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恬终于知道当初蝶儿为什么会从慈恩塔往下坠了。
那日花老板到房里来找她,对她做了一番威胁,说了在她坠塔之前她就跟她提过,有不少大老板都等着想买下她的初夜,如今她失了记忆,嗓子虽然还在,却不会唱曲了,她开的是青楼又不是救济院,既然她忘了怎么唱了,要她有自知之明,索性就开始接客吧,最后,还撂下了一句狠话,别想再“坠塔”一次,这一回,她会把她看守得很牢。
苏语恬本就猜测蝶儿坠塔的原因并不单纯,果然,听花老板的语意,蝶儿分明是轻生的,但蝶儿死了一了百了,如今这难题可是落到她头上了。
别说她根本没有过性经验,就算有,她也不想接客,可要她唱歌,她不是没听过楼里的姑娘唱歌,那种歌她根本不会唱。
“古代人唱的这种曲为什么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我听不了三分钟就会睡着了。”苏语恬边说,边把手中的饵食往池塘里丢,引得不少锦鲤争食,喷溅起水花。
她下意识往醉梦楼主馆望去,那是醉梦楼中最大的一座楼宇,每天晚上都高朋满座,也会有几名歌伎或舞伎轮流表演。
在这儿,有名气的姑娘都有自己的居处及表演场地,会在主馆表演的大多是助兴的,反正那些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身边的姑娘讨他们喜欢才重要。
但尽避只是一般水准的歌曲,如今的苏语恬都无法唱出那样的曲子。
“不是我自夸,若叫我唱些流行歌曲还真不会丢脸,虽然具有古风的曲子不少,但我总不能在古代唱什么周杰伦、林俊杰的歌吧!”
她说着说着,烦躁的站起身来,仰望着天上的月,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说真的她很爱唱歌,随口也总能哼出一些曲子……
白擎苍几次到醉梦楼都得到花老板说蝶儿身子不适,暂时无法表演的回答,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改他风流本性,继续与楼里姑娘花天酒地,只是时日一久,难免想念起那个不爱奉承他的苏语恬。
今日,或许是连身边的姑娘都觉得他兴致缺缺,不住的灌他酒,他在馆里坐久了闷得慌,便想着到院子里走一走透透气,没想到一到院子,就见到独自一人在池边不知念叨着什么的苏语恬。
白擎苍遣走了身边一直挽着他的姑娘,放轻步履走向苏语恬,终于听见了她的歌声,虽然是他没听过的曲韵,但她的嗓音清新韵雅,十分悦耳。
“我们似乎很容易在院子里遇到彼此,你词中所唱等着的人,是我吗?”
闻声,苏语恬先翻了个大白眼,这才挤出一抹假笑,缓缓的转过身来,她刚刚说了一大堆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话,但她不担心被他听见,因为他的语意……
他都误会曲子唱着的人是在等着男人,想必没听到先前那句嫣然一笑吧。
只是……堂堂凌王世子,来青楼怎么不找个姑娘好好逍遥快活一番,老是爱到院子里来逛?
“不是的,世子误会了,这曲子说的是男子对女子的思慕。”
“你是女子,为何要唱男子唱的曲子?如今我在此听你唱歌,你何不唱一首对着男子唱的曲子给我听,如何?”
你要我唱我就唱吗?苏语恬在心里嘀咕着,她都烦恼得要命了他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我坠塔之后已经不太会唱曲了。”
“怎么不会?你刚刚就唱得很好,而且你的歌声流鱼出听,十分悦耳。”
苏语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总是会突然冒出一句称赞的话,她明明刚刚还因为他老是出现在身边觉得心烦,他这么一称赞,她怎好再板着脸对他?
她指了指池中的锦鲤,笑道:“牠们不是因为我的歌声出来的,是我刚刚喂了饵食。”
“你不妨当那流鱼是我,我正是被你的歌声吸引来的。”
“你不觉得唱这样的曲子,会被视为异端吗?”
异端这两个字让白擎苍凝起了神色,苏语恬不明所以,只以为这两字在珑城果然是禁忌。
然而他想的却有其他,二皇子当初引起的异端浩劫,在各地造成了不少恐慌,怕的不是异端,而是无端被害。
“我的确不曾听过这样的曲子,想必是你的家乡才有的吧?但若要说唱出稀奇的曲子就是异端,根本是强加之罪。”
“翠舞告诉我,我在楼里得罪了不少姑娘,很可能被藉机用这个理由陷害。”
“老实说这曲子的由来不就好了,楼里姑娘大致都一个样,只要有特别之处就容易吸引客人,你在楼里若唱这些曲子,肯定可以吸引不少注意,到时真有人想陷害你说你是异端,花老板第一个不肯。”花老板有多见钱眼开,白擎苍是知道的。
他的话彷佛替苏语恬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结,让她的神情豁然开朗,她开心的跨了一步上前,托起他的手,真心的道谢,“多谢世子指引了我一条明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但很显然的她在担心的事有了解决的办法,瞧着她笑开怀的模样,他打从心底觉得喜欢,她不若一般女子遮遮掩掩的笑,自然不矫情又主动握着他的手向他道谢,若要说异端是像她这样的女子,他也甘愿留她在身边。
“你本在烦恼着什么?”
“花老板说她这醉梦楼不是救济院,不能养着不做事的人,可我坠楼之后实在不记得过去怎么唱曲的,正烦恼着。”
“你记得自己的故乡,却不记得怎么唱曲?”
“是、是啊……”苏语恬有些心虚,但既然说了谎,就得说到底,“大概摔下来摔坏脑子了,世子也喜欢听我唱曲吧?如果来日有人到了官府指称我是异端,世子可得救我。”
“一定,说来花老板会逼迫你,大概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如果因此造成你的困扰,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世子此话何意?”
“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见你,总不能老是在这院子里转悠等机会,只得不断问花老板你何时出来唱曲,花老板便转而逼你了。”
原来她的问题根源是他啊!苏语恬佯怒的对他嘟着嘴,心知就算他没这么做,花老板也不会让她快活多久,但既然有人自己想当出气桶,她就如他所愿。
“原来是世子害我。”她脑子一转,邪邪地笑了出来,“世子,我恢复表演的第一天你一定要来,第一首曲子就是唱给你听的。”
“喔?能透露是什么样的曲子吗?”
“我的家乡有一种戏曲,里头有一名豪迈的侠女出场最爱唱的一首曲子,语言也是用我家乡的方言唱的,你一定要来听喔!”
这绝对是挑逗、是勾引!
白擎苍看苏语恬嫣然一笑,福了个身就转身离去,那眼波流转的暗示哪里只是要他那日捧场听曲而已,根本诱得他几乎就要跟着追往栖蝶馆去了。
他无奈苦笑,她这一着,岂不是让他往后几日想她想得心痒难耐吗?
白擎苍像个傻小子似的望着苏语恬离去的方向发呆,过好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正要离开院子,才一转身,就看见翠舞出现在身后。
“世子,翠舞可否问世子一句?”
他记得这个侍女就是贴身跟在苏语恬身边伺候她的,苏语恬才刚走,这侍女就守在这里等他,这对主仆在玩什么把戏?
主子来个欲擒故纵,侍女再从中推波助澜吗?
“你问,我能答便答。”
“世子是不是喜欢蝶姊姊?”
丙然正如自己所猜想的,白擎苍也不急着说明,反而闪过翠舞,往前走去。“为什么这么问?”
翠舞十分着急,追了上去问道:“蝶姊姊在楼里的处境很危险,或许保不住性命,或许保不住贞节。”
“喔?那与我喜不喜欢蝶儿姑娘有何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如果世子喜欢蝶姊姊,可否为她赎身?”
这一点白擎苍倒是很意外,原以为这个侍女是想当红娘,让他成为苏语恬的入幕之宾,但他没想到苏语恬的野心更大,竟想他为她赎身?
“我世子府不缺奴仆,虽然她有一副好嗓子,我要听曲到醉梦楼来就好,何须多事为她赎身?”
“世子不是喜欢蝶姊姊吗,为何只想让她当世子府里的奴仆或歌伎?”
白擎苍陷入沉吟,原来苏语恬要的是他世子府里侍妾的地位吗?
“翠舞,要进我世子府成为我的妻妾,一名青楼女子是不行的,至少得是清白之身。”
“蝶姊姊的出身或许不好,但翠舞可以为蝶姊姊作证,她是清倌,绝对是清白的。”
“翠舞,其实我从来不信青楼之中能有清倌。”
原来世子对蝶姊姊一直有着高度的兴趣却没有更进一步,是因为他不相信蝶姊姊的清白之身,只想着与蝶姊姊逢场作戏吗?
“这么想是侮辱了蝶姊姊了。”
白擎苍倒也不觉得抱歉,口头上这么应道:“如果她真是一个清倌又肯委身于我,我便为她赎身,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世子便会从此厌弃蝶姊姊吗?”
瞧翠舞那紧张的模样,不就是担心哪日谎言戳破了苏语恬会有麻烦吗?不过苏语恬即便有这样的野心,说来他也并不讨厌她,生在欢场,没有心机的女子怎么存活,更何况还能一路爬到她如今的地位?
这对主仆想算计他,就由着她们吧,他正愁捧着银子花老板也不答应让苏语恬与他共度一夜,如此岂不正中下怀?
“我的确喜欢蝶儿姑娘,如若她不是清白之身我也不会厌弃她,我会常常到醉梦楼来见她,捧她的场,这样你可放心了?”
“君子一言,请世子到时切莫食言。”
“那是自然。”
蝶儿又开始在醉梦楼表演了,而且唱的还是过去从未听过的曲子,楼里的乐师只消听她清唱过就能自行谱曲伴奏,据说这曲子是来自于蝶儿的家乡,有些是听得懂的语言,有些则是她家乡的方言。
蝶儿的嗓音本就悦耳,加之她的家乡曲子听来有时如泣如诉,有时又听了心头发甜,客人大多买帐。
当初蝶儿是被人卖到醉梦楼的,卖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娃,说也说不清她来自何方,所以花老板也不知道蝶儿的出身,当蝶儿说她要重新表演并且唱来自她家乡的曲子时,花老板本不抱太大的期待,想不到如今反倒因为这份新奇感,让听曲的客人们觉得不虚此行。
花老板本就抱着让蝶儿卖身的打算,若她能再造一波风潮,无疑对提高她的身价有很大的帮助。
苏语恬一眼就能看见客席之中白擎苍果然来捧场了,而且整场表演都被她吸引了视线。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高度的兴趣,如果还在现代,她倒不吝于给他一个机会,应允他追求她,但她身处于这个时代,她知道他对她的兴趣仅止于对一名欢场女子,她不能有所回应。
表演结束,自有楼里的小厮会招呼客人到主馆去招待,苏语恬则让翠舞陪着往二楼走去,刚刚开始表演前,花老板对她说有话与她谈,要她表演结束后回房去。
只是苏语恬刚要踏上二楼阶梯,便遇上了一个醉酒的客人。
“蝶儿,来!来陪我喝几杯。”
那名客人说完,伸出手想搭住她的肩,被翠舞先一步抓开了。
“张老爷,您知道规矩的,蝶儿姑娘不陪酒的。”
“我知道蝶儿你是清倌,我也不是要你陪我过夜,只是喝三杯酒你也不肯?”
“张老爷,坏了规矩会让蝶儿姑娘难做的。”
“我在蝶儿身上都花了多少银子了,就三杯酒也推托,是看不起我吗?”
翠舞还想再说,苏语恬制止了她,张老爷见状,以为自己有机会,一伸手就想搂住苏语恬的腰,却被她灵巧闪过了。
“张老爷,蝶儿是歌伎,酒太辛辣喝了伤了嗓子,以后哪能再唱曲给各位大老爷听呢?”
若是识相的人早在翠舞制止时就放弃了,哪里还会苦苦相缠,想当然耳,苏语恬的话并无法让张老爷放弃,他变本加厉,这回硬是把她抱进了怀里不说,连说的话都越来越放肆——
“唱不了无妨,我为你赎身,你到我府里当姨娘吧!”
一听,苏语恬当下就想给张老爷一巴掌,只是身子连带一双手都被他紧紧箍着,好不容易才挣出了一只手,就见他嘟起嘴想要亲她,她连忙压住了他的嘴。
“张老爷,您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我看这四下……”张老爷四望着,刚刚小厮把客人都请往主馆去,如今栖蝶馆只剩他们了。“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这是什么八零年代的电影才有的台词啊!苏语恬气得用力把张老爷的脸推开,没想到反而被张老爷压到了墙上,翠舞死命的想把张老爷扯开,他却不为所动。
“蝶儿啊,看你身子骨单薄,想不到抱起来还挺舒服的,怎么样,不考虑来当我的姨娘吗?”
“我才不要!”苏语恬已经无法再容忍,赏了张老爷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