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下定了决心,陈乐安与康伟业约了晚上见面,然后神清气爽地回楼上。
这段时间的犹豫、挣扎真够她受的,以前大学推甄的时候选学校都没这么煎熬,所幸现在她已下定决心,她不会再变了,不管他们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她都会坚持到底;至于那些过程中的脸红心跳,就算是他给她的bonus吧!是他自己说过的,他不介意她占他这个便宜。他都这么慷慨了,她再客气就是矫情了。
直到做出决定,她才发现她潜意识里其实是想继续合约的,即使她得冒着爱上康伟业的风险;不过,也正是这个风险推了她一把。
心的趋向,有时候真的不是大脑所能左右的。
不过经过昨夜,在他展现了那么多的诚意之后,她对“风险”有了比较乐观的看法。也许他们之间,会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桌上电话忽然响起来,是分机,陈乐安接起来——
“喂,乐安,你有空吗?”是初专雅萍,她过去的老同事。
“有。”她现在什么不多,空闲最多。
“想请你帮个忙。”雅萍的声音透着客气。
“OK。”她很乐意。
“有位客户想找你。”雅萍又道。
找她?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是哪一位?”
“是一位女会员,金小姐。”
丙然是她!一提到“金小姐”,陈乐安便觉得头顶上下起了一片柳橙雨。
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个金小姐就是那个金娘娘,因为刚刚跟康伟业出电梯时就遇上了她,虽然金小姐扫过她的眼神轻蔑到她彷佛是空气中的尘埃,不值得她稍作停留;可是在看到康伟业的时候,却是探照灯全开……
唉!懊死的康伟业,为什么要那么优秀!
陈乐安硬着头皮到了前面,雅萍已经迎了上来——
“刚刚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你的客户吗?”雅萍压低声音。
陈乐安点点头。
“金小姐想认识他。”雅萍果然道。
“这不是一方说了就算的。”陈乐安搬出公司流程,理直气壮:“一方想见面一方没意愿,我们不可能安排会面。而以我对那位客户的了解,他不会想跟金小姐见面。”
“我知道。”雅萍连连点头,“但你也知道,金娘娘很难沟通……”
陈乐安的气势马上被削弱。
没错,她领教过,规则永远是给愿意配合的人遵守的。
“说不通也得说啊!”陈乐安重新养气,“反正我们自己要站稳立场。她现在在哪里?”
“在会谈室。”雅萍的语气带着嗫嚅:“她想私下见你。”
“私下?”一对一?
雅萍果然很没有义气地点头。“她不希望有其它人在场……”
陈乐安打了一个冷颤,感觉自己刚养的气正在一点一点漏掉。“雅萍,这不好吧?她是你的客户,我不应该……”
“没关系、没关系,真的不要介意。”雅萍连忙道,生怕陈乐安跟她客气,“这个客户我送给你,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陈乐安脸上三条线,感觉自己就像被老大骗去顶罪的喽啰。
下次她在鼎力相助前,一定要先把状况弄清楚。
陈乐安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决心,进了会谈室——
“嗨,陈专员,好久不见。”
金小姐率先同她打招呼,一向高傲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让陈乐安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托康伟业的福,她在金小姐眼中,终于有了存在感。
“金小姐找我有什么事?”陈乐安坐下,战战兢兢开口,眼光下意识地搜索桌面——
Shit!柳橙汁!雅萍是没看到她上次从会谈室出来的狼狈相吗!这下她不只是顶罪的喽啰,还被指定了死法!
“喔,是这样的。”金小姐调整了一下坐姿,笑得特别平易近人。“刚刚我在电梯口遇到一位男士,就是陈专员陪同下楼的那一位,他也是你们公司的会员吧?”
“是。”陈乐安真懊悔,刚刚电梯门一打开,她跟康伟业又假仙起来,“您慢走”、“留步”地玩来玩去。早知道她应该死揣着康伟业的手,不让他离开。
被康伟业误会总比被金小姐误会好,以他们的交情,他应该愿意帮她这个忙。
“那位男士,条件好像很不错喔。”金小姐开始挖下第一铲。
“像他那种条件的会员,公司里很多。”陈乐安巩固城墙。
睁眼说瞎话。她从金小姐眼里读到这五个字。
“他现在还没有对象吧?”金小姐挖下第二铲。
“呃……我不知道。”城墙不够牢固,陈乐安改放烟幕弹。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是你的客户吗?”
虽然是指责的话,但金小姐语气带笑,似在淡化指责的意味。不过陈乐安一点也不觉得荣幸,只觉得危机步步逼近。“我们能知道的,也只有客户肯告诉我们的而已。”
这话虽是事实,却非常的不专业,她应该要努力证明康伟业的“清白”,形塑他完美好男人的形象……不过,管他咧!
她可是为了康伟业在抵挡枪林弹雨,他就多担待些吧。
“也对,人都是要相处过后才能了解的。”金小姐附和。
金小姐难得地从暴政进化为“开明专制”,陈乐安不禁要对康伟业春风化雨的神力肃然起敬,却听金小姐话锋一转:“结婚前,每个人都可以多认识几个对象,不是吗?”
陈乐安心里叫苦,看样子康伟业的神力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
“陈专员,帮我安排,我想跟那位男士见面。”金小姐终于挖下最后一铲。
陈乐安觉得自己这方的城墙开始松动,可是她绝对必须稳住,不然就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调整了一下呼吸,希冀以和谈化解危机——
“金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位男会员,态度不是很积极……”
“不积极,他会来婚姻介绍所报名?”金小姐不为所动,开始撞城门:“也对啦!像他那样的条件,也不需要积极,自然就会有女人倒贴了。”
倒贴?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陈乐安抓住机会反攻:“这位男会员很挑。”
这话暗示得够露骨了,简直已经到了近身肉搏的程度,金小姐却丝毫不见慌乱,点头附和:“很应该啊,条件好自然眼光高啊。”
要命!金小姐竟然有金丝软甲护身,刀枪不入,陈乐安头上渗出冷汗。
“这样吧!金小姐,我大概知道您欣赏哪一型的男士了,等会儿我出去就会跟雅萍说,让她详细记录下来,雅萍一定会帮您做最好的安排。”她寻求盟国支援……不,这本来就是雅萍的事,姐妹既不仁,那也别怪她不义了。
“陈专员啊!我说你何必舍近求远呢?”金小姐的笑容写着“别负隅顽抗”,“你知道,我今天跟你谈的,就是那位男会员,我要跟他见面。”
“嗯金小姐,那位男会员……不好搞定。”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锦绣山河看来赏心悦目,但不是人人都守得住啊。
“那是我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胜利的笑容即将在金小姐脸上绽放。“陈专员,这样吧!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让人家说我是个难缠的客户,上次你说你们公司愿意再帮我延长一年效期,这个我也不用了,只要你安排我跟那位男会员见面,你们过去的办事不力我可以一笔勾销,而且还会帮你们公司说好话。你知道,我在商界可是能呼风唤雨的。”
金小姐在招降了,只要她肯送出美男,不但城池可保,连岁币都免了。好个大利多!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为了苟全性命就出卖她的合伙人呢,太没格调了!
“如何?陈专员。”金小姐给她最后通牒。
“呃,金小姐,这实在超出我能力范围……”头可断,血可流,格不能降。
金小姐不置可否,塌着眼皮,笑得莫测高深,一会儿,手伸向面前的柳橙汁。
一看金小姐拿起柳橙汁,陈乐安下意识就想躲,还好金小姐只是拿起来啜了一口,又放回去。
“陈专员,你这么讲就是渎职喽。”金小姐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们老板,应该也不会想要用一个没有能力的员工吧?”
又想投诉她了是吧?陈乐安咬牙。她怕她投诉吗?现在有康伟业当靠山,文昭昭还不把她当娘娘一样供着!
可是,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所有有违公平正义的事都过不了她自己那一关;而且,金小姐无法沟通,就是文昭昭出面又能如何?金小姐擅长挟老板以令员工,事情闹大了,如果再来个挟媒体以令公司,公司形象受损,连带地与他们合作的名世搞不好都会受到牵连……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为今之计,只有使出缓兵之计。
“别别别,您别这么说。”陈乐安假意投降争取空间时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那位男客户转达一下,好吗?”
金小姐终于满意地笑了。“谢啦!陈专员,希望你不是在呼拢我喔。”
唉!望着桌上那杯柳橙汁,陈乐安只觉得自己又被它泼了一回。
六点一到,康伟业的车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陈乐安收到他的简讯通知,货起皮包下楼。
康伟业又站在车子旁边冲着她笑,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个笑,在他走过来帮她开车门前,自己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康伟业愣了一下。
“头还昏吗?”坐上驾驶座,康伟业关心她。
“不昏。”陈乐安摇摇头。她现在只觉得头痛。
“今天相亲的对象还好吗?”康伟业边开车边问。
“不太好。”跟金小姐交手,让她折寿。
“怎么不好?”康伟业转头看她。
“就是不好。”简直就是满目疮痍。
康伟业停顿了一下。“心情很差?”
“没。”她否认。她已经为金小姐耗费太多情绪能量,绝对不要再影响心情,金小姐不值!
对,不值!
“我心情好得很,哈哈哈哈……”陈乐安夸张地大笑起来。
康伟业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地偷瞄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想……”半晌以后,康伟业小心翼翼地道:“修改合约?”
“没有啊。”她转头看他一眼。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合约很好?”康伟业又试探。
“没问题啊。”
“所以你觉得这个是很好的合约,”康伟业偷看她,“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是啊。”她随口回他。
康伟业窃喜,努力镇定,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弯。“所以从现在开始计费?”
“计什么费?”陈乐安还魂似地看了一下仪表板,“这是出租车吗?”
康伟业差点撞上前车。
“陈乐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
“骗人,你根本就心不在焉。”
“我没有,我很专心。”她连忙否认。
“你连我做了什么改变都看不出来。”
陈乐安心虚,重新打量他。“喔,你真的有点不一样。”
“我换了新西装。”他说得有点委屈。
“喔,对,你中午不是穿这件。很帅!”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我还剪了头发。”他更委屈了。
“嗯,新发型很适合你,帅爆!”她竖起两根大拇指。
康伟业觉得无力。“陈乐安,你感受不到我的诚意吗?”
他下午又早退了一个小时,就为了给她更好的视觉飨宴,让她在履约一事上帮他加点分数。他以前从不迟到早退的,没想到却是白忙一场。
“你是说,剪头发和换衣服都是为了我?”陈乐安一脸后知后觉表情。
“不然呢?”康伟业无奈,“你以为我天生花蝴蝶吗?”
“真是抱歉,我没有注意。”她向他鞠躬,“不然再来一次——哇!康先生今天超帅的耶!”
他真的被她打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事。”陈乐安努力开朗,回避他的关心,她怕自己一旦软弱了,就会意志不坚地把他献出去求和,于是转移话题:“我们今天去哪一家餐厅吃饭?”
康伟业又看了她两眼。她明明就有心事,却不告诉他。好吧!如果她觉得这样比较好,那他就配合,让她开心就是了——
“生猛海鲜餐厅。”他胡诌。
“好特别喔!”她努力入戏。
“没错,里面有像万——里长城一样长的水族箱,满——满的龙虾在里面游来游去爬来爬去打来打去,乐安想吃哪只就捞哪只,想吃两只就捞两只,想吃四只就捞四只,想吃十只就捞……”
他发现她又恍神了,她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走神呢?
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停了好几秒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是尴尬,然后又假装开心地问他:“如果我想吃好多只呢?”
他刚刚都说到十只了,她还问他这种问题,他叹了一口气。“不用配合我,真的。”
陈乐安愣了一下。“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他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做自己。”
他的体贴,让她的委屈立时淹大水般漫上来,嘴角自有意识地下垂——
人必被宠而后自宠之。
“还想去吃饭吗?”他问她。
“餐厅已经订好了吧?”
“打一通电话就好了。”他说:“看你这样,我的胃口也不会好。”
她又自怜一次,刚想开口就被他堵住——
“不要再说对不起,OK?”他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
朋友?她配当他的朋友吗?陈乐安惭愧,她如果没存着一点不良心思,又怎么会被金小姐的提议纠缠?
只有犹豫不决,才会放不开。
“去散散心,OK?”
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