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深深呼息,想着,小弟不过是看个新闻而已,有很奇怪吗?偏偏心里一道声音告诉她,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是出于直觉,还是这两年司法官生涯的判断?
检察官大人,问你喔,将来哪天要是我犯了罪,你会不会法外施恩?
忽忆起那次在餐厅吃饭,小弟曾问过她的话。那次,是在暗示什么?
看一眼仍撞住的门板,她移步至摆在进门处墙边的鞋柜旁,轻手轻脚地拉开柜门,看了看里头。球鞋、休闲鞋、皮鞋、短靴……她拿了一只Nike球鞋出来,看看鞋码,是9.5号
正谹把鞋放回,浴室门锁“喀啦”一声,她匆匆将鞋子收进去,掩上鞋柜门时,林博勋穿着短裤,长袖内衣,擦着发走出来,他觑见矮在鞋柜前的人影,一愣,“姐,你干嘛?”
她慢吞吞起身,手指离开门把,微笑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室内拖。”
“你不是穿鞋进来了,要室内拖做什么?”林博勋毛巾一扔,挂在椅背上,他坐了下来,看看桌上的餐点。“这什么?红通通的”
“我是想,你一个男生,应该也不怎么打扫整理,我既然来了,就帮你把地拖—拖,然后分一下室内鞋和室外鞋,比较干净,所以我才想跟你借双拖鞋”她解释,走到他身后,“这是辣炒年糕,我晚餐吃韩国料理,觉得还不错,就包了几样过来,”
“你也跟人家当起哈韩族啦?”林博勋剥开免洗筷,吃起烤肉饭。
林宥箴笑了笑。“我早过了那种年纪,只是不知道要吃什么,开车在路上逛,看到这家韩式料理就决定吃这个了。”
“开车?你有买车了哦”
“没有,坐同事的车。”
“男朋友?”林博勋枱首,一条胳膊搁在椅背上,露出一截手臂。
她睑微热,点了点头。“就…刚开始交往而已”
“我上次在餐厅外看到的那个很斯文的男生?”
“你怎么知道?”她轻讶
林博勋得意洋洋地说“拜托,你们那个感觉就是很不一样好不好!”
“那时候又还没在一起”
“但是两人之间有电流呀,我就有看到你们之间的电流跑来跑去的”
她笑。“乱说。”忽又敛笑。“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林博勋低头扒了口饭。“交女友干嘛?万一遇上像生我的那个女人一样,钱拐了就跑,我要找谁要?”
“也不是每个女生都这样,难道你认为我会拐了我男朋友的钱?”
他不讲话,夹了片海鲜煎饼,嚼完才道:“说实在的,我满佩服你的勇气,爸那样对你妈,你还敢相信男人。”
“当然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相信,只是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会劈腿的男人,人要相处才会知道个性,总
往后生病我们就不看医生了吧?”
林博勋仍低头吃饭,“如果他对你好,你也觉得快乐,我当然会祝福你。”
她看着他湿瀌漉的发,再看向他白净的侧颜。她这个小弟,俊俏又早熟,他大可以他的外型去结交很多女性朋友,不过似乎真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她不记得他有什么交情友好的异性,他甚至连同性的朋友也很少提起……她想起学长问过的话,这么说来,小弟有可能根本没什么朋友,他其实很孤僻?
她目光顺着看了下来,忽顿。他左手手背上那是什么伤?她着那处看,感觉像抓伤,又有点像割伤……
“上次餐厅遇到的那个自以为是的律师咧?是不是在肖想你男朋友?”
林博勋未觉她目光,边吃边说:“那个女的虽然长得很正,但我一看就不喜欢,说话就说话,干嘛像要故意引起误会一样?她那种小儿科伎俩,真的是律师吗?我觉得一一你干嘛不讲话?”回首,顺着她视线,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
“前几天和一个把车停在我们公司正门口的太太起了争执,被她抓的。”
林博勋叹了声,继续吃饭。“真的是遇上疯子了,跟她说门别挡着,听不懂,我说我要叫拖吊了,包包拿起来就往我头上砸,我伸手去拉皮包,先被她抓破了手”
“以后遇上这种事,别跟人家起冲突。”林宥箴语声淡淡,带点关切的口吻。“记得吃饱要吃药,别一直睡。”
“你要走啦?”林博勋起身。
“嗯。”她轻应一声。“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不好意思让他等太久。”
“喔,我送你吧。”林博勋放下筷子,转身朝门口走。
“不用了,你快吃一吃,等等可以吃药。”她慢慢跟上,目光在那根榛球棍上停了一耖。
“怎么说也是要认识,虽然上次见过他,不过你们关系不一样了,还是要正式跟他见个面,这样他才知道你这边不是好欺负的。”他抓了钥匙,开门
“怎么说得好像我们这边很流氓一样,”她笑着跟上。
两人到一楼门口时,只见傅远新长身玉立,倚着车门,听见声音,他抬眸看了过来,对上林博勋视线,他微笑颔首。
“我小弟送我下来。”林宥箴上前,双手搭上他手臂。
“你好,我们上次见过。”林博勋伷手。“我跟她同姓,叫博勋,博士的博,勋章的勋。”
暗远新微笑回握。“傅远新。”
“你跟我姊同办公室?”
“原来是近水楼台。”林博勋看着林宥箴,笑得有些暖昧。
她被看得很不自在,林宥箴促道:“你只穿一件内衣,外面冷,先上去吧。”
“知道啦,我不当电灯泡就是。”林博勋往大楼走了两步,回首道:“姊夫,要平安把我姊送回宿舍啊。”
俌远新只含笑,摆手示音。回程路上,她一路无话,只盯着车窗外,他侧眼看了几回,她总心事重重样,难道在她小弟的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思量片刻,他开口:“你弟好像太瘦了”
听见声音,她侧首看他。“嗯,他从小就没胖过,很能吃,但就是不长肉。”
“有福气,能吃又不用为了发胖烦恼。”
“也许…”她顿了顿,说:“也许因为他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所以才有一副吃不胖的身材,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说得这么宿命……”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笑了一下,样子略显风流。“你小弟,是不是不放心我,才跟着下楼?”
林宥箴脸微热,轻应了声:“嗯。他觉得他岀面,代表的是我这边的亲人。”
“怕我对你不好,所以算是一种螫告,警告我休想欺负你?”
她觑他侧颜,线条柔和。他应是不介意小弟的想法。“嗯。他会下楼,的确是有这样的用意”
“你们的感情很难得,同父异母的情况在这社会也算常见了,但毕章是他母亲介入你双亲婚姻,你们还能相处融冾,这不容易。”他打了方向灯,寻了个车位,将车子停妥。
熄火时,只听她幽幽问起,“学长,你曾经办过自己人吗?”
他侧首看她。“自己人?”
“不是地院还是地检的同仁,我指的是身边亲友”
“没有”他眸光轻敛,“为什么这么问?”
她犹豫一会,摇首。“没有,突然想到就随口问了。”
他解开安全带,倾过身子,她以为他要帮她解家全带,正欲开口说她自己来时,只觉得眼前一暗,他捧起她脸缘,唇贴了上来。
她只愣半耖,手搭上他肩头,回吻他。他的吻深入但温柔,棒着她脸颊的掌心温存有力;她喜欢与他亲吻,总有—种被视为珍宝的感觉。
良久,他松开她时,只低道:“别想了,你值一天班也累了,上楼洗个澡,早点睡吧。”
林宥箴踏出浴室,擦着湿发,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似有什么事将发生。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博勋房里的棒球棍、计算机屏慕、眼镜,还有他门前那块沾了泥土的踏垫。
他在电视公司担任保全工作,他家又有那些透着诡语气氛的相关迹证,那个雨夜怪客,直的会是他吗?但有何动机?
目光不经意一瞥,觑见书架上的雕刻品,她怔怔看了会,脑中冒岀有些谬的念头。她走过去,拿起一只木雕公仔瞧了瞧,想着,变形金刚究竟长什么样?她真没认直研究过。
她打开计算机,搜寻图片,她看着木雕公仔,再看看屏幕上的图像,却无法肯定她手里的究竟是哪一个,一个念头起,她擦干头发,换了衣服,抓了钥匙和钱包转身出门,与其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去证实心中臆想。
她车骑得快,进到地检署大楼时,法警还起身讶然地看着她。
“我来看点资料。”她微笑解释,随即上楼
她找着档案柜,并无她想要的那几件卷宗,视线随即挪回他的办公桌。
案子已并至温股,她不该插手;甚至这样私自翻他的物品;但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必须消除自己心里的那种疑惑才能安心,那么唯一的方法,便是找岀推翻她心里疑惑的证椐。
林宥箴翻着他桌面上的卷证,找出三起相关命案的资料。嫌犯脚长27.5公分……她看着所附照片和资料,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将数据整齐归位;转身时,她一僵,呆若木鸡
回过神,她讷讷开口:“学长。”他来多久了?
“怎么会在这里?”僐远新站在门口,单手插在裤袋,神情自若,瞧不岀情绪。
“来看点资料。”她转身,朝他走去,手里还拿着手机。“你呢?”
“跟你过来”
她呆怔数秒。“跟、跟我过来的?”
“听见你开关门的声音,我开门看,你刚好踏进电梯。你一个女孩这么晩岀门,我不放心,跟在你后面。”他不是不意外她私自翻他桌面,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她亲人,有此失常举动也不是不能体谅,她在林博勋那里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对他提?
所以,他看见她翻他桌面,也看见她拍照了?她想,她并无介入、也无做出有违职责的事,她无需心虚。“我来拍照片的,因为现在卷证都在你这里。”
“你需要哪个案件的数据?”
“雨夜怪客。我想到一点事,也许有助厘渍案情,所以过来看一下资料。”
暗远新静了一瞬,只目不转睛看着她,面上未有波澜。她被看得很紧张,深怕他误会她动机不良;可下一秒,他上前,掌心贴上她脸腮。“像是这样的事,可以告诉我,让我过来拿,别自己一个人跑过来”
她张了张嘴,:“你不怪我未经你同意,翻你卷证?”
他一笑。“你也是为了案情,我怪你做什么?可以走了吗?搭我车吧。”
“我骑车就可以,会注意安全,别担心,你先回去吧。”
“你还不回宿舍?”
“我想去书局。”
他看看表。“这时间都关了,你要买什么,我明天再陪你去买,好吗?”
“诚品不是营业到十二点?我去一下诚品,买完笔就回去。”
“笔?要什么笔?我或许有。”
她沉吟了会,决定吐实,“我要可以上色的笔。”
不明白她为何这时间点需要能上色的笔,只道:“我陪你去买。”
林宥箴带着笔回到宿舍时,再次打开让算机,她点了稍早前下载的图片。她坐在桌前,拿岀色笔,对照着屏幕上的图片,一手握着木雕公仔,一个色块又一个色抉地为公仔添上颜色
忙至凌晨一点多,收笔时,她呆怔许久。她盯着桌面那两个上过色的公仔,才恍悟——小弟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