他会不会又像这几天一样等在门口,邀她一道早餐?
她不是没感觉,他近日一些举止就像在追求心仪女子;若换作他人,她定不多做揣测,但现在对象是他啊,他是真的对她有那种意思还是玩笑居多?若真有意思,为何吻了她之后连着两日不见人,仅有一则Line的短讯,再出现时身旁又有漂亮女子相伴?
不是不开心有一点进展,但随之而来的烦恼却是她不知如何面对他。她要若无其事,假装那个吻不存在,如同往日那般态度待他?还是直爽一点,问他到底为什么吻她?还有那名女子,她该怎么问起?假如他明早又等在她家门外,她该以何种理由拒绝?
叮一声,两扇门滑开,她步出电梯往家门口走,低首翻包包,抬脸时脚下一顿,僵滞不动了。她并未向他提过她今天早班,他等在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守株待兔?万一她上晚班还是AllDay,他要等多久?
“吃过饭了吗?”何师孟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深目直盯着她。
“我吃——”
“真的吃过了?还是借口?”他移步至她面前,俯看她。
“……我还没吃。”她低下眼帘。
“那正好,我也还没吃。晚餐吃什么?”他没有她的班表,但在她楼下住久了,大约可以知道她返家时间,只要在近她归家时间上来等他,他不信逮不到人。
“我打算自己做点沙拉就好。”所以别约我吃饭。
“沙拉?”他点头。“不错,高纤饮食才健康,也帮我准备一份吧。”他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帮她开了门,自动自发进屋,像他才是主人。
懊来的总是会来,她终究得面对他。彭璐月兑鞋进屋,把东西放下,回房换上一件休闲连身裙;她从冰箱搬出蔬果和鸡蛋,该蒸的蒸,该水煮的水煮。等待时间,她清洗着蔬果,并未特别留意他。
“需要帮忙吗?”何师孟倚在冰箱旁看了她甚久,发现她心不在焉,遂向她方向靠近。
“不用了。”她不考虑,直接拒绝。
“洗菜呢?虽然我不会做菜,洗菜我还是可以的。”
“不用。”她低头猛洗菜,一片罗美生菜已快被她搓烂了。
“你确定不用?”他关了水龙头,把她手中那片快被她搓烂的菜叶救下。“你知道我来找你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要吃饭我不会自己吃吗?”
似是发现自己口气有些差,他软了声调:“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叫何莉妃,是我堂姊;她旅居国外多年,偶尔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她只待一星期。前几天我妈让我这个不必上班的闲人带我堂姊四处走走逛逛,我人在外面,身旁又多了个她,不是很方便给你电话,所以才传讯息而已。本来打算晚上传讯息或打电话给你,又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比较清楚。也许你误会我跟她的关系,也许你没误会,但不管如何,我确实应该对你解释,让你放心。”
她眼神飘移着,就是不看他。“我没误会啊,你要跟谁出去那是你的事。”
“是这样吗?那你这几天为什么躲我?因为那个吻?”
忆起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她脸腮窜升热意,两颊浮暖,一张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也只是瞪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那个吻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是爱着我?”他俯脸,紧盯她的眼神与表情。
彭璐瞠眸,似是相当惊讶他已得知此事。“我……我才没有。”
“真是不老实。”他握住她手腕,领着她一路朝她卧房走。“那这是什么?”他指着她工作桌侧柜上的小说。
秘密被发现,她胀红了脸,深呵口气,反问他:“只是小说,不能看你写的吗?”她抽回手,退了几步。
“不是说不看我的书?那现在一本不差地放在架上,枕头边也摆一本,这算什么?口嫌体正直?”他步步进逼。
他进她就退。“总……总不能有人把你的书收齐,你就认为她爱你。”
“因为你口是心非。”他掣住她手肘,不让她逃离。“你怕什么?怕想要的得不到?怕说出口会失去?”
“我才没有害怕。”彭璐试图挣月兑。
“那你这几天究竟在躲什么?”
“我忙嘛。”
“忙什么?周年庆早过了,母亲节是下个月……”何师孟顿了下,惊疑地看着她。“难不成你们minuet专柜有推追忆祖先的清明节购物企划?还是环星百货有缅怀先人的清明节折扣活动?”
她好气又好笑,瞋他一眼,道:“不要乱讲话。”她退出房间,往厨房走。
就那一眼让他软了心,他喟叹一声,快步追上她,在她停步时,单手将她捞进怀里;她有些抵抗,他另一手按住她后脑,强迫式让她栖息在他胸口;她仍试图挣扎,他俯唇问:“是不是要我先承认我喜欢你,你才愿意面对我?”
即使隐约从他近日行为举止察觉了什么,这刻听见,彭璐仍感意外,她僵着身子不动,心跳却异常地快。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耳廓。
他的声音像从他胸腔透出,又低又柔,带着一种笃定的态度,这样近似告白的耳语滑入耳膜,她鼻尖一呛,眼眶漫出热气。
“以前我每回上场打球,不论练习或比赛,只要我回头,随时都能看见你,所以即使输了,也不觉得难过,因为我知道有个女孩,始终在那里为我加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再听不见她卖力嘶吼的加油声,回首时也不能轻易从人群中找到她带笑的眼神。”
他唇贴着她的耳,叹气般地说着:“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里不再有那种热情和激赏,那种希望我能赢球的热情,那种我赢球后的激赏。”那时候,他真的失落过、难受过。
“看她跟我另一个男同学要好,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她的眼里应该只有我,怎么能够有别人?刚好那阵子有另一个女同学对我特别关注,我打球时她在场边加油,下场了她就递毛巾递水,她的眼神里满满的崇拜,我被满足了虚荣感,还会有一种这个女生不在意我了,也还有另一个在乎的想法,我怕什么?但又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被她漠视,又不懂得如何开口。或许也是因为爱面子,于是猜测让我学会挑衅、嘲弄、争执,甚至试图激怒她,我盼望的是能重获她的重视,却阴错阳差,好像把她愈推愈远了。”
往事重提,她才发现原来他们曾有相同的心情。
“等到明白那也是喜欢对方的一种反应时,好像已难改变我和她的好朋友有过一段感情的事实。虽然后来我身边并无伴侣,她也没有对象,却好像因为等待太久而失了向前的动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害怕这十多年来,这段没有进展的感情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知道她心里暗恋着一个人时,才开始感到惶恐,害怕她要是和那个暗恋的男人有了结果,我这辈子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吗?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我还要让它错过……你哭什么?”他胸前湿了一片,是她泪水浸透他衣物。
她揩去泪水,哽着声音说:“蛋老了。”
“……什么?”
“鸡蛋。我在煮水煮蛋,一定过老了。”她轻推他,走到炉火前熄火,戴上隔热手套将锅子提到水龙头底下。
“……”就这样?他叹口气:“小姐,我在跟你告白。”
“我知道。”倒去热水,在锅里注人冷水,她轻敲蛋壳。
他额际青筋抽了下,道:“你不能老是这样。”他从她手里夺走鸡蛋,双手分别搭在她两肩上。“手受伤那段期间找你来帮我看稿子,你没全部看完就跑掉;上次吻你,你也没有特别反应;现在也是这样,我都告白了,你的注意力居然在鸡蛋上面,你到底是——”
彭璐吻了他,只是轻轻一吻,便羞红着脸蛋转身去敲蛋壳。
“你觉得我很容易被满足吗?”他贴上她的背,说话时带出的气流呵在她敏感的颈侧,嘴唇还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耳壳,她忍不住缩了下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