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要出城去,车厢里的人掀起帘子一角,漫不经心的往外头一瞥,倏然间惊传的睁大眼,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母亲。
“娘,你看,那不是金多福吗?”金玉云惊讶道。
坐在她身旁的金夫人探过头看了眼,也惊得张着嘴,“这死丫头怎么会在这儿?”
金多福失踪这么多日,迟迟未回金府,她们以为她可能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不测,但因没找着人,也没见到尸首,为了坐实这事,她便暗中唆使下人,假造金多福溺死之事,以瞒骗丈夫和世人。
至于她究竟是不是真死了,她压根不在意,既然都已出殡,她就算活着回来,为了她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她也不会认她,却设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她。
金玉云着急的扯着母亲的衣袖,“娘,咱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万一让爹知道她没死,那些嫁妆……”
“我知道,你先别急,让娘想想办法。”金夫人安抚女儿,接着瞧见跟在和安身边的一名侍女,觉得很眼熟,不由得多看几眼,此时马车已驶过她们,想起什么的金夫人回过头盯着那侍女,震惊的月兑口而出,“多福那个姑娘,那日我去丞相府时普见过,她似乎是在随安侯那位义女身边伺候的丫鬟。”
“丞相府里的下人怎么会跟她走在一块儿?”金玉云不解的问。
“也不知多福是怎么同她攀上关系的。”金夫人即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回头跟着她们。
怀着心事的和安未发觉有人跟着,步行到先前下轿的地方,坐上轿后,便直接返回丞相府。
金夫人与金玉云一路见她乘着轿子进了丞相府,心中惊疑不定。
金夫人使唤一个丫鬟,让她去向门房打探。
不久,那丫鬟回来禀告,“夫人,那门房说适才乘轿进去的就是随安侯的义女,也就是丞相大人即将迎娶的那位姑娘。”
“金多福怎么可能会是随安侯的义女?你是不是听错了?”适才一路跟着她们,金玉云亲眼看见金多福坐上那顶轿子,但她不敢相信她竞会揺身一变成了随安侯的义女。
“三小姐,奴婢绝没有听错,那门房确实是如此说的。”那丫鬟信誓旦旦地回道。
金夫人拍了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就难怪了,那日我来丞相府,她不敢见我,想来是怕我揭穿她的身分。”
“娘,那现下咱们要进丞相府揭露她的身分吗?”金玉云问道。
金夫人受不了的骂道:“你这丫头傻啦,咱们去揭露她的身分,不是在打自个儿的嘴吗?”
“我一时忘了嘛,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欺骗丞相吗?”想到金多福竟然要嫁给丞相了,金玉云越想越不甘心。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陆安候义女,又是怎么混进丞相府的,不过如今这把柄落在咱们手上,不怕她不听咱们的话。”金夫人一脸得意。
“娘的意思是……”
和安回到丞相府不久,赵总管来到了她的小院。“和安姑娘,这是金家差人送来的,说是有要紧的事,让和安姑娘即刻亲阅,那送信来的下人这会儿还在前厅等着您回信。”他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寻常,故而亲自把信送过来。
“金家送来的信??”和安接过,撕开信封,取出信来看,看完后,她气得都笑了。“她们竟然写信来威胁我。”
“夫人,金家在信里写了什么?”紫瑛关切的问道。
和安随手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紫瑛接过信,看完后气愤的皱起眉,“她简直欺人太甚,竟然妄想拿您的身分来胁迫您。”
金夫人在信里提及,已得知夫人就是金家失踪的二小姐,还拿此来要胁她替金家三小姐说亲,让三小姐能嫁给蒋世子,否则就要向丞相揭露她的真实身分,不让她再欺瞒丞相。
和安略一思索,吩咐道:“紫瑛,你的字写得漂亮,你替我回一封信给她,就说悉听尊便,要说尽避去说,到时看究竟丢的是谁的脸面。”交代完,她十指交错在胸前,对赵总管说道:“往后金家再来人,一律撵走。”
“是。”赵总管应了声,待紫瑛写好信后,他带着信回到前厅,交给金家来人,“这丞相府里的事,咱们大人无一不知,还请转告金夫人,莫再来打扰和安姑娘。”
身为丞相府总管,他不能任由区区一个金家欺到头上来,和安姑娘的真实身分究竞是谁,从紫瑛和采霏对她如此恭敬,口中必称夫人,那答案已呼之欲出,不过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也不敢多想,他只须谨记那是丞相放在心尖上之人,不能让外人伤她分毫。
在处置完金家的事后,和安紧锁着眉头,继续思索着之前在城门前看见的那一幕。
书里的男女主角已经相遇,接下来的剧情便是两个皇子即将开始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被魏遐之渔翁得利,而后男女主角一起打倒魏遐之……
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也许她应该在事情发生前,想办法杀了男主角,那么魏遐之就不会有事,可葛雷生武功极高,又天生神力,不好杀……
下一瞬,和安被自己陡生的杀意惊出一身冷件,她怎么又有想杀人的念头?先前计划暗杀魏遐之,还能说是不得已,可如今……
难道她已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开始嗜杀成性了吗?
狠狠反省一番后,和安不敢再想暗杀葛雷生的事。
然而这夜,入睡后她作了一个恶梦,梦见魏遐之还是篡位当了皇帝,最后百姓揭竿起义要推翻他,葛常生和仪筝公主率领的反抗军破城而入,攻进皇宫里,魏遐之被乱箭射死,葛雷生上前剁下他的脑袋,指着他鲜血淋淋的头颅,对那些反抗军得意大笑说道:“谋朝篡位的奸臣已伏诛!”
她从恶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惊悸的喘息着,须臾想到什么,她顾不得穿上鞋子,赤着脚,匆匆忙忙的跑出寝房,直奔魏遐之所住的跨院,不等守夜的下人通传,她一路闯进他的房里,下人不敢伤她,急忙跟着过去。
她一路跑到他的床榻边,一边揺着他,一边喊道:“遐之、遐之,你醒醒、醒醒!”
魏遐之睁开惺忪睡眼,一见是她,纳闷的问道:“和安,你怎么来了?”发现屋里还是一片黑暗,他起身点燃烛火,抬手摒退追来的下人,发现她满脸惊惧之色,他扶她坐到床榻上,
必切的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作恶梦了?”
和安紧握着他的手,着急的道:“你记住,以后千万千万不要跟葛雷生作对。”
“葛雷生是谁?”他迷惑不解,她半夜跑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别跟这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人作对?
“他是、他是……”她说不出他的身分,只能告诉他,“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就是,别跟他作对,别伤害他的家人,他是得上天眷顾之人,你跟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和安,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半夜跑来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连这葛雷生是谁都不知道。”
“我……”和安垂下眼,她没办法对他说出整件事情的真相,贸然跑来对他说这些话,也难怪他不能理解。
“和安,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吗?”她如此反常,让他很担心。
她沉默须臾,才抬起眼看向他,“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你只要记住千万别与葛雷生交恶,若是可以,尽量同他交好。”她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
魏遐之知道她身上藏着秘密,不想逼她,遂没再追问下去,“那你总能告诉我,这葛雷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了得?”连他见了都得退避。
“他是守城门的一个小将。”
他狐疑的睇着她,“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呼风唤雨,轻易就夺取我的性命。”方才她说得那么严重,让他误以为此人本领有多高强。
“他以后会是的。”和安小声说了句,葛雷生可是这书里的男主角,他头上顶着主角光环,谁跟他为敌谁倒霉。
金夫人收到和安的回信后,气坏了,稍加思索后便明白过来,她身分的事,丞相多半早就知情,她这才有所倚仗,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起金雨翠将嫁给二皇子为侧妃,她刻意把金多福在丞相府的事透露给她知道,她对付不了那个死丫头,可有人能对付得了她,当初金多福的娘留下的那些嫁妆,金雨翠可没少拿。
纳侧妃不比娶正妃,仪式没那么繁杂,挑了个吉日,金雨翠就被抬进二皇子府。
两日后,魏遐之下了朝,准备要回府时,遇上二皇子武弦。
“丞相请留步。”
“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魏遐之抬手一揖。
“我听闻丞相近来在调查当年太子坠马之事,不知可有此事?”武弦约莫三十五、六岁,脸型瘦长,眉色浅淡,鼻挺唇厚。
“确有此事。”魏遐之没有否认。
这事他是暗中调查,如今却让二皇子得了消息,显见是他的手下里有人被收买,走漏了消息,不过他也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二皇子与五皇子。
“丞相为何会突然调查此事?”武弦试探的询问。
“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魏遐之只这么回道。
武弦面露惊讶,“丞相的意思,是父皇命你重启调查?”
魏遐之颔首,“二皇子向臣探询此事,不知意欲为何?可是有什么消息特来告诉臣的?”
“太子坠马之事已过去这么久,当年御马监所有人全都被斩首,而今父皇命丞相重新调查此事,莫不是认为当年太子之死另有内情?”
“臣不敢揣测圣意。”魏遐之淡然回道。
见他口风极紧,什么都不肯透露,武弦心中虽不悦,但也未再追问下去,转而提及另一件事,“我日前听说了件不可思议的事,同丞相有关,心中纳闷不知真假,丞相可否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不知二皇子所指何事?”
“我听说丞相欲迎娶的随安侯义女,竟与金家二小姐长得极为神似,不知这是何故?”这事是金雨翠嫁给他的翌日,当成闲话般说给他听的,因这事与魏遐之有关,他记下了,今日刻意前来试他一试。
“不知此事二皇子早从何处听来的?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臣未曾见过金家二小姐,据说她先前溺水而死,金家也已为她办完了丧事,想来她应当不会从坟墓里复活才是。”
武弦笑道:“是金夫人有日在路上见着那位姑娘,觉得她长得与金家二小姐一模一样,故而心中存疑。听说金二小姐溺死时,因身子泡在水里许久,身子浮肿不堪,整张脸已辨认不出生前的模样,金家也是从衣着上看出她可能就是失踪多日的金二小姐。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与金二小姐生得如此相似之人,也难怪金夫人心有所疑。”
“听二皇子这么说,想来臣的未婚妻必是与那已故的金二小姐生得有些相似,所以那日乍见,金夫人才会将她错认,但臣的未婚妻蒋世子也是见过的,他应当不会认不出她来才是。”
见魏遐之死咬着不肯承认,武弦面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那真是可惜,我还想着如若丞相的未婚妻真是金家二小姐,咱们可就是连襟了。”
“是臣福薄,无此荣幸。”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魏遐之告辞离开皇宫。
想到二皇子竟想拿和安所附身躯的身分来与他攀关系,他冷冷一笑,他既然敢安排和安成为随安侯的义女,就不惧金家上门来指认。
思及前两日和安的异常,他命轿夫转往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魏遐之命人找来葛雷生。
片刻后,一名面容英武俊朗的小将来到他面前。
“见过丞相,不知丞相召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你就是葛雷生?”
“没错。”
魏遐之仔细端详他,也没长得三头六臂,为何和安这般忌惮此人?
见他打量着自己,也不说话,葛雷生纳闷的唤了声,“丞相?”
魏遐之拉回思绪,问道:“你平日里守这城门可辛苦?”
“不辛苦,倒是平日无聊得紧,没啥事做,只能抓抓小贼。”
“听说你天生神力,让你守这城门倒也大材小用了。”
那夜之后,他便命李耀平调查过这葛雷生的事,知道他武功极好,为人也很仗义。
一听丞相似是有意将他调走另用,葛雷生两眼一亮,赶紧自荐道:“丞相,末将自幼学习兵法,一直想着运用所学报效朝廷。”
“你这是想着要去打付?但眼下边关无战事,这样吧,我让你到禁卫军去磨练磨练,日后若有机会,再荐你去战场。”
去禁卫军总比守城门来得好多了,葛雷生一喜,连忙道谢,“多谢丞相大人。”
“不用多礼。”魏遐之摆摆手,坐回轿内,返回丞相府。
等人离开后,葛当生挠了挠头,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丞相突然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听说他英勇过人,一时动了惜才之心,特地来把他调到禁卫军去?
魏遐之回府后,将自己见了葛雷生之事告诉和安。
“你把他调去禁卫军了?”
“你不是让我同他交好?既然他武功极高,让他护卫皇宫,倒也不至于埋没了他。”
“说的也是。”和安惴惴不安,不知他这么做是好是坏,不过这也算是结了个良缘,想来结果应当不差。
见她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脸色都憔悴了几分,魏遐之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道:“和安,我不知你究竞在担心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也无法为你分忧,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绝不会再让你有事。”
她偎进他怀里:“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想告诉你,而是……无法说。”
她又何尝想截着这样的秘密,每日担惊受怕,她也想让他拿拿主意、想想办法,这件事毕竟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可她却什么都无法说,只能一个人烦恼。
“罢了,哪一天你能说的时候再说吧。”魏遐之在她额心印上一吻。“你这两日都没睡好,今日早点歇息,我命人给你点安神香,别再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下个月就是咱们大婚之日,你可得养好精神。”
“嗯。”和安两手抱着他的腰轻点螓首,将脸埋在他胸口,轻声呢喃,“我们一定能安安的度过明年的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