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关子悦喜出望外地起身,接过他端来的膳食,但随即又蹙起眉。她瞧他已经换过了衣袍,脸色却是极度苍白,可面颊却又潮红着,显然身体状况不佳。
冯玉没瞧她,一双透着疲累的睡紧锁住冯珏。“在谈什么?”
“哪有什么?子悦急着要找你,我正打算要将她绑在营帐里,省得节外生枝。”冯珏噙着笑意,问向关子悦,“是吧?”
“是啊。”除了附和,她还能如何。
冯玉嗓音沙哑地道:“既然都包扎好了,就回自个儿的营帐,手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置呢。”
“说的是,既然大哥这么说,我就先回营帐了。”冯珏很干脆地离开营帐,只是离开前,回头再多看了关子悦一眼。
营帐里突地静默,关子悦心知他肯定是因为她不听话气急了,所以才吭都不吭一声,只能自个儿找话题,缓和气氛。“大哥,你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他淡道,连头都没回。
“喔……”关子悦惶惶不安地瞅着他的背影,努力找着话题。“那个……掉了几辆辎车呢?”
“三辆,天亮前会派人到山谷找。”他叹了口气,回过身。“明儿个很早就要赶路,你用过膳后就早点歇息吧。”
见他真要走,关子悦忙拉看他。“大哥,你不在这儿歇息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你在这营帐过夜,像话吗?”他神色冷肃地道。
她沉默了下,认同地道:“嗯,大哥说的对。”她不是不知道男女之防,而且就算是亲兄妹也不会同房共寝的,她留他只是因为她想要陪在他身边,他看起来很累,但也许她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更累更气恼。
“我说的话要是都是对的,为何你不听?为何你要离开马车,就差那么一点,要不是冯珏动作够快,那时挨那一剑的就是你不是他了!”那一幕至今想来依旧教他胆战心惊,忍不住爆发怒意。
“对不起,大哥,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她什么助人的能力都没有还傻得以为能帮上他,可在那当下,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其它。
“还有,帮他上药就帮他上药,为何要跟他独处一室如此的久?难道你不知道姑娘家首重清白声誉,光是他在你这儿多待一会,外头就会流言四起!”不说便罢,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尤其他进营帐时看到的画面根本是火上浇油,“你还让他抓着手不抗拒,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我要是没进营帐,你是打算让他抓着不放了?”
也许天下人都能得到她,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冯珏!
从小,所有的人总是拿他和冯珏比较,不管是往来的商户抑或是父亲,为了不丢城东冯家的脸,他比谁都认真,谁都能输,就是不能输给冯珏!
所以在初遇时,她一开始就选择了他,多少满足了他深藏的虚荣心,可如今是因他不表态,她就打算转移目标了不成!
必子悦本来失落难过的心情在听到最后时,化为难以置信的惊喜,她是真的听见他用满是在意的口吻,彷佛在控诉她红杏出墙似的……
大哥是终于对她有其它的想法了吗?
“大哥……我没让他抓很久,我有打算要甩开的,只是你刚好进来了。”
“依我看,是我进来时,你才甩开他的。”他全然未觉自己说话的口吻有多酸。“在你眼甲,我到底算什么?”
大哥大哥,她真的只想把他当大哥吗!
“……我可以喜欢你吗?”她忸怩不安地道。
冯玉蓦地顿住,失控的脑袋在这一刻突然清醒了过来,教他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又逼她回答了什么。
他是疯了吗?他一个快死的人哪来的资格和她在一起?但如果要他眼见她和冯珏在一块,简直是比要他去死还痛苦。
“如果不能,你又何必在乎我把你当什么?”等了半晌等不到回应,关子悦幽幽地叹道。
冯玉瞪着她,在她一放手,叹息声落下时,猛然将她搂进怀里。
“大哥?”她不解抬眼。他到底是要她怎样呢?感觉有意,可他却是什么都不说。
“刚才冯珏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啊……”只是让她知道他俩找她到底是为哪桩而已。
“你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不是,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实上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不在乎的,因为他又不是你。”
就算冯珏说的者是真的又如何?她打一开始就知道大哥对她是有所图的。
但大哥要是下定决心要将她献给凤巡,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有行动,所以大哥至少是犹豫的,为她犹豫着,对吧。
“你啊……”他到底要拿她如何是好?
“我觉得大哥是喜欢我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这样认定了。”她用力地抱住他,豁出去地告白。
在游轮上她也是打算跟大哥告白的,但是老天不给她机会,如今还能再爱一回,她才不犹豫呢,天晓得她下一刻会不会又跑回千年以前,天晓得千年以前有没有大哥,她才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莫名其妙又分离。
冯玉浑身僵硬着,觉得自己真的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居然因为冯珏而让自己彻底失控,把自己逼进了绝境里。
他想爱啊,可是愈爱,他就前怕,如果有天他不在了,她怎么办?
“一个姑娘一点矜持皆无,你这样是在私定终生,很出格的。”他哑声道,却依旧没将她拉开。
“我才不管呢,我只知道人生苦短,矜持又不能当饭吃。”如果什么事都怕,日子还要不要过?
“你不懂……”她不懂他日积月累的恐惧。
“大哥,你不说我当然不懂。”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下辈子我去找你。”她毫不犹豫地道,随即又嘿嘿笑着。“可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哥哥们都说我是天生福星,只要我在谁的身边,谁还能没福气呢?你会长命百岁的。”
冯玉顿了下,突然觉得有理,她是福星啊,他也如此认为,如果有她相伴,说不准能让他逃过死劫……不不,他不贪心,只要能让他多陪她一点时曰就好。
是啊,还没走到最后,他怎么铁了心逼自己走死路?
“大哥……我饿了,你陪我一道用膳好不好?”她软声撒娇着。
冯玉失笑,不禁想到底有谁能铁石心肠地拒绝她的要求。
一早离开关子悦的营帐,冯玉就见守在外头的止戈瞪大眼,眼里满是控诉和鄙夷,教冯玉毫不客气地朝他的后脑杓打了下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敢月复诽他,是活腻了吗?
“爷,你怎能如此,夜宿在关姑娘的营帐里,这事要是传出去……”
“我娶她不就得了。”冯玉懒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咦?可是爷不是要将她带到凤……”
“我就不能改变想法吗?”横竖这事并未走漏风声,只要不将她带到凤巡那儿,什么事都没有,至于爹的遗愿……他想,如果能成为王朝第一大粮商,爹多少会原谅他的。
止戈张着嘴,看着今儿个分外神清气爽的主子,他以往吃那么多药,怎么都没有他到关姑娘房里睡一晚的效果好?
那是不是……想个法子让主子每晚都进关姑娘房里?
冯玉压根不管止戈搓着下巴在胡思乱想,自顾自地回自个儿的营帐,半路上就遇见了冯珏。
“起得真早。”冯珏状似平常地打着招呼。
“能不起得早吗?禁卫可有找着掉进山谷里的辎车?”冯玉问着,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进营帐再谈。
“找着了,可是辎车里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
“喔?行动颇快,看来人手不少。”
一进营帐,冯玉就着昨晚搁在桌上的冷茶倒了两杯。
“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怎说?”
“我不认为管沁出一趟门,会备那么多人。”管沁是跟看汤荣先行,要是半路上同行的人变少了,汤荣能不起疑吗?
“这话听来倒挺让人欣慰的。”冯玉没头没尾地道。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心思还没邪恶到一时就能想通,颇令人欣慰。”不等冯珏发作,冯玉已抢白道:“管沁是冯瑜找来的,你认为冯瑜能不成为帮凶吗?”
“所以你认为杀手是冯瑜派来的?”
“是啊,横竖有事全都推给管沁,他清清白白得让人挑剔不了。”
“……真狠到这种地步了?”冯珏声极轻,像是喃喃自问。
冯玉没搭腔,毕竟他幷不清楚冯珏和他那庶兄的感情如何,但他知道冯珏不是个傻子,有些事不是没察觉,而是不愿正视。
一会天大色大亮,禁卫开始拔营,准备往昆阳与汤荣会合。
冯玉依旧和关子悦同马车,一开始关子悦像是游玩般地东指西指,让冯玉替她解说,不亦乐乎,但当过了鼎通山,进入了昆阳地界后,她的脸色愈发凝重。只因涝灾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屋舍破损,百姓流离失所。
而到了府衙,汤荣适巧就在府衙大门前和昆阳魏知府不知道在谈什么,一见殿后的他们到来,随即走向前。
“还行吧。”他问着冯玉。
“还行,颇顺利,他呢?”
“在里头,说在点算粮数,等着明日配合知府开仓赈济,只是我在想这事到底要不要打铁趁热?”
“汤大人的想法颇好。”
必子悦听得一头雾水,觉得两人交谈像在打暗语,不禁来回看着两人。
“大人,辎车要停放在何处?”冯珏从后头纵马而来,利落地跃下了马。
汤荣朝府衙内望去,指着大堂前的石板广场。“先停在那儿吧。”
冯珏随即要人将辎车停放在广场上,适巧管沁从旁边的小径走来,数着辎车,浓眉不禁微扬了起来。
“大人,这辎车的数目不对。”待辎车全都停放进去后,管泌走到外头禀报。“少了四辆。”
“嗯,冯玉说昨儿个他们遇上打劫的,有四辆辎车被落石给打下了山谷,山谷太深,掉落的粮食就这样没了,就连冯珏都受了伤。”汤荣眉头微蹙地道。
避沁表面严肃,心里嗤笑着。还真敢说,冯玉比他想得还要大胆,非但捏造了辎车毁损的数量,甚至连粮食都要私吞,当然也包括藏在底下的银饼。
昨儿个发生的事,他自然是清楚的,毕竟冯瑜早就知会过他,会派人袭击冯还等人的事。
然而,教他意外的是山谷下的辎车装载的竟然不只是米粮,还藏了一箱银饼。
他派去的人本认为有诈,欲返回时,却见有人下了山谷,捡拾着一包包的米粮,就连底下的银饼都没忘记带走,他的人于是趁对方尚未发现其它辎车,将其它辎车上的粮食和银饼都带了回来。
如今看来,分明是冯家胆大包天,企图利用这件事来个计中计,黑吃黑。
他要是不好生利用这个机会,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